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风雨欲来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潇潇秋雨打在芭蕉叶之上，滴沥之声，搅醒了沉睡之人。

        青岚悠悠地醒来，好似做了一场大梦。他坐起身来，看到一个人披着斗笠，在潇潇秋雨之中怡然垂钓，旁边一个小泥炉上用炭火咕嘟咕嘟地煮着山泉水。

        听到身后的动静，那个身着斗笠之人回过头笑眯眯地说道：“你醒啦？”正是赵珺。

        自从那场大火之后，青岚用尽所有力气唤醒赵珺后，他便陷入沉睡之中。好在凡楼开张后，赵珺的仙力恢复得极快，更有胜似往昔之势，得益于此，苍翠珠里被幽冥虫毁掉的田地再慢慢地恢复，青岚也终于醒过来了。

        青岚醒来第一句话是：“主人，你还好吗？”

        他沉睡这么久，猛地站起来，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天旋地转。

        赵珺瞧见，忙上前扶他道：“你别起这么猛，快坐下喝杯茶醒醒神。”

        她随即用刚煮好的山泉水沏了一杯桂花茶，这桂花是赵珺前几日在苍翠山溪水边的崖山采摘的桂花，桂花的香气，能驱走身体的寒气，疏通瘀滞，唤醒脾胃，正适合青岚醒来饮用。

        青岚坐定下来，喝了一口桂花茶，稳住心神，再问道：“主人，你还好吧？”

        赵珺笑道：“放心，一切都好。”

        两人在竹亭下喝茶对饮，赵珺悠悠地讲述着青岚沉睡之际发生的事情。

        幽冥虫在苍翠珠肆意妄为，到处都是火焰烧焦的痕迹，香草园也被毁了，农田、茶园、全都破坏殆尽了。半年来，青岚辛勤劳作都付之东流，他沉睡之际，赵珺几乎每日收拾农田，好在此地是洞天福地，土壤恢复得极快，只是今年错过了秋收，已是颗粒无收了。

        青岚不是普通凡人，更像是这苍翠珠里应天地之灵气而生的“器灵”，早就不需要吃五谷杂粮，他种那么多稻谷，是为了给赵珺提供，自己倒是不用的。

        青岚听闻灶神爷烧烤店虽然被烧毁了，但是大家伙又开起了凡楼，也是由衷地高兴。可他回想起梦境之事，紧锁眉头，严肃道：“主人，我觉得那些幽冥虫就是冲着那些田地里的稻谷去的。”

        “我觉得，背后之人是想制造饥荒。”

        赵珺握住茶盏的手指微微用力，“饥荒？”

        近来听闻，江南一带的鱼米之乡频频发生洪灾、旱灾，更有甚者，有人亲眼目睹了黑色的虫子如同蝗虫一般遮天蔽日而来，将田地里的即将结穗的庄稼毁尽。

        这无疑是幽冥虫所作所为。

        她隐隐地感觉到有人在暗中操纵幽冥虫故意地毁坏农田，今日青岚所言，恰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若果真如此，当前情形十分严峻。赵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此时她才明白，为何敌人一定要对自己施用那“戮神阵”。不光光是因为自己曾经拆了那太尉府地底下的祭坛，更是因为她那独一无二的纯粹仙力，还有这逆天法宝苍翠珠。

        在这苍翠珠里，因蕴含着的灵气，土壤肥沃、风调雨顺，稻谷生长得极快，从播种到收获，只需要短短的一个月，是绝佳的“粮仓”。若是有人真要借那幽冥虫故意破坏农田，制造饥荒，那赵珺是必须出去除去的存在。

        这背后之人，到底想要干什么？赵珺只觉得浑身冰凉。

        青岚忧虑地问道：“主人，我们该怎么办？”

        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有鱼儿咬钩子了，赵珺忙收竿，是一条又肥又大的鳜鱼，还扑闪着尾巴，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是有人要毁掉我们的家园——”

        “青岚，我们只能和他们拼了。”

        “掌柜的，掌柜的？”卜至道连声问向赵珺。

        赵珺这才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继续说。”青岚醒来后，关于饥荒的乌云一直笼罩在赵珺的心头上，她总是时不时地走神。

        “掌柜的，今日每一担稻米的价格又涨了百文钱，所以咱们凡楼的利润降了将近一成左右。”

        卜至道犹豫问道：“掌柜的，别家酒楼食肆都涨价了，咱们凡楼是不是也要涨价？”

