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清心甜糖
乞丐没有过多的讲述自己的经历，只是告诉万俟槿陈鸿每日都会去村子后的一条溪边坐一会儿，希望他能救救这孩子。
虽说去胧衍神地又要耽搁些日子了，但看着那孩子终归于心不忍，答应了下来。
先找个地方住下，城镇虽小但在运天城脚下也差不到哪去，贫苦人家居多，却不乏有钱的人家和精装的客栈，这一趟路途遥远，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还是选了个普通的客栈。
“你再不吃它可就化了。”
看了一天的热闹终于能歇会儿了，这才注意到蓦寻手里的糖人都被他举了一整天了，还在纠结从哪边开始吃，阿槭干脆伸手掰了一块分成两半，一块塞嘴里，一块给了阿枫，“这回不纠结了吧。”
“啊啊啊，你赔我的脑袋”小狐狸的上半身都被他掰了去，蓦寻不依不饶的躺在床上打着滚，“槿哥哥他欺负我。”
自回来后万俟槿就一句话未说站在窗边往外望着出神，看着蓦寻在床上闹腾怕手里的签子扎着他，还是走过去按住了他，“你到底多大了？”
“嗯……现在是十八。”蓦寻算了算日子，“到中秋节就十九了呢。”
万俟槿伸手也在那糖人上掰了一块放进嘴里咬得嘎嘣脆响，“十九？你有十岁吗？”
“哼，你也欺负我。”蓦寻看着那残缺不全的糖人，终于是不纠结从哪开始吃了。
神智消散的侏儒，轻生寻死的孩子，在他们的眼中丝毫看不到一点生存的希望，只是那侏儒已是行尸走肉，陈鸿还有些挣扎的意愿。
直到入了夜万俟槿依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千年醉，这个一提起来就让万俟槿悲愤不已的东西，早就该给它斩草除根了，魑魍鬼域的深渊里爬出来的花，可怖又充满诱惑，怎么会在人间散布。
那侏儒应该是知道点什么，这东西确实对治疗□□的损伤有一些奇效，所以它当初才会被人制成药品，只是那种邪门的用法真的如老头所说吗？
噬魂散……抽血……万俟槿心中猛的一震，突然坐起来，动作有些大，蓦寻贴着他的胳膊睡得正香也被惊醒，变成人形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怎么了？”
“他们是不是抽了你的血？”
“啊？”蓦寻还是没睡醒的样子，大半夜被弄醒本来是有些起床气的，看着万俟槿一脸的焦急问的这么突然有些没反应过来。
“那些抓你的人。”
“嗯，抽了。”自己的腕子上现在还有疤痕呢，蓦寻抬手给万俟槿看了看。
“抽了多少，他们抽你的血做了什么？”万俟槿握着蓦寻的腕子，这才觉得有些可怕，浑身冒了冷汗。
“我不知道。”脑子里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而且头疼的厉害，黑乎乎的山洞，戴面具的女人，穿着黑袍子的神巫，还有……抽打在自己身上的鞭子，蓦寻浑身一颤，“他们打我……”
比前些日子能想起来的多了这么一件，回想着一幅幅画面却无法接通，许是那场景实在可怖，蓦寻浑身抖了起来扯过被子把自己包进了里面，“好疼……”头好疼，身体也好疼。
“不要再想了。”万俟槿把人拉过来拍着他的背轻轻安抚着。
“槿哥哥，我好疼。”蓦寻又往万俟槿身上靠了靠脑袋靠在他肩上，身子倚在他的胳膊上，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万俟槿伸手拽过自己的外衣，从里面掏出一个葫芦小瓷瓶打开盖子倒了两粒递给蓦寻，之前给他制的药虽然可以缓解症状但今日已经吃过了不可过量，这两粒药丸一个粉嫩嫩一个绿乎乎的，颜色倒是挺好看，蓦寻拿了一个放在嘴里。
甜的，不似普通的糖果那样甜腻，浓浓的草莓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这是什么糖？这么好吃。”蓦寻惊喜的又拿过另一颗放在嘴里，这回是葡萄味。
万俟槿摇了摇头，随手晃了晃那瓶子，“只是普通的清心丸罢了。”闭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气，睫毛微微颤动，再挣开，眼眶便有些红润了，幸好夜色深沉什么都看不清，万俟槿轻咳了一声，揉了揉蓦寻的头，“好些了吗？”
蓦寻还是感受到了万俟槿的不对劲，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点了，清心丸也是药丸子怎么可能这么甜。”自己每天吃的药丸子可是苦的要命。
