第1章 第1章

那是一栋隐没在浓雾里的小楼，墙皮受潮，砖瓦泛黄，蟠扎的藤蔓缠绕着墙体，就像人被勒着脖子一般，整栋建筑透着阴森、窒息。

        这楼给人感觉很不舒服，季璇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课程表，是在这里上选修课没错。

        学校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栋破破烂烂的楼房，藏在角落里？也许是她平时没注意到吧。

        季璇收了手机，走了进去。

        楼里面环境更差，潮湿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角落积了一层厚厚的青苔，黏腻厚重，让人浑身不舒服。

        “102，103，”教室门牌号布满锈迹，季璇寻着号牌，走到了楼道最里面，终于找到了104教室。

        教室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几人，全都低头刷着手机，教室光线被窗外的藤蔓遮去大半，显得教室气氛死气沉沉。

        “季璇，这里，快过来。”

        看见朝自己招手的室友，季璇走进了教室。

        前排的男生抬起头，只觉眼前一亮，软妹子啊，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子嘴巴，好漂亮的软妹子。

        软妹子突然扭头，瞥了他一眼，男生只觉得心里突然犯冷，这大眼睛怎么看着有点儿瘆人？那么重的黑眼圈，还有那冷漠空洞的眼神。

        恐怕是入秋有点冷吧，男生摇了摇头，搓了搓手臂。

        季璇见男生低头搓手，不再理会他，朝岑紫籽走去。

        “高处视野，观众生百态，看我选的位置如何？”岑紫籽将季璇拉到座位上，中二的说道。

        “就这几个人？”季璇坐下，包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胡医生的消息，提醒她这周六就诊拿药，还询问她为什么上次没去。

        季璇收了手机，暂时没想好怎么回复，因为她已经自行停药一周了，实话实说的话，就是不想活了。

        “加上我们就六个人，人好少，真奇怪啊，”岑紫籽疑惑后，又道，“只能说胆子太大，选修课不来，学分不要了呗。”

        “算错了，一共有七个人。”季璇扭头朝身后角落看去，那里坐着一人，角落光线昏暗，对方就像隐没在黑暗里的猛兽。

        他的一只脚伸出了座位，过分修长笔直，应该是太高，座位太窄不舒服，只见他搭在桌上的双手交握着，皮肤白得有些过分。

        阴影中，只能看清楚他的五官轮廓，鼻子很高，轮廓硬朗锋利，不得不说，很好看，不过应该是个攻击性拉满的帅哥。

        就季璇观察之时，对方突然抬头，一时间，四目相对。

        光线从树荫里窜了出来，落到了他的脸上，让季璇意外的是，他的五官没有想象中锋利，眉毛和瞳色有些淡，眉毛走势微微向下，细碎的额发耷拉在眼角，一种扑面而来的脆弱美感，好像一幅画。

        光影被风吹动，他的脸也在光线中，忽明忽暗。

        互相凝视片刻后，季璇先挪开了视线。

        “我艹，漫画美男，”岑紫籽摇晃季璇手臂，“怎么办，我怎么一遇到帅哥，就这么矜持呢。”

        季璇：“……”你怕是对矜持有什么误解。

        “应该戴隐形眼镜的，眼镜封印我颜值了。”岑紫籽说着话取下眼镜。

        几分钟过后，身穿黑色风衣的老师走了进来，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国字脸，表情僵硬得像一张扑克牌。

        老师进来后，扫视了一眼，嘴上咧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十分诡异，有着异常的幅度，快要拉到耳垂处，脸上的其它肌肉却僵硬着。

        季璇撑直了身体，定眼看去，她扬起嘴角，用手帮着把笑容撑到最大。

        前排的一个学生被吓得身体后仰，贴到了椅背上，他慌张的朝四周回望，甚至想逃离座位。

        不过老师很快收起了笑容，刚才的诡异似乎是大家的错觉，前排的人暂时放松了身体。

        “你在干什么？”

