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暖暖，志国每天已经够辛苦的了，你就别再给他添乱了。再说小柔那，毕竟当初是你和志国对不起她。如今志国多照顾那边一些，也是应该的。就为这，你还整天和志国置气。也就志国性子好不和你计较，换个人就没这么好了。暖暖，你就听妈的劝，妈都是为你好。我是你亲妈，还能害你不成？”
“妈你就别劝了，我看大姐她就是魔怔了，等真让姐夫生厌了，她就知道厉害了。”
“唉！你说你这闺女，咋那么拗呢。”
“妈别理她了，她就是自己作的。我们去看二姐吧，二姐让我们晚上一定要过去吃饭呢。”
然后，说话的人就离开了，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就剩下床上躺着的人了。
床上的人这个时候，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她茫然的坐起身来，四顾一番。
这是一个很老旧的房子了，像是没装修的毛坯一般，墙上是红砖水泥，顶上一个灯泡。身下是个铁架子床，盖着的是军绿色的被子，上面有股霉味，让苏暖暖很不舒服。
这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张床，旁边还有放着一个木头柜子。此刻那柜子半开着，里面没两件衣服，都是洗得发白褪色的。苏暖暖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然后房间里面就剩下靠窗边的一张桌子，桌子带两个抽屉。桌子上也是乱糟糟的放着一些衣服毛巾，看着就是脏的，远远的还能闻到一股味。
这就是这个房间的全貌了，简单粗糙。
但苏暖暖却看呆了去，这房间她自然是记得的，已经二十多年没住了。这还是最早的时候，王志国当连长的时候，她过来随军的时候住的楼房，总共六楼，她们住的就是第六楼。四十多个平方，隔了两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厕所，一个厨房。虽然该有的都有了，但是真的挤，在房子里面，转个身都困难。
她现在躺着的就是隔出来的房间里面的大房间，她和女儿王乐乐住一间，王志国自己睡一间。
可是，怎么会呢，她不是死了吗？
苏暖暖还记得，自己因为长期饮食不规律，得了胃癌，身为自己丈夫的王志国却只来看过一眼，匆匆看一眼，说工作忙就离开了。
她一开始体谅王志国工作忙，可是实际上呢，对方是跑去照顾苏婉柔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永远不会知道，对自己素来冷淡漠然的丈夫，也能有那般温柔体贴的时候。
震惊，失望，痛苦，悔恨，种种感情充斥着她的心间。心神恍惚间，穿着病号服就出了医院。然后就被一辆疾驰的小车给撞了，失去意识的最后，她还想着，死了也好，说不定还能再见到她的女儿乐乐。
那现在是她还活着？
正茫然发呆的时候，房门却是被小心的推开，一个小脑袋探了进来。
“妈妈。”
小小的，带着依恋的声音响起。
苏暖暖震惊的转过头去，就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渴望又怯怯的看着她。
“乐乐……”
这是苏暖暖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看着小姑娘，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这一眨眼，就再也看不到女儿了。
而小姑娘王乐乐听到苏暖暖的声音，却是撒开腿，就跑到了床边，将脑袋埋在苏暖暖的怀里。
苏暖暖整个人都僵硬了，眼睛睁大，满是不敢置信。
这是她的乐乐，她真的见到了乐乐。
苏暖暖猛的伸手，将王乐乐给抱上了床，将对方的小脑袋抬起来，认认真真的，贪恋的看着这张小脸。
枯黄的头发，瘦小的脸，晒得有点黑，一双眼睛又黑又大，这就是她的乐乐，她的宝贝呀。
苏暖暖瞬间眼泪忍不住，紧紧的抱着怀里的人，“乐乐，妈妈的乐乐……”
怀里的小人被吓到了，怔楞了一会，然后赶紧伸出小手，轻轻的拍着苏暖暖的背，“妈妈生病了，乐乐给拍拍，很快就会好的。”
半个小时后，冷静下来的苏暖暖终于发现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她竟然重生了，重生回到了1992年，女儿王乐乐八岁的那个夏天。
可真好，这个时候，她的女儿，她的亲生母亲都还好好的，一切都好好的。
