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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千钧一发


秦宇飞低着头进了小区大门,神色匆匆,没像往常一样跟老韩打招呼,问问有没有自己的信。

        老韩老早就站起来,面带微笑,被她闪了一下,手不甘心地放下,咂咂嘴:秦校长啊,唉……

        秦宇飞没有心思强颜欢笑了,巨大的债务和羞耻感压垮了她的自尊,甚至可能夺走她骄傲的事业。

        她快步往家赶,到了楼下,习惯性地看了看3楼的窗户,没有灯光。

        墨小家属楼是80年代建筑风格,红砖小楼,四层高,楼梯修得又窄又陡,她急着上楼,偏2楼楼梯间的灯坏了,一个不留神踩空了,趴在了台阶上,双手撑住了,但膝盖、胳膊肘生疼。

        顾不得那么多,爬起来,咬牙上了楼,打开家门,黑黢黢,静得吓人。

        “本来!”

        没有回声。

        “本来!”她语带哭音,跌跌撞撞走向卧室。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还债日只剩一天了,她很怕儿子想不开……想到这里,每一个毛孔都在出冷汗,每一寸皮肤都在震颤,如跌入冰窟!

        推开次卧的门,她倒抽一口冷气,屋里更暗,什么都看不清。

        一个声音含糊地问,“妈……你回来了。”

        秦宇飞顿时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吓死妈了,吓死……”她隔着被子抱住儿子,“我回来了,回来了。”

        “妈,咋了?”徐本来知道母亲在担忧,“不是说好了嘛,天塌下来也不怕,还是你跟我说的。”

        徐本来的心头闪过叹息,母亲骄傲的工作,厂房和进口机器以及他的梦想,明天都将化为泡影。

        究竟为什么会这样?!

        印刷厂是父亲徐长生承包的。他白手起家,墨县的业务承揽了很多,还从全国拉来不少业务。

        出车祸那年,徐长生49岁,司机疲劳驾驶,车子侧翻。司机当场死亡,徐长生重伤昏迷不醒。

        司机老婆挺着大肚子到厂里哭,秦宇飞给了她2万块钱——她每个月的工资,才600出头。

        徐长生抢救过来了,但成了植物人,一辈子都得在疗养院里了,而且,厂子怎么办?

        徐本来刚大学毕业,回了墨县,当起了家里的顶梁柱。

        那是万象更新的九十年代,各行各业都欣欣向荣,徐本来读过大学,继承了徐长生的聪敏智慧,兼具秦宇飞的与人为善,厂子发展得比父亲经营时还要好。

        96年秋天,他在广交会上相中了德国印刷机,昂贵但先进,他两眼放光。钱不够,去银行贷款;还是不够,他听了熟人建议,民间借贷,利息比银行高好几倍。64万买回了三台机器,轰动同行。

        这机器让小印刷厂如虎添翼,速度快,质量高,花色也多,他们订单一直排到了半年后。

        徐本来意气风发,成了墨县大名鼎鼎的大学生企业家。1997年五四青年晚会上,他作为年轻代表发言,博得了满堂彩。

        他打算好了,还完欠款,有了盈利,父亲的疗养费不愁了,他还是想出去见见世面。

        没过多久,情势大变。

        8月份,文化稽查大队来访,这种例行检查每年都有,徐本来让刘会计陪着看看,中午请吃个饭。

        谁知道,出事儿了!

        稽查队在印刷品里发现了非法印刷物,其中还有反动言论!

        这还了得!停了机器,贴了封条,等候处理。

        徐本来没有找到蛛丝马迹,肯定不是他接的单子,工人也都说没见过;他托人打听怎么处理,都讳莫如深地摇摇头:不好说,等着吧!

        最开始账上有钱,他让刘会计按周给工人们发生活费。他托人找关系,一边忙着去要之前的欠款。

        但欠款没收回多少,下单的客户纷纷撤单,要他返还定金,还有人要赔偿……账上的钱见底了,但厂子还是“整顿改造”。

        已经到了1997年10月了,两个月不开工,坐吃山空,他彻底慌了。

        有工人时常来家里堵他要钱,更可怕的是,借款马上到期了——连本带利接近80万,他哪有钱还?

