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心软
夜间雪下大了，大过年的没几家熄灯，都挂着大红的灯笼。京郊的芳华园大门口也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风雪发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院里李巍屋子的灯还没有熄灭。他烤着火，温着桌上的酒，无聊地瞧着不停跳动的烛火。宫里肯定设了宴，雪也越下越大了，李昭今晚不可能过来。
他和李昭现在已经很少吵了，虽然开始都是他单方面骂而已。
李巍其实有些恍惚，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李昭吗？
曾经那个不容拒绝，执着，手段残忍的男人像是不存在一般。可是他吃过李昭的亏，现在这般顺着他的模样，谁又知道是不是演的？毕竟自己被他骗了数十年，他已经不敢相信李昭了。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此生已经不想再追求什么，他累了，心也早就碎得拼都拼不起来了……
然而当门被人推开，醉醺醺的李昭被高公公扶进来时，李巍还是有些惊讶。
高公公把李昭放在了屋里的床上躺好，见李巍不为所动，还是行礼道：“王爷，陛下如今真的只有您一人了……您就陪陪他吧。”说完，他便低下头叹息一声退了出去，然后又细心地关好了门。
李巍一直没动，就好像刚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屋外的雪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除了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微微支起的雕花木窗外还不时响起了呜呜咽咽的风声。
正安静得让人快要忘记时间的时候，屋里突然响起了低低地哽咽。
这屋里除了李巍，便只有躺在床上的李昭。
李巍瞥了床上人一眼，哽咽声果然是从那里传来的。
李昭在哭。
李巍挑了下眉，这人又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说起李昭哭，李巍不禁回想，上一次李昭哭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如果没记错，自从他知道自己中毒，对李昭心有芥蒂，别没再将李昭带在身边，而李昭也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就没再在他面前哭过。
李巍不自觉地起身走到了床前。
果然此时床上的李昭满眼泪水，眼泪已经将枕头打湿了一大片。他似乎做着什么噩梦，表情看起来很痛苦，眉头紧蹙，断断续续地呢喃着什么。
本能地，李巍看见这场面就头皮发麻。
他对哭成这样的人实在是……也幸好李昭是醉着的，或许不用管他，明天也就忘了。
李巍捏了捏拳头，转身想要出去。
他不可能和李昭睡一起，大不了换个房间。
正要提步走，就听身后哽咽地低声道：“皇叔……求求你……别不要我……”说着还有低低的抽泣声传来。
李巍恍惚了一下，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李昭也是这么一边哭着一边求着他……
不对！
李巍陡然清醒。
李昭早就变了，一切都变了。
他狠下心，走了门口，正要开门出去，就听身后猛然间传来了一声巨大的“砰——”。
李巍回身一看，只见李昭居然滚下了床，扑在了地上，他头那块地已经蔓延开了一片血迹。
再狠心，李巍也狠不下去了。
大冷天的，地上也凉，这人偏偏还磕破了头。那片血已经蔓成了小血泊，看来磕的不轻，而李昭也没了哭的动静，恐怕是已经晕过去了。
李巍跨过去便扯破了衣摆捂住了李昭额头，把人翻过来一看，双目紧闭，果然已经晕了。
他不敢耽搁，将人重新抱到了床上，立刻便出门去找了留值的大夫。
过了几日，李昭醒过来时，就见床边摆了把椅子，李巍坐在那儿，闭眼歪着头还没醒。
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李巍那张柔和下来的脸，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李巍就觉得梦里老有人盯着自己，他恍恍惚惚睁开眼，便直直对上了李昭盯着自己的眼睛。
李巍瞧着这人包扎得像裹了个头巾的脑袋，配上那直愣愣还肿着的眼睛，心里暗道：该不会是把脑子磕坏了吧？
他皱皱眉，起身打算去叫大夫。