想到亲生母亲，苏暖暖心里一紧，仔细想了想，她的亲生母亲林菊芳出事就是在这个夏天。苏暖暖当即就坐不住了，连忙起身，就去柜子里面拿了一个袋子，开始往里面塞衣服。
王乐乐看到，就伸手揪了揪苏暖暖的衣服，“妈妈，你要去哪里……”
声音怯怯的，瘦骨伶仃的站在那里，苏暖暖看着，就觉得嗓子眼堵得厉害。
她蹲下身子，伸手抱了抱女儿，眼睛里面带了泪光，“妈妈带你去看外婆。”
听了这话，王乐乐大大的眼睛里面却是带上了一点害怕，“好的妈妈。”
但她素来是个乖巧，也可以说是懦弱的孩子。即使不想去，不喜欢，也还是不会说反对的意见。
苏暖暖也才反应过来，遂摸了摸女儿稀疏发黄的头发，柔声解释道：“我们去姨婆家。”
王乐乐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笑意来，大眼睛里面也都是清晰的欢喜。她喜欢姨婆，姨婆身上是香香的，脾气也很好，总是笑眯眯的抱着她，哄她睡觉，还会给她吃很多好吃的。除了妈妈，她最喜欢的就是姨婆了。
苏暖暖看女儿露了笑容，就继续收拾行李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和乐乐的衣服都很少，一件件都是洗得发白发旧的。不像苏婉柔和陈诗瑶，永远穿得精致漂亮。
脑海里面快速闪过很多画面，都是苏婉柔和陈诗瑶光鲜亮丽的，苏暖暖只觉得胸口一阵翻涌，那股憋屈和愤怒翻腾不已。
“妈妈，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乐乐见妈妈站在那里不动，就过来摇了摇苏暖暖的手，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喜悦和期待。
苏暖暖心头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眼中带着泪光，蹲下身子来，伸手将女儿抱入怀中，眼眸之中满是坚定和期待，这一次，乐乐还在，一切都会不一样，都会变得美好的。
苏暖暖给自己和女儿整理了一些换洗衣物，以及一些洗漱用品，还有自己这么多年偷偷攒下的一百多块的私房钱，然后一手提着行李袋，一手拉着女儿，就出门了。
以前的房子都是没有电梯的，上下楼全靠两条腿。才走到五楼，就和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头发半白的大妈碰上了。
苏暖暖步子顿住，淡淡的看了对方一眼，而王乐乐则是躲到了苏暖暖身后，一双小手紧紧的抓着苏暖暖的袖子，轻轻抖着，显然是害怕的。
站在苏暖暖对面的老大妈也是住在六楼，就是王志国房子对面那一户。
这栋楼，每一层两户人家，对门开的。
对面住的也是个连长，但人家娶的老婆本事，是文工团的，每天也是一身漂亮的绿军装。而这老大妈就是对门男人的妈，名字不记得了，反正大家都喊她江阿婆。
这江阿婆是乡下出身，刚来的时候畏畏缩缩的。呆了半年后，却是大变样了，大概是发现自家儿子媳妇条件最好，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看到谁，都要说上两句。尤其爱说苏暖暖，一来两人住对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二来，苏暖暖性子软，跟个白面包子一样，说她也只会委委屈屈的站着，不带回嘴的。
不像其她有些军嫂，那个泼辣的，说过分了，也不顾她是长辈的，就敢顶嘴的。
所以，江阿婆就爱说教苏暖暖。
这不，一碰上了，江阿婆这嘴巴立刻就上工了。
“我说小苏啊，你这一大早的就拎着个包去哪里呀？对了，你们家志国昨天晚上是不是没回来呀？我就说，身为女人，就得贤惠大度一些，别跟男人吵，这不吵着吵着，夫妻两个就离心了，苦的还不是你自己。小苏，你别怪我说的话不好听。我这一把年纪了，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是过来人，看你年轻不经事，就忍不住好心多几句嘴，你可别见怪。”
这要是以往，苏暖暖只能忍着憋屈，硬挤出一副不难看的神情来说两句不会不会，然后继续迎接江阿婆的长篇大论，直到对方说过瘾了，才会放过苏暖，那一般也是半小时后了。
但是今天苏暖暖赶时间，也不想搭理这个总爱管别人家闲事的江阿婆，然后就不客气道：“那肯定是没你贤惠的，每天给你家儿媳妇伺候得舒舒服服的。衣服袜子都给洗了，饭菜做好，屋子扫好，还贴心的给端茶倒水。就这贤惠劲，我是真学不来的。”
话落，不管江阿婆那震惊愕然的神情，拉着女儿就走了。
