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顾惜的职场之旅过得还算顺利，她的简历优秀，又算是临时救场，加之还疑似与楚见有所关系，公司里的人都对她客客气气。

        她的上一任不止是广告美术设计，同时也是组里的负责人。当时他们需要给楚氏旗下一款新推出的珠宝做推广，上一任在未做任何背调的情况下，擅自选择了一位上升期的女明星，结果没多久，女明星就身陷不伦丑闻，上一任也被举报与女明星达成协议分吃回扣。

        女明星出事当晚，楚见就直接让上一任滚蛋，后面得知回扣的事后更是直接一纸诉讼将他告上法庭，两方至今还在打官司。

        上一任滚蛋之后，楚见没有从内部提拔旧人的意思，而是直接让人事外招，面试了不少人才之后，这才定了顾惜。

        早上的时候顾惜来到公司，掏出员工卡一刷，机械的女声响起：“你已迟到！你已迟到！”

        顾惜浅浅地叹口气。

        工位旁边自认为与她有几分相熟的同事靠过来：“哟，难得，顾惜居然也会迟到？”

        自从上班的第一天起，顾惜便从未迟到，每次同事进入公司时，她都已早早坐在工位上。

        顾惜没有回答，同事瞄一眼她，心想：要不是观察了好几天发现顾惜实际上也没有多认真，简直都误以为她是个奋斗逼了。

        同事收回视线，忽然感觉不对，又转过去：“你怎么穿成这样？”

        实在不怪同事疑惑，如今已是七月出头，正是天气炎热的时候，楚见却穿了一身长袖长裤，还特意围了一条把脖子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巾，脸上还带着口罩墨镜，在一片着装清凉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出。

        顾惜打开电脑，隔着口罩磨镜看不清表情：“我冷。”

        同事看一眼外面的炎炎烈日，又看了一眼屋内气温开得并不低的空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你别是感冒了？”

        顾惜叹一口气：“好吧，其实是我被狗咬了。”

        远处，隔着十几栋楼里正在开会的“狗”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惹得手下一阵关心：“楚总，着凉了么？”

        楚见摆摆手，顺手把空调温度调得更高，而后继续讲了下去。

        ＊

        顾惜进入公司后，不得不接手上一任留下来的烂摊子：珠宝的广告搞砸了，但她们还得想办法挽救回来。

        珠宝那边的销售部拉着他们开会，负责人扯着尖叫鸡似的嗓子吼道：“15％！那可是15％！仅仅一个广告，我们就损失了15％的季度销售额！我们的原本计划是要提高15％的，也就是说，必须得想办法在剩下的时间里将销售额提升30％，这样才能达到原定的体量！”

        顾惜听得心不在焉，觉得这位销售部经理是在想屁吃，这个季度还剩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珠宝一个月30％，委实异想天开。

        顾惜进来的时间不上不下，虽然是来救场，但这个场的主意已经订了大半，她进来左右不了、也不能左右什么，只能顺着安排完成自己手里的工作。

        原本的女明星出事之后，合约很快中断，新的人选也确定下来，顾惜只听说是一个大热的一线明星，还不知道具体是谁。

        中午的时候，忽然传来消息，那位女星最近得空，想要提前进行广告拍摄。

        办公室里一行人都有些躁动，虽然见过不少明星，但那位向来以美貌闻名，不少人都想一睹真容。

        会议结束后，顾惜起身去茶水间接水，几个同事在里面交谈：“听见过凌菲的人说，她并不上镜，镜头还没她本人一半好看！”“天啦，镜头里就这么好看了，现实中本人那得多好看！”

        有人见到顾惜走进来，忙给她让了个位子，忽然话题一转：“要说漂亮，顾惜已经是我在现实中见过最漂亮的人了，你们说，凌菲现实中比她还漂亮吗？”

        视线一下子聚集在顾惜身上。

        顾惜对娱乐圈的事情并不了解，闻言也只是挑了挑眉。

        其他人看着她，有些犹豫：“毕竟是大明星，应该会更漂亮吧？”

        其实说出这句话的人也并不能说服自己，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顾惜时那种被震撼的感觉，以往所有见过的明星都显得不过尔尔，真的会有比顾惜更漂亮的人吗？

        顾惜按下接水的开关键，扫了一眼茶水间聚在一块的女生身上财务室的牌子：“刚才在楼道里看到一个烫着卷发的阿姨怒气冲冲地过来，好像在找着什么。”

        刚才还在聊天的女生一阵惊呼：“准是刘老太又在到处找人了！她一天天就爱盯着我们在不在办公位上！”

