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老师点名的时候岳佳佳还能应付，坐在那儿喊声道，等老师让大家介绍自我介绍时，她就暴露了自己的缺点，她差点迟到的同桌是个能有岳佳佳两倍大的小胖子，在桌下偷偷吃巧克力，听她结结巴巴说自己名字时，震惊地抬起头。
她红着脸坐下，接下来，在别的同学自我介绍时都低着头。
班主任在讲台上看着她，虽然宋亦拜托过，但很多时候必不可免，孩子有这样的毛病，迟早要面对。
老师对她也怜悯，之后这一天，不管是哪科老师都没喊她起来回答过问题。
只是下课后把她带到办公室做了道题，确定她只是结巴，智商没问题。
放学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宁放就慢悠悠从五楼下来了，靠在后门边，瞧着那颗后脑勺，还有她身边那壮硕的一坨。
宁小爷皱了皱眉，觉着岳佳佳都快被挤得从椅子上掉下去了。
这时候，打铃了，一屋子小豆包瞬间松懈下来，唯有岳佳佳的背还是笔挺的，她在第一时间望向窗外，看见了后门的哥哥。
小丫头高兴起来，快快收好书包出去，响亮亮：“哥！”
宁放嗯了声，抬脚往外走，跟她说：“宋亦去办公室送作业。”
第一天写字的小孩，一天下来手是黑的，他带去洗爪子，边洗边揶揄宋第一同学：“你以后就习惯了，内家伙在老师眼里是个宝，能按时放学的时候少，咱们是好样的，不嫌他，等等他，是吧？”
岳佳佳跟哥哥混了一暑假，宁放的话也能听懂三五七分了，抿着嘴点点头，偷偷笑。
洗了手，宁小爷不羁地抓着她的爪子往自己校服上擦，留下两枚小巧的湿手印。
一转头就见宋亦下来了，累得呼呼的，说段长又找他商量跳级的事儿。
这话一年级的小豆包哪儿听得懂，不吵不闹跟着哥哥们走，宋亦问她：“没人欺负你吧？”
她还没说呢，宁放先吐槽：“嚯，她那同桌，估计比我都沉，一抽屉零食，我看差点把岳小猪挤地下去。”
小不点儿怕他担心，忙摇头，表示自己坐的好好的。
宋亦牵着她过马路，还是那句话：“有人欺负你就告儿我！”
岳佳佳应是应了，但她没习惯告状，她习惯了做个安静懂事的小孩儿，所以尽管她总是被同桌嘲笑，被取外号，被划三八线，都没有告诉哥哥们。
那么宁放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有种可怕的直觉，他太知道这世上的弱肉强食。
他找了节体育课请假撒尿，溜到一年一班后门，就那么看了十来分钟，上课时还挺老实，一下课，那小胖墩嚯地把岳佳佳的课本推到角落，自己霸占大半张桌子，抽屉里拿出果丹皮，边吃边笑她：“小结巴，你想吃吗？我才不给你，我妈说了，结巴会传染，你离我远点！”
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宁小爷，露出一抹阴森的笑。
他直接进去把岳佳佳拎起来，自己一屁股坐下，居高临下瞧着小胖墩，看了看他胸卡，喊名字：“邱季元？”
小胖墩果丹皮不吃了。
“知道我谁么？”宁放冲他笑了一下。
小胖墩摇摇头，想跑，被宁放点了下桌子：“你跑一个试试。”
他就老实了，害怕得缩成一团。
宁放伸手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没怎么使劲，但小胖墩就是狠狠一颤，下一秒眼泪啪嗒掉下来。
不是疼的问题，是怕，一年级的小豆包被五年级的大孩子拍了一下相当于被老虎咬了一口。
“我是她哥。”宁放竖起拇指，指了指身后站着的岳佳佳，“往后再让我瞧见你欺负她，把你剁成一块一块扔臭水沟里，怕不怕？”
小胖墩呜呜哭得伤心，点点头。
“怕就对了。”宁放看看桌上的三八线，把岳佳佳的课本直接越线摆在了课桌三分之二的地方。
然后对前桌两个受惊的小女孩收敛了些，告诉她们：“不会传染，我保证。”
岳佳佳一开始是有点怕的，她给哥哥添麻烦了。
又很担心，她没听他的话把事情告诉他……怕他生气。
可宁放走的时候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反而摸了摸妹妹的脸：“去吧。”
岳佳佳坐回去，把自己的课本拿回来，放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
这一天，教室里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还有很多小纸条从四面八方飞向邱季元，向他打探发生了什么，邱季元埋头写了一天小纸条，哭的直抽抽，再也没敢跨出宁放指定的三八线半毫米。
尽管岳佳佳告诉他，可以原谅他，和他做朋友。
可他还是哭，哭得小丫头微微皱起眉，难得这么嫌弃谁。
第二天，老师给邱季元换了座位，调来一个扎马尾的女生。
