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家这位
柳季榕耷拉着脑袋,伸手把胸前绑着的馒头往上拖了拖。
他一脸生无可恋的眺望远处的破屋。
柳季榕头上戴着一块粗布粉方巾,身穿一身粗布长裙,腰身勒得束腰卡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儿,此刻俨然一副地道村姑的装扮,只是他至今还在心中懊恼为何要草率的答应陆暄暄男扮女装这件事情。
陆暄暄给出的解释是怕他姑父瞧见,免得让他姑母从中为难。
可柳季榕纳了闷了,虽然姑父看不上自己,那总不至于连介绍个活计都不准吧?
再说了,一个村姑拎着大弓上山打猎,这可算得一景儿了,必然更引得人议论,冬天农活不忙,这帮村民吃饱了没事干,整天聚在大树底下东家长西家短,早晚这件事得传到姑父的耳朵里去,姑父姑母一向最爱看热闹,保不齐得凑热闹来瞧瞧,万一碰了照面,被姑父姑母认出来了,他怎么做人呐!
可没办法,柳季榕看在银子的份上,只能咽下这满腔疑惑和愤懑,忍辱负重的答应了陆暄暄扮成女人的要求。
柳季榕一进门,看见了一个壮硕男人歪在八仙椅子上打瞌睡,厅里满是酒气,陆暄暄告诉柳季榕:“这是我爹。他睡着了,我先带你去见我相公。”陆暄暄说话间对柳季榕使了个眼色,挑帘步入房间里。
柳季榕不情不愿的跟在她身后。
陆暄暄:“秦大哥,这位是柳四娘,是唐嫂子的侄女。”
秦风站起身来,指了指炕桌对面,一反常态的以一种充满善意的语气对柳季榕道:“请坐吧。”
柳季榕拢着双腿,扭扭捏捏的坐下来了。陆暄暄没告诉柳季榕秦风瞎了,只一带而过提了一句她的夫君眼神儿不太好。
秦风问柳季榕:“内子和你说过要做什么差事么?”
柳季榕紧张极了,他常听说眼神儿不好使的人耳朵好使,所以生怕被秦风听出端倪,细弱的清了清喉咙,捏着嗓子说话:“说是跟您上山去打猎,帮您布陷阱,卖猎物。”
秦风笑了,探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家这位以前受过点刺激,这里有点问题,所以她说的话,你别相信。”
陆暄暄和柳季榕对视一眼,她从柳季榕的神情中仿佛感觉到,对方心里是在想:果然是这样。
陆暄暄扭头瞪着秦风:“你胡说什么呐。”
秦风也不接茬,依旧是望着柳季榕面目淡然的笑着:“哪有请个女人上山打猎的?我只是让她去请一位给家里打扫的人而已,平日里也就是给家里浣洗几件衣裳,做一餐便饭,到了晌午把我打来的猎物卖去而已,然后便就再无其他事做了。若你愿意,卖去猎物的钱分你三成,不过这地方得你自己去选,村子里街面上的裘衣铺子少,有时候难免会压价,远处城里裘衣铺子多,倒是能卖上价,就是道远了些。这个你自己衡量。”
秦风停顿住,揉揉脖子,漫不经心道:“不过你若是去城里卖,我可保你一天绝不少于十两银子。”
柳季榕穷到快要饿死的人,一听得一天不少于十两银子,眼珠子登时放光。
这别说让他装女人,就是装孙子他都乐意。
他感激的看了一眼陆暄暄,多亏了她脑袋瓜受了刺激,这天降横财的大馅饼才能砸在他的脑袋上,柳季榕心潮澎湃,这活他太乐意干了,下午得闲了,他甚至能去找先生学字画,钻研刺绣。他觉得自己前途瞬间一片光明了。
陆暄暄碍于柳季榕在,她没法多说什么,只能气鼓鼓的盯着秦风。
柳季榕看着陆暄暄神色不定,看上去真的很不像个正常女人,姑母昨日来看过他,处于好心,好像还提过陆暄暄以前脑袋被打过,让他记着帮她多干些杂活。看来是真的啊。
柳季榕想起了陆暄暄给她的一包银子,心里一沉,轻声问秦风:“我不知道尊夫人脑袋受过刺激,她当时给了我一包银子,我接着了,您知道这事么?我是不是得还给您啊?”柳季榕有点难为情,银子他动了一些,置办棉袄棉鞋了。
秦风摆摆手:“那银子是我让她带去娘家孝敬我岳丈的,她估计是撒癔症了,把银子给你了,既如此,那就当是提前预支给你的工钱了罢。”
柳季榕连连道谢,又怕秦风改主意,赶紧敲定一下这件事:“行,那我明儿就过来?”
秦风:“可以。”
柳季榕激动难耐,再次和秦风道谢之后便就告辞了,秦风竟然罕见的站起身来把柳季榕送出院外,故意扬声说给陆暄暄听:“瞧,你坐了这么久,我家这位也不晓得给您倒杯水喝,真是失礼了,甭跟她计较,她脑袋不好,得了癔症了。”
秦风故意把癔症压得很重,顿觉解气。
柳季榕:“不妨事不妨事,我不渴。”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怒发冲冠的陆暄暄,又低声问秦风:“她会不会打人啊?以后,我需不需要担负起照料她的差事?”
秦风乐了:“不用,我家这位,由我亲自照料。”
陆暄暄气得浑身发抖。
秦风把柳季榕送出去了,出了屋子才告诉他:“家门不幸,摊上这么个得了癔症的媳妇,她爹那人又好赌,我家里这点糟心事,以及花钱顾你的事,最好别往外传,否则.....”
“我懂,我懂,我必定守口如瓶,连我姑母那边也不会多嘴,这个您放心。”柳季榕连连点头答应。
陆暄暄面色铁青的立在房间里,半晌,秦风挑帘进来了,他看上去如沐春风,唇角勾起来,揉揉脖子,舒适的抱臂倚倚在门框边:“跟我认个错,我就考虑一下和柳四娘解释清楚你脑袋没问题。”
“错?我何错之有?”陆暄暄气得咬牙切齿。
秦风歪着头,笑得更得意了:“你自己想。”他提起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这里,仔细想想。”秦风说完了话得意的出去了。
陆暄暄仔细的想:每次只要帮了秦风的忙,总是没有好果子吃。
真是个讨厌鬼!
讨厌鬼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不知做什么去了。
夜深时,气温骤降,陆暄暄怕冷,懒得去灶房沐浴,今儿在尘土飞扬的风中走了半日,她索性在屋子里沐浴。
反正秦力他们已经睡下。秦风又瞧不见。
屋外夜色如墨,屋内灯影阑珊。
陆暄暄打好一桶温暖的水,雪白的脚丫试探着步入了桶内。
她的木桶矮小,只及腰高,她只能站在桶中沐浴,纤长的将桃花簪自云髻里轻轻抽出,青丝垂落,她拿起一方巾帕,沾了水,舒适的擦洗着玲珑有致的身体。
水汽将她整个人放松了,她闭着眼睛,在夜深人静的房间里哼唱起了一个不知名的歌谣:
“半夏登重楼,望连翘,素问何当归.....”
她的声音婉转,余音绵长,在烛灯摇曳的室内,在朦胧静谧的房间,享受着这片刻独处的欢愉。
曲子才唱了一半,身后一声轻轻的一声吸气,扑乱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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