        赵珺沉吟半晌，说道：“不必，先维持现状吧。”与别家酒楼不一样，凡楼的客人都是普通百姓，一道菜一壶酒，虽只是涨了三五文钱，他们也是心疼的。目前凡楼利润尚可，尚能支撑，无需涨价。

        “好的，掌柜的。”

        收了账本，赵珺上了三楼，在大太阳底下，看着繁华的汴京城，川流不息的人群，纵横交错的街道。在这座汴京城里，往来船只运送着天南海北的货物，大到七十二家正店酒楼，小到瓦店食肆，无论白日黑夜，寒冬酷暑，都供应着数不清的美酒、美食。

        若是随便问一个人，说马上就要发生饥荒，那人定会哈哈大笑，说你是个榆木脑袋。

        可是赵珺知晓，如今汴京城的太平盛世不过是堆垒在流沙之上的城堡，或许是一阵风、一场雨、一个不起眼的虫子，都能让这座城堡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赵珺看着这繁华的汴京城，她发誓要守护她所珍惜的一切，绝不会坐以待毙。

        “呵，大白天看风景，赵掌柜好悠闲。”一人慢悠悠地走来，正是多日不见的白虎神君。

        看到白虎神君，赵珺十分欣喜：“白大人，你终于回来了。情况如何？”

        说到这，白虎神君眼中精光一闪，此前他去清溪镇探查，过程虽有几分曲折，但收获甚多。

        白虎神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在清溪镇荒废的城隍庙中，唤醒了清溪镇上一任土地公的亡灵，他说清溪镇那场诡异的大火，就连江水都无法扑灭，就连他乃土地神，也葬身于此。十几年过去，他只保留一丝幽魂，不肯归天，就是等待有人前来查问那场邪火的原因。”

        赵珺心中一动，就连江水也无法扑灭的邪火，司掌一方土地的土地公也无法幸免，这不就是——

        “那场邪火的原因，就是幽冥虫。”

        赵珺的呼吸一凛，果然是幽冥虫！

        白虎神君继续说道：“土地公还说，清溪镇数百余口都葬身于火海之中，无一幸免，包括那个叫做李春燕的小女娃。”

        “那华国靖恭夫人的闺名正是李春燕，若她早在十五年前就死了……”

        “那宫中的，又是何人？”

        还有，为什么她丝毫察觉不到国靖恭夫人身上有幽冥虫的痕迹？为什么幽冥虫会在十五年前袭击一个偏僻的山村，种种谜团，就像掩藏在迷雾中巨兽，无法看到全貌。

        赵珺却有一种预感，真相立刻就要呼之欲出。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吹拂起她的衣袂，一片乌云遮挡了太阳，山雨欲来风满楼。

        汴京城就要变天了。

        梁山泊，火海。

        苦战十几日，数夜不眠不休，伤亡过半，张叔夜不负使命，终于完成了剿除水寇的使命。

        他回到军营之中，案几上已经压了数十封密信。他先拆了欧阳慕发来的书信，他临走前特意叮嘱，一定要告知自己赵珺的安危。

        当他看到第二封信时，得知灶神爷烧烤店毁于一场大火，赵珺昏迷不醒，他握着书信的手指已是发白。匆忙拆开第三封信，得知她已苏醒，身体无碍，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四封信，欧阳慕说，虽烧烤店没了，但是她又在京城最繁华处开了一家三层的大酒楼，名为凡楼。第五封信说，赵掌柜的生意做得极为红火，如今凡楼隐隐已有汴京城七十二正店之首的态势。

        他眼中流露出温柔神色，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大风吹不倒，春风吹又生，她的存在，就是无限的希望。

        看完欧阳慕的书信，张叔夜才拆开另外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一句话：溪望，乃是金国太子完颜宗望。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份量极重。

        张叔夜看了那张纸半晌，这才自嘲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离开汴京后，他渐渐地回过味来，金与宋结盟，金所谋者不在于辽，而是宋。

        他只不过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一个身不由己的棋子，而她正是看清楚自己的懦弱，才会主动地斩断情丝，与君诀别。

        思及过往，他闭上了眼睛，嘴角扯起一丝干涩的微笑，身为棋子，那是一种认命的悲哀，他除了接受现实，再无他法。

        待他再次睁开眼时，已无伤感，只有决断。

        那场大火，一定是冲着她去的。无论如何，他都要守护她的安危。

        他策马奔驰，马蹄奔腾，尘土飞扬。

        残血斜阳将他孤寂的身影拉长，像是一个被烧焦了、虬曲离奇的枯木。

        她所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归途。

        -秋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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