心中堵塞的难受本就睡不着，看着蓦寻也没了困意，那便想着给他哄睡了。
“你躺下。”
蓦寻坐直身子离了万俟槿的体温身上一阵发凉，就又靠了回去，一点点往下蹭着钻进了被子里，枕在了他腿上。
“你……”
“我冷。”然后又得寸进尺的把万俟槿的被子也扯过来一角盖在了自己身上。
“我是从小被父亲送进五玄堂的，二虎……季阳是被师父从山下捡回来的，那一年我七岁，二虎六岁，他傻乎乎的，虽然五玄堂里没人欺负他，但是外面的孩子会，我呢就护着他，是他老大……”
小万俟槿年纪小但是活得通透啊，还没有上过师父讲的修心课就参悟出来人间多疾苦，行乐要及时，仗着年纪最小师被哥们宠着，带着自己的小跟班就在五玄堂调皮捣蛋。
万俟槿问过季阳长大以后想干什么，他只会傻笑着说老大干什么我就跟干什么，万俟槿就告诉他自己什么都不干就在五玄堂混吃混喝，带着他一起混吃混喝。
本以为可以在五玄堂里一直混吃混喝，然而只混了五年。
“十二岁那年，魑魍城突发一场疫病逃难的人来了阖安城，五玄堂收留了他们，我不知道那花是不是那时候被带来的，二虎没有被染上疫病但是却中了毒。”
疫病过去了那些人回了家，但千年醉的花种却留在了不见山上。
“五玄堂里所有的老医师都说没见过这种病，换了各种法子也不见好。”
面色青紫，身体癫痫，还时不时的说着胡话，万俟槿至今都记着二虎发病时的模样，万俟槿翻遍了整座不见山将那花一颗颗刨出来焚烧殆尽。既然五玄堂治不好那就去找天下最厉害的神医。
“梧英先生，先皇御封的神医，在山上已闭关多年，不得已才去打扰他老人家，门童说他爱四处云游，上山找了他三次才找到，这算是自己的第二个师父了，“后来先生收我为徒。”
神医见到万俟槿的第一眼便大惊失色后转而惊喜不已，半阖着眼皮瞧着季阳，只缓缓开口道，你要救他便留在此处学习医术吧。
“兴许是我太笨了，先生不许我喊他师父，也不许我外传说是他的徒弟。”
“起初都是那个小老头手把手教我如何识药，制药”，也不知那个喜欢弓着身子，满脸堆笑，矮矮小小的老头如今可还好，“过程枯燥极了，比师父讲的心法还没意思。”
“想着说这糖呢，扯远了。”想到师父，万俟槿有些哽咽，咬着唇控制着颤抖的身体。
先生也没有法子，只能一个方子一个方子的试。“二虎那时候只能拿药当饭吃，那药确实太苦了。”
直到后来喝了就吐，吐了就重新熬一碗继续喝，就这么折磨了他一年。
老大，这药太苦了，二虎不想喝了，二虎死了就不用……
万俟槿伸手捂住他的嘴，你不会死的！
“我就想着能不能做出来甜的药，那个时候我只学了怎么做清心丸。”
“后来呢？”知道是已成定局的往事，蓦寻见万俟槿良久未开口还是问了一句。
“后来……”后来毒性侵入心脉，神仙也无力回天了，“那天他没有把我喂的饭吐出来，精神好了些，说想回家了，我就背着他往回走。”
老大，我是不是就要死了。
别胡说，不会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天的太阳很毒很辣，季阳还是觉得冷，“我跟他说话，他也没什么力气只是哼哼着，后来就没了声音。”
小万俟槿踉跄的背着季阳，踏着山路往五玄堂走，摔倒在滚烫的石阶上……
上一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他现在应该生在一户好人家了吧。”
听了蓦寻的话万俟槿顿时一愣。
“下次再遇见那鬼差绑了他问问。”
是啊，六道轮回，他现在说不定过得很好，把自己忘了也无妨，之前那些都忘了也是好的，万俟槿用袖子偷偷擦了把脸，嘲笑自己见过多少生死了，还是始终看不淡。
伸手把那小葫芦瓶放到蓦寻枕边，“你若喜欢便都给你吧。”
“哥哥不留些吗？”
“我……快要尝不出味道了”万俟槿小声嘟囔。
“嗯？”蓦寻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
万俟槿揉了揉蓦寻的头，“我说，我才不吃小孩子吃的东西呢。”
“你……”
“你什么你，赶紧睡觉。”万俟槿动了动快要被他压麻了的腿，蓦寻依依不舍的挪了挪地方躺回自己的枕头上，侧身望着他。
万俟槿躺下轻阖住眼，呼吸声很轻。
月影黯淡，药香微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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