        “我在学习老师的完美笑容。”季璇放下了手，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腮帮子。

        “完蛋，眼镜去哪儿了，没眼镜我啥都看不见，老师啥完美笑容啊？”岑紫籽翻箱倒柜的找着眼镜。

        季璇摇头，“还是别看见得好。”

        “啥？”岑紫籽看见季璇摇了摇头，没留意她话里的意思，继续找着她的眼镜，连老师在说啥都没怎么在意。

        “欢迎各位来到教学楼，本节选修课内容为生死课，请各位认真听讲，按时完成课堂作业，找到学分卡，获得学分方可离开。”

        “特别提醒：请听老师的话，遵守课堂纪律，请不要旷课，迟到，早退，否则后果自负。”

        “记住，不要违反课堂纪律哦。”

        老师的声音十分诡异瘆人，就像是压着嗓音说话，嗓子眼里卡着东西一样。

        话音刚落，门口就来了个迟到的。

        他扭头朝迟到的学生看去，脸上露出愤怒，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教室的气温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度。

        “你迟到了。”只见老师嘴巴张合了几下，他冷冷的道：“迟到必须接受惩罚。”

        迟到的学生有些发怵的问：“什么……什么惩罚。”

        “死！暴毙！”

        此话一出，整个教室陷入死寂，季璇眯了眯眼，猛然朝后看去，果然身后的人还在看自己，季璇不喜欢被别人一直盯着。

        不过见她回头，对方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是个传达善意的微笑。

        季璇没有来得及细想，身边的岑紫籽突然笑出声来，“哈哈，暴毙，老师好幽默啊。”

        这个笑声吸引了老师的目光，他抬眼盯住季璇和岑紫籽方向，眼神比毒蛇还要毒上几分。

        “啊！”

        一声尖锐的叫声过后，门口那个学生突然双手抓挠自己的脸，此时他的双手布满鲜血，这些血来自他的五官，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就像是水龙头坏了一般，无数黏腻的鲜血涌了出来，血的颜色很暗，乌红乌红的，按常识，动脉血应该很鲜红才对。

        此刻他正惊恐的拼命擦拭血液，然而于事无补，反而将更多的鲜血抹到了脸上。

        然后他猛地一头栽在地上，倒在血泊之中，身体呈扭曲的s形。

        学生被这突发的一幕吓瘫，一个个脸色苍白，有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全部都吓傻了一般，没人敢动。

        一时间，未知的恐惧朝季璇席卷而来，她只觉有一股电流穿过身体，心脏似乎被人捏了一下，停止两秒后，立马“扑通扑通”的跳动起来，很快，一种无法描述的异样情绪涌上大脑。

        季璇低头看向自己手腕，心率测速显示她此刻心跳94次/分。

        她呆愣着，口中喃喃道：“这……难道是恐惧吗？”

        季璇从小患有恐惧障碍，即使站在百米的蹦极台上，心跳也不会高于八十，她也去过很多鬼屋，但就算是躲在鬼屋一晚上，也无法让她产生恐惧感。

        近来她的恐惧障碍越来越严重，甚至出现了其它感觉障碍，快乐，伤心，害怕，这些人类正常情绪渐渐离她远去，她就像一个木偶一般，行尸走肉，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真切的活着。

        所以，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切身感受一次恐惧。

        她渴望恐惧，就像沙漠中渴望水的枯草。

        “什么情况啊？”岑紫籽瞪着眼睛，抓着季璇胳膊问道：“迟到的同学干嘛扭来扭去，他们为什么尖叫？我好害怕啊。”

        季璇按住她的手，“没事儿，我去看看。”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就在所有人被吓软的时候，季璇从后排冲到了讲台面前。

        地上的人身体扭曲着，他扭曲的脖子贴着地面，头颅正尽力的歪向季璇，双手无力的抓着前方，季璇蹲下身子，接住了他的手。

        那双手力气大得要命，指甲死死嵌进了季璇的皮肤，她细白的皮肤上马上出现了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你没事儿吧？”

        他张口了口，冒出了“咕嘟咕嘟”的血，费了很大的力气后，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只有一双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季璇，血液从他的眼角流出，在脸上一路蜿蜒。