再不喜欢也是一国皇帝，这下傻了算个什么事？
“皇叔……”
李巍顿了顿，低头瞧着小傻子一样又挂上了眼泪的李昭。
“别走好不好……”
李巍没有回答，提步便走出了房门。
李昭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抿着唇，眼睛里露出了不甘。
然而没一会儿李巍又跟着大夫进来了。
等李巍和大夫走到跟前，李昭睁着红肿的眼睛，方才的眼泪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巍目光落在那红肿的眼睛上，悄悄看了眼大夫，大夫检查着李昭的伤口，并没有将目光落在那两眼睛上。
换了药，重新包扎好，大夫又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李昭见大夫走了，目光又落在了重新坐下的李巍脸上。
“李昭，你是一国之君，懂得分寸是什么吗？”李巍难得地开了口。
李昭睁了下眼睛，眼底藏着喜悦。
“皇叔……”李昭目光里带着哀伤，“我错了……”
李巍其实觉得这不过又是李昭的一场戏，可是大夫告诉他，这伤并不轻，而李昭也足足昏迷了五日了……
就算演戏，这也过于没有分寸。
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你做这些，就为了让我原谅？”李巍对他有些头疼。
四个多月，他都已经嫌烦了。李昭真的是已经知错了吗？四个多月，他不烦吗？李巍自问是没他这么好的耐心，谁敢给自己脸色这么久，他是忍不下去。
“皇叔，我其实已经不求你能原谅我了。”李昭凝视着他，“我做过错事，那时候逼迫过皇叔，也没资格妄想什么……”他苦笑着。
李巍张了张嘴。
其实真要说错事，李昭除了逼自己那次，自己犯的错事要比他多太多了。他煽动民意，一意孤行下谋反，百姓就算开始称赞过他，现在估计也只剩下怨恨了。
其实死过一次又如何？有些事做便是做了。
李巍不想再为这些事烦恼，但是李昭低声下气这么多天，让他心里无由地烦躁起来。
他站起身，沉着脸道：“……随你。”说完，转身便走了出去。
李昭目光跟着他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点笑。他思索了一会儿，招来人，交代了一下朝廷上的事。
后来李巍便来的少了，而李昭碍于身体，便一直住在了李巍房里养伤。
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昭还要费劲地起来批改奏折。而当他轻声咳嗽时，窗外便隐隐有人影。
李巍就站在屋檐下，他瞧着那透着亮光的窗子发呆。
如此又过了三个晚上，李昭睡得越来越晚。
第四日的晚上，他照常批改着堆积的奏折。头在隐隐作痛，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
正写着，门却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了。
李昭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下一刻，手里的朱笔便被人一把抢走了。一道朱红在折子上划开，将原本好好的折子染红了一片。
“睡觉去。”李巍皱着眉头，俯视着桌前李昭那有些茫然的脸。
“皇叔！”李昭脸上先是一惊，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哑声道：“抱歉，还有很多事没做完，你先去睡吧。”
然而李巍没听他的，直接上前就把人扶了起来，然后一把搂到了床边，按在了床上。
李昭这下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了，愣愣地看他给自己盖了被子。
“皇叔……”
李巍满脸烦躁，打断道：“闭嘴！”说完，他便吹灭了灯，开门走了出去。
李昭将目光从门口收了回来，内心止不住地雀跃。
李巍终究还是心软了。
后来李巍脾气虽然一直还是那么不好，但是李昭作死的时候，他烦是打心底的烦，可又不得不管。
日子一天天过去，等李巍回想起过去，只觉得李昭真的是那次磕坏了脑子，那个强硬偏激的皇帝真的不见了，自己那个软得让他心烦的侄子又回来了。
李昭常常一在朝廷上受了气就回他这喝酒，喝得烂醉的时候就满脸凄凉地跟他诉苦。
李巍抽着嘴角，忍着自己嘴里的脏话。
李昭一天天跟个小媳妇儿没两样，也就自己心软，忍着没把人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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