江阿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想要找苏暖暖理论，但哪里还有人影，早就走到楼下了。顿时憋着一口气，想着等王志国回来，可得好好说说，让管管自家老婆。这一天一天的不赚钱，在家里享清福，还享出了脾气来的。
这些苏暖暖自然是不知道的，也不在意。
她拉着女儿一路走到了楼下，这会是下午三点多，外面倒是没那么热了，还有点风吹着。这个时候，睡午觉的也都起来了，又是放暑假的时候。所以楼下热闹得很，好些小孩子玩闹。而大人呢，就在一边闲唠嗑，或者是做一些手工活。
看到苏暖暖走过来，一手拎着行李袋，一手牵着娃，顿时颇为惊奇。
“志国媳妇，这是要出门？”
说话的是和苏暖暖住同一栋楼的，一楼的葛大嫂，说话素来心直口快，但却是个直肠子，对苏暖暖挺照顾的。
苏暖暖就顿了顿脚步，道：“有点事情，要去老家一趟。”
话落就要继续赶路，脑袋里面却是快速闪过什么，就又接口道：“乐乐奶奶摔伤了。”
“哦，这样，那赶紧去吧，不然赶不上车了。”
苏暖暖点了点头，就继续走了，而葛大嫂这边继续前面没聊完的话题。
苏暖暖带着女儿紧赶慢赶的，可算是赶上了最后一班去火车站的班车。这个点了，再出去的了不多，车上就五六个人，位子空得很。苏暖暖拉着女儿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让女儿坐在里面，自己坐在外侧，将行李袋放置在脚边，眼皮子底下。到了这会，才算是能松一口气，让自己靠在座位上，稍微喘口气。
班车到火车站要一个小时出头，趁着这会时间，苏暖暖好歹能理一理以前的记忆，这样做起事情来，不至于手足无措。
这会是1992年，按照上辈子的时间，她今天在家里躺到了晚上，也没做饭，王志国也没回来，去了二妹苏婉柔那里，给苏婉柔的女儿陈诗瑶过生日去了。后面女儿乐乐挣扎着想要去做晚饭，结果手被开水烫了，留了一个疤。
等到第二天傍晚王志国回来，知道后，也不说关心，只目光冷冷的看着她们母女两，然后就一脸失望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将她和女儿隔绝在外。
这就是她的丈夫，用冷漠耗光了她的青春和所有希望。
想到此处，苏暖暖只觉得脸上一凉，伸手去摸，自己竟然哭了吗。赶忙擦了眼泪，转头去看旁边的女儿，见女儿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苏暖暖顿时爱怜不已。
……
“到站了，快下车。”
苏暖暖是被售票员的大嗓门给吵醒的，实在是这老旧的班车，开在路上哐当哐当的，给她晃得晕乎乎的，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苏暖暖醒了醒神，然后就带着女儿下了马车。
这里距离火车站还有一点距离，而这个时候也已经五点了。夏天天黑得晚，这个时候也不算晚，但走在路上又提着东西，还是热得很。
苏暖暖不敢停留，后面干脆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提着行李袋，快步的往火车站走去。等到了火车站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跟要烧起来一样，身上都是汗，头发也是汗湿的贴在脸上，整个人看着狼狈极了。但她却是顾不了这么多了，抱着女儿就赶紧到了卖票的窗口那边排队。
排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才轮到她，“去建宁县。”
“一个小时后出发，站票，一块三。”
“好的。”
这种时候能上车就不错了，座位什么的根本没得挑剔。苏暖暖忙从手上拿了一块三，递给了售票员。然后再从售票员手上拿过一张车票，这才出了售票点。
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这个时候得赶紧先把肚子填饱，不然火车还得坐五六个小时才会到。而且建宁的火车站在很荒凉的地方，更是没有吃的。
平南市的火车站还算热闹的，虽然没在市里，但因为旁边有村子，所以有不少人在这里卖吃食。毕竟，这里人流量还是很不错的。
苏暖暖牵着女儿来到了一个卖包子馒头的摊子面前，小贩是个中年女人，圆圆脸，身材微胖，见人三分笑。
“大妹子，新鲜出炉的包子馒头，你看看，还热乎着呢，冒着气嘞。”
说这话，那中年女人还将装包子馒头的泡沫箱的盖子微微打开了一些，果然有很多热气涌出来，里面确实是热乎的。
“两个包子，两个馒头。”
“好嘞，包子一个两毛，馒头一毛，总共是六毛钱。”