马尾女生害怕地问岳佳佳：“你哥哥会来找我吗”
仅管一句话说得费劲，她还是告诉新同桌：“我哥哥是好人。”
马尾女生明显不信，小心翼翼把课本放在角落。
倒是前桌两个女生转回来，小声问：“佳佳，你吃软糖么？”
岳佳佳静静看着他们，班里还没人主动跟她说话呢。
小小一抱软糖递过来，她忙道了声：“谢，谢谢。”
本来这两个字她能说的很好，可她心里有点激动，所以又不成样了。
前桌1问：“你一直这样吗？”
岳佳佳摇摇头：“我会好的。”
“什么时候？”
她再摇头，不知道。
她向友善的前桌们保证：“我哥哥是好人。”
前桌2咬着糖：“你哥哥真好看！”
岳佳佳：“？”
她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这儿。
好看？
她从没注意过。
前桌2：“你哥哥也没打我们！”
前桌1：“是啊是啊！他还会来接你吗？”
头顶的风扇吹起女孩的小细毛，她圆圆的脸蛋上很坚定：“会！”
但是这天，来接妹妹的是宋亦。
宋亦弯腰看着有些失望的岳佳佳，笑着：“不想见我啊？”
小娃娃赶紧牵住他的手，闷了几秒，仰头问：“哥呢？”
她的身后，全班同学都在偷偷看她，都在小声议论她怎么又多了一个哥哥。
小孩拽着哥哥想走，可宋亦这会儿却没那么好说话，立在后门，微微上挑的凤眼把全班扫了一遍，大家就不敢吱声了，全缩起肩膀整理书包。
“还有人欺负你没？”宋亦问妹妹。
岳佳佳赶紧摇头，还汇报今天吃了前桌的软糖。
宋亦牵着她：“一会儿也给你买，你明天记得请人家吃。”
“恩！”小丫头记着了，走几步又问，“哥呢？”
宋亦打马虎眼：“老师办公室交作业呢。”
其实不是，宁放被叫到政教处了，因为小胖墩的事得写一千字检讨。
可这事哥俩默契地没告诉岳佳佳。
小姑娘杵在走廊上，以为要等哥哥一块回呢，谁知道宋亦牵着她先走了。
开学后宋亦的击剑课调整为每周一次，为了不让体能掉太多，他劳烦王教练开了张自训计划表，在学习之余合理且安全地加练。他出门跑步前叮嘱妹妹：“可千万甭乱跑，有老虎。”
岳佳佳咯咯笑起来，才不信哥哥的话，但也乖，不乱跑，放下书包就去看乌龟，她给龟龟起了个名儿叫小绿，小绿懒，趴缸里一动不动。
小孩顶认真瞧着，想起这两天在学校的事，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好，但她最近学了个词：稳扎稳打。
这是宋老师知道宋亦主动加练后说的。
他说不管走那条路都得稳扎稳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宁放回来的时候，还没走到近前，隔着院门就听见里头的小孩在结结巴巴背诗——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这几个字她整个暑假就没说顺溜过，越说不出来越较劲，天天跟那儿吊嗓子。
宁放单肩挎着书包在门口叹了口气，进去把妹妹搂到藤椅这儿，他坐着，她站在他腿间，两人的眼睛一般高，他抬手把那个发夹重新别了一下，露出小孩饱满的额头，她朝他软乎乎笑。
宁放说：“不然算了，咱不治了，就这样也行。”
别太为难孩子，反正他也不是罩不起。
可岳佳佳不愿意。
依旧执着地站在院里，背着小手摇着脑袋，给宁放表演了一番“很多鹅”。
这次，宁放没笑她，认真对她讲：“你决定了就别放弃，哥等着你好的那天。”
小孩亲亲密密挨着哥哥坐在藤椅上，问：“很久很久也等么？”
“等。”
那她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同学取笑，但她渐渐融入了学校，生活规律起来。
每天一早起来吊嗓子，然后跟着哥哥们出去买饭，唐老师有时候来不及顾她头发，她就自己梳梳好，跟着哥哥们去上学。
她一次都没上过五年级教室，因为每一次她放学，都会有人在后门等她。
三人并排走太占地方，通常都是宁放单肩挂着个书包在前头，宋亦牵着妹妹在后边，他们一块去唐老师学校，老师办公室门口探个头喊声妈，就利落转身去食堂吃饭了。
这次开学后唐老师和宋老师的班级都多了晚自习，他们偶尔能岔开时间回家，但更多时候是两个少年在照顾岳佳佳。
小娃娃拉着宁放的校服走过胡同，他们一起围在桌上做作业，宋亦会帮她削一笔盒尖头铅笔，宁放则会主动、未经同意、拆了她的新橡皮。
给橡皮拆外头那层薄膜是多么有仪式感的事呐！小孩每回都有点儿生气，可很快又不生气了。
宁放会得意地揉乱那头小细毛，再小狗似的挠挠她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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