        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在这一刻终止了。

        季璇蹲在地上，她的手指探着死者的动脉，那里完全没有了跳动。

        整个教室沉寂着，“老师”站在讲台上，死死的盯着季璇，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

        其中一个学生突然起身朝外跑去，他慌张害怕的拉着教室门，却半天没有拉开，不知道门何时被锁上了。

        “让我离开，这是什么鬼地方？”学生慌乱的喊道。

        “你确定要离开吗？早退也要受到惩罚的哦。”老师的声音让人后怕。

        学生颤抖着朝地上的尸体看去，惩罚就是死亡，他瞬间卸力一般瘫坐在地上。

        这下其它准备逃离教室的人也不敢乱动了，与此同时，他们发现手机突然丢失了信号，当下真的是遇到灵异事件了，每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老师”扫视一圈，脸上露出诡异瘆人的表情，“现在选修课正式开始，还有人想离开吗？”

        他的声音压抑着诡异的喜悦，好像是只要有人敢说离开，他就会立刻绞杀此人的性命一般。

        没有人敢动弹，每个人都被吓得快要魂飞魄散，除了季璇。

        她站起身，扭头看了讲台上的东西一眼，然后转身朝一直紧张张望自己的岑紫籽走去。

        走到岑紫籽座位旁，季璇弯下腰，伏在好友耳边说道：“没事儿，就是在搞创新课堂，学生临场表演而已，你呆着别乱跑，我去后面看看。”

        听季璇这么说，岑紫籽脸上的慌张害怕马上没了。

        季璇说完话，继续往后走，大家看出来了，她要去后门。

        她想离开？或者她敢离开？每个人都扭头看着季璇，即紧张又害怕，但是因为“老师”的话，他们只敢选择观望，或者是等着看季璇出去的后果。

        “你想干什么？”愤怒的声音传来，讲台上的东西开始五官扭曲，他双眼怒瞪，眼白上爆裂着无数血管，即将冲破眼眶的禁锢一般，眼看就在发飙的边缘。

        季璇用力拉了拉后门，扭头戏谑的看着讲台上的东西，脸上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怎么，不可以请假上厕所吗？”

        她的声音张狂得像个坏学生，脸上完全没有惧意。

        “老师，请假，上厕所。”季璇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眼神冷冷的盯着讲台上的东西。

        倒是讲台上的东西吃瘪一般，半天愣是没有吐出一个“不”字。

        半饷，“老师”终于开口，“一分钟。”

        像是害怕什么，他又快速的补充道：“想上厕所，只能单人去，每次一分钟。”

        话音落下，季璇再一拉门果然能打开了。

        得幸于季璇的以身试法，大家都获得了一分钟的上厕所时间，然而悲催的是，后门拉开就是厕所，根本无法逃离这里。

        而且在一分钟的时间里，半数人光害怕发抖了，连裤子都没来得及脱开。

        折腾一通后，“老师”完全失去了一开始的兴奋，他就像是送衰神一般，语速很快的道：

        “生死课，生与死很新奇，这是每个人的必修课，接下来，你们即将去往学习地点，祝大家好运。”

        “老师”没有感情的念完台词，周遭环境快速变幻起来……

        墙角线开始变弯，桌椅扭曲放大，在空间即将失去它的三维结构时，季璇扭头看向了角落。

        一时间，四目相对，角落里的人也在看着她。

        季璇发现在刚才的时间里，角落里的人一直没有动静，他很淡然的看着大家的举动，完全没有想要离开的意图。

        他甚至悠闲的拿出笔，嘴上叼着胸前的项链，不停的在纸上勾勾画画，就像是动物园管理员，正在记录着动物园里刚刚新来的小动物。

        而他记录的对象就是自己，因为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

        季璇迫切的想知道，他的纸上写了什么？

        空间不断扭曲，视觉错乱一般，眼见着两人的距离不断缩小，直到近得快要贴到一起。

        然后，整个世界虚幻，只剩下彼此没有扭曲的眼眸。

        季璇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在对方的眼睛里，她正微微昂着头，睁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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