苏暖暖掏出六毛给了中年女人，从对方手上接过用薄纸包着的馒头包子，就拉着女儿找了一个安静的台阶角落坐下，然后赶紧拿了一个包子给女儿。
“乐乐，饿了吧，快吃。”
王乐乐确实饿了，接过妈妈递过来的包子，赶紧就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她长这么大，没吃过几回包子，更别说这大肉包呢。里面好些肉呢，当然还有白菜。但是泡过肉汁的白菜，那也不是普通的白菜，好吃着呢。
王乐乐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大包子，嘴上油汪汪的。
苏暖暖有掰了半个给她，“吃吧。”
王乐乐看了看自己手上半个肉包，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但她却是塞回去了，“妈妈你吃，我已经吃了一个了，我再吃半个馒头就可以了。”
听到这话，苏暖暖只觉得心头又暖又酸。她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懂事，这么会疼人呢。酸涩不已则是因为，虽然这个念头生活也还不是特别富裕，肉不是想吃就吃的。但以王志国的工资津贴，也不至于如此的。再想想陈诗瑶，吃肉包子都吃腻了。
苏暖暖将包子继续塞给女儿，“乐乐吃，妈妈吃这半个就好了。妈妈不喜欢吃包子，乐乐帮妈妈吃掉这半个好不好？”
王乐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包子那么好吃，还会有人不爱吃包子吗？但很快，她也想到了，陈家表姐就不爱吃肉包子。遂小小的人儿就信了，小大人似的点了点头，接过半个包子。
这会倒是小口小口的吃了，等半个包子下肚，王乐乐饱得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
苏暖暖看到，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变欢快起来。看着女儿，她将半个包子和两个馒头吃掉，也已经饱了。
只是，这会有点渴。她目光搜寻了一圈，在角落里面看到一个卖水的老人家，就牵着女儿过去了。
那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了，看着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头发全白了。身上衣服补丁摞补丁的，但是洗得很干净，人看去也是干净利索的。
老奶奶看到两人过来，忙招呼道：“卖水，一个人五分钱，这边管喝够。”
苏暖暖低头看了看女儿，她一个女人加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算一个人也是可以的。抬起头来，就要砍价还价的时候，对上老奶奶那眼巴巴，充满希冀的目光，以及那满是皱纹的脸，苏暖暖要出口的话就变了，“要两个人的水。”
说完话，苏暖暖就先掏出了一毛钱递过去。
老奶奶忙接过这一毛钱，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声说好好好，然后将钱收好，就从旁边的篮子里拿了两个干净的碗，从旁边带的水壶里面倒了水，递给了两人，嘴里还念叨着：“这水是我专门从山上挑的山泉水，甜着呢，而且我还烧开了，很干净的。”
老奶奶也是做了生意后知道的，城里人很讲究的，水要烧开的才喝。所以她每天早上都先将水烧开了，晾凉了卖。
苏暖暖接过水，喝了一口，确实很清甜，和重生前喝习惯的自来水不一样。
苏暖暖喝了一碗水，王乐乐喝了半碗水，两人将碗放下就走了，要进站去坐火车了。
这个年头的火车是真的挤，不仅挤，味道还很重。苏暖暖看到有人将鸡鸭都带了上来，紧紧的抱着，生怕给偷了。
在车厢里挤了一会，找到一个稍微不那么挤的角落，给地上铺了一件衣服，让女儿坐在上面，靠着车厢，那里有个窗户半开着，好歹通风，人会舒服一些。苏暖暖也挨着坐下，看女儿还很热，就用手给女儿扇风。
坐了一会，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哪里都挤，不过好歹苏暖暖挡着，给女儿容出一点点空间来。
随着绿皮火车哐当哐当的开动，不知道为何，苏暖暖的心里也跟着雀跃起来。
这一次，一定会跟上辈子不一样的，都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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