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江油大爷

　　

　　这次出发，小张打算先去西藏，走川藏线到拉萨，再从拉萨出发走新藏线。如此一来，穿行青藏高原时不会太冷，而自新疆出去便是一路顺风。他去年总是遇着逆风，已经有了阴影。

　　如果走川藏线，第一站便是雅安市。但小张决定先拐去都江堰，看看这个造福蜀地两千余年的水利工程。

　　四月底的成都，尽管只有二十度，但在路边做着饭的小张在太阳出来后便感觉到有些炎热。这太阳出来的不是时候啊，小张抱怨了一句，随后挪到树底下去。

　　都江堰距离成都很近，小张下午便到了。因为进都江堰景区要买门票，小张便在岷江上的一座大桥上，用望远镜观看，望远镜是这次出发前小张专门买的，第一次用就是拿来白嫖景点。

　　晚上小张直接在桥下露营，与岷江同眠。桥下有很多男女老少在石滩上休息、玩耍，很是安逸。不远处便是突然拔高的青藏高原，让人不得不感慨大自然的神奇。

　　

　　早晨五点多，天还没亮时桥下便来了一堆人，吹着口哨，呼朋唤友。等小张七点起来看时，桥下已经有二十来人，有性急的已经下水玩耍，全然不把冰凉和江水放在眼里。

　　昨晚刮了一夜的风仍不消停，小张只好找了个避风处做早饭，很简单的青菜米粉汤。有几位大姐过来看了看，说小张这伙食也太寒碜了，小张只是笑笑不说话。只是做好饭后风便停了，让小张有些无语。

　　

　　小张九点钟便收拾好，但直到下午一点仍未出都江堰市区，相反，他已经在都江堰市政务中心门口坐了三个多小时。

　　小张怎么也没想到，重新出发第二天，他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几个小时里，小张一直在为西藏的边防证的办理问题而烦恼。

　　如今，在去西藏和新疆的边境地区旅游时需要边防证才能通行，有效期一般为三个月。大多数人直接在老家派出所办理边防证，方便快捷。但小张这情况，其有效期就显得不够长了，小张只能在确定马上去西藏的时候再办。

　　但也许是因为疫情的缘故，往年异地游客能直接在拉萨通过旅行社办理边防证，如今从小张方才收集到的信息来看，现在却似乎不行了。如果这时候直接去拉萨，很可能走不了新藏线，或者绕路，或者返程。

　　小张在网上查询时，发现有个今年的视频，讲到一个办理边防证的方法：因为如今互联网普及，国家公安里公民身份信息互通，凭身份证便可以在异地政务中心办理边防证，如湖南人在云南办理西藏的边防证。为此视频主人还亲身去政务中心实践，并取得成功。

　　小张当时很是兴奋，直接来了都江堰这的政务中心，结果耗费一个小时，却被告知此法不行，需要回到户籍地去办理。

　　然而此时回到数千里外的老家办理，对小张而言费时费力又费钱。无奈之下小张试着拨通了老家派出所电话，却被告知尽管可以委托家人代办，但需要他们自己连跑村、县、市三级去盖章。

　　如此麻烦的流程令小张很是疑惑，因为他在网上查到的都是当天去村里派出所，小半天便能办好，哪里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于是小张又致电县里和市里，却又得到不同的答案。不久小张收到家里的来电，在电话里，小张的父亲告诉他，他询问相关人员后，被告知需要小张本人亲自到场。

　　小张感到身心俱疲。

　　在政府的官方网站里，不同省份办理边防证的流程不同，有的全程网上办理，有的派出所十分钟拿证，有的直接异地办理，而轮到小张这里却是半天下来仍是一地鸡毛。

　　小张不打算现在去西藏了。他从网友处得知，新疆办理边防证比较方便，可以在当地办理，这是个好消息。

　　但现在走新疆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河西走廊与新疆全年盛行西北风，他这一去又是一路逆风，此外还要接受炎热气候的考验。

　　先前考虑到新藏线的危险性，小张提前在网上约了几位同行者，还组建了群聊，不曾想他却是头一个退出的。但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改道新疆，已是最好的选择。

　　小张做好决断，便朝剑阁而去，入川走的褒斜道，那这次出川便走金牛道吧。

　　四川，自古以来便多产名酒，五粮液，泸州老窖，剑南春等名酒皆出自四川。四川亦有很多土酒，今日小张便见到了沿村叫卖高粱酒的三轮车。

　　当晚小张便在什邡市的一个广场露营。

　　第二天一早，小张就琢磨着丢行李。为西藏准备的保暖衣物等都用不上了，直接丢弃又觉可惜。

　　最后，小张将雨伞送给了广场的保洁大姐，衣物则专门跑去红十字会捐赠。结果久等无人，一位其他部门工作人员告诉小张，红十字会的人今日可能下乡去了。无奈下，小张将衣物送去了回收站，好好的衣服只能作价七毛钱，老板本想给小张加到一块钱，但小张拒绝了，七毛钱也没有要，直言衣服就送给老板了，然后转身离去。