        一群人呼啦啦地散开，奔回到财务室去。

        财务的人离开之后，茶水间变得格外空旷，只零零散散还有几个人留在原地，其中便包括当初给顾惜办理入职的那位妹子。

        顾惜把水杯捧在手里，上前一步：“桃桃，打听个事。”

        人事妹子转过身来：“什么？”

        顾惜有点紧张，手指不自觉地划过杯子边缘：“你有没有楚总的微信？”

        人事妹子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我只是个小小管人事的，你怎么会觉得我有楚总的微信？”

        顾惜盯着她：“是吗”

        人事妹子老神在在回望过去，丝毫看不出破绽：“当然。”

        ＊

        楚见临时开了个紧急会议，主要内容还是关于荣事集团的土地，他们最大的竞争对手东起荣耀摇摆不定，楚见于是决定趁胜出击。

        会议桌上的高层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发言：“楚总，虽然你的决定一向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可是为了荣事的地是不是付出得太多了？我们追加的条件都快超过土地本身的价值了，如今房地产又在走下坡路，恕我实在不能理解你最近的这一系列决策。”

        有了这个人开头，底下的人也开始叽叽喳喳地发表自己的看法。

        楚见扫过眼前这群人，在他们的脸上一一停留，直到所有人说完，她才漫不经心地把玩起手里的钢笔：“我肯付出这么大代价，自然有它对应的原因。教育局那边的消息，市一中新校区的选址定在了那附近。”

        话一出，宛如冷水浇进了热油里，会议室里炸出一片嘈杂的声音。

        楚见看着众人或震惊或思索的目光：“学区房，这其中的价值我想大家不会没有概念吧。”

        这下没人再反对楚见的决定了，只有个别皱起眉头：“楚总，话虽这样说，可到底没见红标的事，你怎么就能确定最后一定会？”

        楚见竖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如果你是在质疑我的话，明天可以不用来了。”

        又是一阵哗然。

        楚见过往虽然独断专行，但是对于他们这群高管向来还算善待，如今这么一说，众人惊讶之余，不得不对荣事地皮的项目提高了注意力。

        提问的那个人面色扭曲，最后到底还是僵硬着坐了下去。

        楚见视线扫过场上的一干人等：“还有别的意见吗？没有的话——”

        “——散会！”

        紧急会议就这么宣告结束，楚见拿起手机，发现一个陌生的号码申请添加好友。

        齐耀泽？

        楚见翻了一下列表，发现齐耀泽已经在列表里了。

        那是谁？

        楚见直接划过，没有理会这个人。

        吃饭的时候，又收到一条验证消息：_

        楚见皱了皱眉，回了条：“。”

        那个人没有动静，楚见皱着眉，心想：莫名其妙。没有再看手机。

        下午时候，楚见又去旗下一家工厂视察，最近国家又新出关于环保的政策，他们机械更换不及时，正好被抓住立了个典型。

        楚见去时负责人正苦着一张脸，活像欠债几百万，他递给楚见一支烟：“张琪那孙子打死不给我们过，反正就是要求整改整改整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张琪是新上任的一个副厅，不知道楚见的厂子哪里得罪了他，三天两头地跑过来抓错处。

        楚见接过烟，但是并没有送进嘴里，而是捏在手里慢慢撕碎，烟草的苦涩从碾碎的芯里透出来。

        一支烟撕完，她拍拍负责人的肩膀：“给我把新环境保护法印出来，工厂里人手一份背会，不合规的全部拆了重建，修到合规为止。”

        负责人深吸一口气，烟头上的火光一闪一烁：“张琪那边”

        “张琪那边交给我解决。”

        负责人把烟夹在手上：“成！楚总，反正工厂内部的事我保证办得稳稳妥妥，不给你拖后腿！”

        楚见点了点头。

        忙碌了一天，楚见的大脑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坐上车后才好不容易松懈下来，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时不由得一愣：【嘤嘤嘤：楚见姐姐，你好无情！你冷漠！你不负责！（大哭）（大哭）（大哭）】

        楚见望着手机上第三次收到的陌生号码验证消息，总算知道这个号是谁的了。

        她没有多加思索，从通讯录里找到一个粉色桃花头像：【越桃，你把我微信给别人了？】

        那边装死了好一会儿：【还有齐怀月，怎么就一定是我给的】

        【齐怀月给了微信会不告诉我？】

        那边不回消息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打字：【反正她加你也可以拒绝嘛。】

        楚见手指在屏幕上方悬浮好一会儿，才回到：【也是。】

        说起来可笑，她和顾惜明明已经发生过好几次关系，却连个微信联系方式都没有。

        一边放纵着自己沉迷于虚幻而刺激的感官，一边却又不肯交出一点与真实相关的信息。

        这真是一段轻浮的、没有着落的关系，楚见心想，而开出两百万一年包养顾惜的自己，大抵也是脑子着魔了。

        ＊

        从茶水间回来的顾惜心情很好，她一边频频望向手机，一边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即便迟迟未曾收到验证通过的消息，她的心情也丝毫没有变差。

