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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姐姐


暮色夕晨,天色渐渐沉下。

那一道阴沉而尖利的声音令陆暄暄脊背一僵,她转头去看,见得一个佝偻着腰,白发苍苍的老翁立在不远的地方,老翁手执一木杖,如同纵横沟壑般的皱纹布满他枯黄的脸上,浑浊的眼睛紧紧地望着陆暄暄。

二牛缩了缩脖子,露出一抹恐惧:“爷爷......你只让我别跟别人说,可这是神仙,不作数的。”

老翁冷冷一笑:“好了,二牛,不要说傻话了,回家吃饭。”

陆暄暄从前听唐嫂子说起过,二牛的爷爷生性孤僻,极少与村中人打交道,他在村子里住了二十多年,谜一样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只大概从二牛口中听说过,这个人并不是二牛的亲生爷爷。

陆暄暄站起身来,尽量让自己挤出一个无害的笑意:“老人家,我和二牛随便说说话。”

老人家没搭理她,移目望着二牛:“回家。”

二牛舔舐着食指朝着老翁蹦蹦跳跳的走去:“爷爷,这个姐姐是神仙姐姐呀,咱们把她放在井里保佑着我们吧?”

陆暄暄一怔。

老翁转过头来看向二牛,双眼射出恫吓的怒意,二牛对视上爷爷的目光,骇得耷拉下了头,闭上了嘴巴。

陆暄暄眯起眼,望着这爷孙融入了黑暗之中。

她偏过头,去看身后的一棵老槐树,眸光一转,想起了当日里秦风腾身而起飞身上树的情景,既然二牛说她会飞,想必自己的轻功必也不赖,陆暄暄吸吸鼻子,倒退几步,转了转脚跟,微躬上身,朝着树干猛冲过去,脚尖轻点,倏然纵身跃至树干之上,连枝叶都未曾抖动。

她来不及高兴,只扶着树干凝目望着那老翁带着二牛朝着密林深处走去。

陆暄暄自树上跃下,迈步跟了过去。

二牛和他爷爷住的地方要途经一片杨树林,杨树林的尽头是一望无际荒草漫布的乱葬岗,这里埋着的大多是由于早夭或是无亲无故而无法埋入祖坟的尸体,又或是触犯了王法而被问斩的罪犯。由于常年没有人来祭祀,只有荒草一路肆虐生长,途经此处,阴风飒飒,陆暄暄走得心惊肉跳。

她依稀见得远处有一处平平无奇的茅屋,二牛与他的爷爷先后进入了屋子里。

陆暄暄蹲在草丛里,悄悄拨开枯黄的野草凝目看去。

这茅屋连一处篱笆院都没有垒起,根本没有什么水井,可是二牛言之凿凿说有水井。二牛看上去高高壮壮,二十几岁的男人,唯独脸上纯真无邪混沌迷茫的神态一览无余,她觉得二牛的心智大概停滞在在六七岁之间,又况且从先前二牛清晰的表达能力来看,陆暄暄认为,二牛应该不是信口胡言。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陆暄暄透过草丛的缝隙见到了茅屋的门开了,二牛的爷爷并没有拿拐杖,双手提着一只沉甸甸的木桶,左右瞧瞧,绕至了茅屋的后面。半晌之后待他回来,手里的木桶已经没有了。

那老头子手里拿着的木桶是什么东西?一开始,陆暄暄认为是夜香,但照理说,一个二牛外加一个风烛残年的孤老头子,就算肠胃再好,大概也不会制造出满满一桶的夜香。

又况且,他没把桶拎回来。

陆暄暄摸着下巴,强烈的好奇心已经使得她忘记了自己此刻身处乱葬岗这档子事儿,她越发觉得那孤老头子有点不对劲。

这会儿时辰尚早,陆暄暄并没有轻举妄动,  在草丛中蛰伏至后半夜。

陆暄暄站起来的时候腿都麻了,抻了抻腿,茅屋已经熄灯很久了,她蹑手蹑脚朝着茅屋背后走去,菜刀还在她的背后揣着,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陆暄暄认为,自己曾经于暗巷之中轻松干掉一群彪形大汉,所以一个孤老头子与一个心智不全的傻小子,就算交起手来她也不怕。