　　中午，在绵阳的一个镇子上，小张进农贸市场采买食材调料。今日肉价倒是便宜，猪瘦肉只要十八块钱一斤。

　　“终于吃得起肉了！”  小张心中高呼，赶紧下手买了十块钱的量，并请老板帮忙切好。虽然他也带了刀，但切起肉来远不如菜刀方便。

　　酒足饭饱后，小张将茶叶倒入锅中烧煮。在林中以最原始的方法煮茶，还真有那么一丝超脱世俗的意味在里头。

　　

　　……

　　这一日中午，小张在城外一处空地上做饭。

　　一位穿着绿色军衣的大爷将自行车停靠在附近，两眼不住地往小张这边瞅，看了会又走过来与小张攀聊。

　　小张递给大爷几个橘子，大爷则帮小张捡些柴火。

　　小张与大爷的聊天不是很畅快，大爷一口方言口音，加上牙齿漏风，绝大多数时候，小张都是一脸雾水，只能  “嗯嗯”、“啊啊”  地应付着。而且很多时候，大爷能逮着一个点，在小张已经回复的情况下连续重复说五六次……

　　但听久了小张也能听明白一些，并对大爷竖起了大拇指。原来大爷也是在外面骑行的，还是晚上直接睡城市里的长板凳的狠角色。

　　大爷的行李很少。车把上一面小红旗迎风飘扬，前面挂着一个菜篮，后货架的一侧也挂着一个小铁框，里面放着几个袋子，看着也没装多少东西。

　　小张佩服大爷的精神，将所有橘子塞了一半给大爷，看大爷水杯太小，又送了个两升的塑料瓶给他。

　　聊到后面，因为方向相同，大爷提出同行，小张不好拒绝便同意了。但大爷耐不住热，走了三四公里后，便轻车熟路地带小张来到路边的李白故里景区里休息。

　　短暂休息后，大爷带着小张走滨江绿道来到江油市，在一个滨江公园的桥下休息。桥下有很多人，都是骑三轮、摩托的中老年，聚在一起打牌。大爷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与众人谈笑甚欢，只是苦了不喜太多交际的小张。

　　在桥下待了会，小张瞧不见大爷的身影，便独自离开沿着江边寻找晚上的露营点。

　　才走一段路，小张便在江边发现一个拆迁房。当他前往查看时，房子后面却传来阵阵狗吠，原来拆迁房后面还有房子，而且住着人，小张只好放弃。

　　这时，大爷追了上来，说要看看小张怎么找露营地。小张感到头疼，这大爷该不会是想和他一起过夜吧？

　　很快，两人便遇到一个条件很好的桥洞，可当小张满心欢喜地下去查看时，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桥底最好的位置已经住了人，看样子是个流浪者，旁边墙上还挂着几件衣服，显然是长期居住此地。

　　这位流浪者躺在破旧的床垫上，紧闭双眼，许是睡着了，但小张更相信他其实醒着，只是醒来无事可做，不如躺下。

　　桥下还有几位钓鱼人，大爷上前与钓鱼人攀谈。

　　“他住这里好久了……”

　　“唉，还不是因为面子……”

　　“他以前在上面睡的……”

　　小张在不远处也听出了个大概，政府搞市容市貌，驱赶流浪人员，于是这位便躲到了桥底下生活。

　　小张以前听其他骑友谈到过，他们露营桥下时碰到过搭帐篷长期居住的流浪者，不曾想今日他也碰到了。

　　看大爷还在与钓鱼人闲聊，小张趁机离去，可刚走没几步，瞥到小张动作的大爷马上追了上来，小张只好默认大爷继续跟着。

　　上了路面，小张在路另一侧的桥下挑了个偏僻一些的作为露营点，偏僻也只是相对的，这一侧的桥洞都挨着主干道，令小张有些担忧晚上会被驱赶。

　　因为明天下雨，小张在附近转了一圈，捡了一堆柴火屯起来。

　　晚上六点钟，天已经暗了下来，但大爷还是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待会可能会下雨，大爷你还不回去睡吗？”小张问道。他和大爷又聊了会，已经得知大爷是江油市本地人。

　　“我再耍会就回去”。小张松了一大口气，他就怕大爷有家不回，晚上要和他一起过夜。

　　看着天黑得差不多了，附近人也少了许多，小张赶紧掏出锅炉做饭。

　　这时，大爷提醒小张要注意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行李。

　　“江油不太平，”大爷说道，“我刚才在外面看了一会，发现那些路人有的可能不怀好意。”

　　小张没接话，大爷又自顾自道：“我在附近的几个厂都上过班，工资都没给我……”

　　“我这跟了你一路，发现……”

　　跟了我一路？所以大爷果然有所图谋？这是要摊牌了？小张竖起了耳朵。

　　“发现你挺好的。也看看你怎么做饭的。”

　　“我家就在那……拐个弯那里……你晚上注意安全。如果有人过来问就说自己是江油本地的，再问你江油哪的，就回他你是哪的不用管……”  小张连连点头。

　　“我明天来看你，你有没有需要的，想吃什么菜我可以带给你。”  大爷道。

　　“不用了，谢谢大爷了，我都买了。”小张婉拒。即使缺了，他也会自己买，大爷身上的衣服十分破旧，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这样的大爷讨要东西。

　　“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注意照顾好自己。”大爷看着外面，此时已经下起毛毛雨，继续道：“我得回去了，不然雨就下大了。”

　　“会的。大爷你赶紧回去吧。”小张道。

　　大爷推着车，逐渐消失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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