        楚见小姐可真像个可爱的蚌壳，顾惜心想，要慢慢接近、小心打开，她才会露出内里脆弱的软肉和闪耀的珍珠，一旦这个过程被惊扰，她又会缩回壳里，需要打开的人付出更多努力才会重新信任起来。

        然而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耐心。

        顾惜轻快地吹起了口哨。

        下午又是一段漫长的会议，珠宝那块的负责人恨不得把桌子拍碎：“我们要的是30％的增幅！30％你们知道吗！现在这个广告——不行！！！”

        炎热的天气和销售经理的巴掌唾沫都没叫顾惜的心情变坏，她甚至颇有兴致地拿起铅笔，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喷火的大恐龙——长着负责人的脸。

        不想这时候，负责人忽然想起还有顾惜这么个不知道底细的新人，比起其他知根知底的“烂泥”，或许还能扶起来当点大用。于是，他手一指：“顾惜，你来说说对我们的广告设计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惜手一抖，喷火的恐龙嘴里的火线延长出十万八千里。

        她慢吞吞地合上笔记本：“关于这个广告，我认为”一顿太极。

        大体上和策划部原本更改的方案相差不大，却又叫人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销售部经理抖抖手中的文件，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行。以后还有谁有什么好的想法，都可以汇报上来。散会！”

        会议结束，广告策划部和美术部的人都蔫眉耷眼，怏怏地结伴离开。

        路过财务室时，里面传来阵阵轻巧的小笑声，策划部和美术部的人不由得往里张望：“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实在是不能怪他们好奇，任谁被甲方训孙子似的训两小时，看到别的部门满是欢声笑语，也会忍不住好奇。

        没别的想法，问就是酸。

        “这个啊”也有知道点内情的，“不是那个大明星凌菲来了吗？听说长得特漂亮，她助理还给财务部的人都送了礼物。”

        顾惜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她回到自己工位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许是下午茶水喝多了，快要离开时她又忽然产生了便意，挎着包朝厕所走去。

        进入厕所时，正有人从里面出来，一身橙黄色礼裙，伴随着的还有浓烈的香水气息。

        顾惜没太注意，匆匆说了声“借过”，与她擦身而过。

        下班时的女生厕所人不算多，顾惜在里面解决好生理问题时，那抹橙黄色短裙依旧站在厕所门口。

        顾惜低垂着眼，绕过她去旁边的水池洗手。

        可偏偏，附骨的幽灵不肯放过她。

        橙色的人影动了动，她指间夹着一根细长的烟。“咔嚓”一声，火机将烟点燃。

        顾惜不自觉抖了抖。

        烟雾在洗手室内蔓延，那人吸入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从她口中喷出一条缭绕的线。

        “顾惜。”烟雾散去，一张好看的眉眼显露出来，不同于顾惜的妖精和妩媚，这张脸上满是充满攻击性的艳丽。

        ＊“顾惜。”也曾是那个人，一边笑着一边把手里的烟按在她的脑门。头发烧焦的气息和皮肉滚烫的气息一同呛进鼻腔。

        那个人微微垂眼，充满戏谑地看着她：“你跑什么呢？”

        ＊一群人将她围起来，扯着头发朝外拖去，校服在地面发出“滋啦滋啦”的摩擦声。

        手里的烟明明灭灭：“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

        ＊耳光接连不断响起，口腔里满是铁锈的味道。

        高跟鞋“哒哒哒”：“还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

        ＊橙色花裙的恶魔狠狠捏起她的脸，欣赏着上面的斑驳像在欣赏一幅名画：“你看你，还想跑到哪里去？除了我——”

        高跟鞋停住了，那个人俯身在她面前，过去和现在在这一刻交织：“——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

        落日的余晖在退下，阴影覆盖到了角落。顾惜掐着手心，直到上面流出血迹，她没出息地陷入慌乱，一如十年前的自己：神啊，救救我，随便谁，救救我吧！

        门外响起脚步声。

        厕所大门被推开，带了点不确定的女音：“顾惜？”

        顾惜如蒙特赦，高声回应道：“我在！”

        “吱呀——”，大门被彻底推开，一道身影逆光走来，她动身，影子摇曳着劈开黑暗。

        顾惜一眨不眨，死死盯着门口。

        屋内亮堂起来，一张熟悉的脸露出来。楚见伸手，皱着眉十分不耐：“顾惜，怎么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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