当然,做人还是不能轻敌的。

她坚信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具备将银针当成暗器这一高超的绝艺,果断选择把小华佗的银针收为己用。

陆暄暄步履轻盈,轻手轻脚来在茅屋前的窗根下,屏息凝神的听了一阵,除了二牛的鼾声之外,再无其他。天色太黑,就算她捅破窗户纸也看不到里面的人,所以陆暄暄又绕至茅屋后打探,她感觉真正的玄机应该在屋子后面,终于,她在荒草之中隐隐发现有一块黑色的毛毡。

她悄悄走过去,轻轻的掀起毛毡,果然见得一口井水。与寻常井水所不同的是,井壁边缘搭着一个生锈的铁梯,借着苍凉的夜色,她俯身去看,并未看到井水,唯有深不见底的黑洞。

陆暄暄将背后揣着的菜刀拔出,用牙齿咬着,顺着锈迹斑斑的梯子爬了下去。

她爬了好一阵,牙齿咬着沉甸甸的菜刀几乎有些发酸,脚尖才探到了平坦的地面。

伸手不见五指,眼前一片漆黑,陆暄暄犹豫了,她心里也没底,不敢冒然向前走了。

她想,要不要回家取个明火儿,明儿个再来?

“谁?”一道女子声响打破了寂静:“是谁?是二牛么,是不是二牛?”

由于女子轻飘飘的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安和畏惧,陆暄暄反而心里有了底气,她悄声道:“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你是谁?”那女子又追问。

陆暄暄:“我就是觉得那老头子蹊跷,一路尾随过来的。”

黑暗的寂静里传来了女子低声的呼救:“救救我们!快去报官!”

报官是不可能报官的,秦风一家是逃犯,她自己杀人的事情也没搞清楚,陆暄暄感觉自己这辈子也不可能主动踏足官府的大门。

陆暄暄轻声道:“你别着急,你们在哪?我能救你们出去,你们有几个人?我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在你的右手边有个桌子,桌子上有火折子还有蜡烛。”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一句话她花了长久的力气才说完。

陆暄暄换了只手拿刀,果然触碰到了一方桌子,她找到了火折子,将蜡烛点上,一束昏黄的灯,她掌灯朝着前方走去。

“你们在哪.....”她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见得右手边有一道栏杆,栏杆之中,影影绰绰约摸有十来个女人横身躺在稻草上昏睡着,只有和她说话的那个女子,伏在铁门边,双眼流露出强烈的求生欲望,她紧紧地盯住陆暄暄:“姑娘,告诉官府的人,这里有十多个女人,都是被吴崇喜那畜生关进来的,他给我们在饭菜里下药,我们没力气呼救,他威胁我们让我们听他的号令,已经有半年之久了,姑娘,求你,我给你磕头,你快去报官吧。”

陆暄暄无法报官,借着光看见了牢门有一把铜锁,她抬手晃了晃那锁。

牢门内的女子声音急切:“姑娘,快去报官呀,那木架子上还有个女人,她快死了已经!”

“哪个木架子?”陆暄暄掌灯,转身朝着前方走去,借着光,她看到了一条熟悉的身影。

那个女子低垂着脸,双臂张开,被绳子绑在一方木架之上,她头发蓬乱,满身被鞭子抽打过的痕迹,她伤势极重,身上染着血污,陆暄暄走进,用这如豆般微弱的光去照亮女子的脸,刹那间,她只觉得眼前这昏迷不醒的女人好生面熟,心口宛如被人剜了一刀,几乎是一种本能一样的脱口而出:“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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