        有人怕他跑路,在大院外盯梢;还有人在家门口贴大字报,母亲会偷偷藏起来,但徐本来知道。

        他从小成绩好,家境好,一帆风顺地长大。短短几个月就跌到谷底,见识了人间冷暖,尝到了世事无常,有时坐在桌前会突然落泪,秦飞宇心惊胆战,怕他想不开。

        而徐本来更担心她。借贷人里不乏无赖地痞,他们威胁要闹到教委、市委,让秦校长从墨小滚蛋!

        事情真的闹起来,秦宇飞被处分被开除都有可能,他实在不敢想!

        有一天秦宇飞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见他就哭了,“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啊!是有人对我不满,所以才会报复在你这儿。”

        “对你不满?!”徐本来知道母亲为人正直,很受爱戴。

        “苏老师那件事……”秦宇飞叹气,“庞老师也是听人说的,说我站错了队……得罪了人。”

        “就因为你帮苏老师写请愿信,向市委反映情况?”

        “对。我却连累了你啊。”秦宇飞苦笑,“但无论如何咱们人还在,家还在,苏老师当时可是要去坐牢,甚至死刑啊!”

        “妈,你别说了,我懂。”

        时间回到1997年10月6日傍晚,当下。

        他们母子相拥,却明白,走投无路了:徐长生会被从医院赶出来,秦飞宇会丢掉工作;徐本来……一无所有。

        “笃笃笃……”

        秦宇飞去开门,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忽闪忽闪眨着大眼睛:“秦奶奶,这是奶奶让我给你的。”

        女孩交完东西就走了,她想起来了,那是一楼薛老师的孙女。

        信封里是薄薄的一沓钱,还有张纸条:小秦,我的微薄之力,请您务必收下。薛。

        徐本来从房间出来,一看母亲又在流泪,苦笑道:“劝我要振作你倒是……”

        秦飞宇摆摆手,坐到了椅子上。徐本来看到她膝盖在流血,忙跑去找碘伏、棉球,给她处理。

        又有人敲门,徐本来有点担心是催债的,他去开门,是老韩头。

        “那个……我……不多……一点心意。”老韩磕磕巴巴。

        “韩叔,进来……”徐本来手足无措。

        “不了,传达离不开人。告诉秦校长,只要我在传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是挡得住的!”

        徐本来两眼湿润。

        那晚,秦家总有敲门声响起,有人塞了东西就走,有人放在了门口,徐本来趴着窗户辨认着人影。

        母子俩把那些皱皱巴巴的钞票清点了许久,一共是20238元。加上之前借的,差不多5万块。

        他们把每一笔都记在本子上,清清楚楚,这不是钱,是人心啊。

        这钱不少,但徐本来的债务而言,却杯水车薪。

        只是,他感觉自己坦然了。只要人还在,母亲还在,这些善良的人还在,就能东山再起。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踏实地睡了一觉。

        天一亮,他就起来了,把polo衫和西裤穿上,精精神神。

        秦宇飞看着儿子,眼里有泪花,儿子是要去告别。而她可能也要跟校园、教室、孩子告别了。

        徐本来一大早到了厂里,转了好几个小时,真有很多不舍。不过,他现在最头疼的是,怎么应付高利贷,如果他们真的要把母亲的工作搅黄……他看了看表,10:00了,还有30分钟,办完银行的事情,他就去学校守着母亲吧,以防万一。

        一个年轻女孩进了大门,径直走了过来。

        她穿着垫肩西装和裙子,像是从香港电视剧走出来的,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的。

        徐本来正疑惑,女孩到跟前了,细长眉眼鼻子高挺,眉宇之间有几分英气,很是不俗。

        “徐本来吗?!”女孩微笑,眼里有光。

        “嗯,你是哪位?”

        “我叫章灵灵。”章灵灵递上一张名片。

        听起来很耳熟,徐本来皱了下眉头……难道有人把我告了?

        章灵灵把一份文件递给他,“我受委托以100万收购这里,没有异议的话,你签字就可以了。”

        徐本来苦笑道:“你的委托人……大概不知道吧,买了也开不了工。”

        “我相信他对情况足够了解。”

        “那钱不就打水漂了吗?!”徐本来好奇。

        “这是客户私事……总之,他是完全了解情况并自愿收购的。没有异议的话,签字就好。”

        徐本来再三表示不想坑人,章灵灵再三确认,愿买愿卖,签字之后,钱会打进账户。

        事情办理得很快,签完字,去了附近银行,他账户上果然多出了100万。不可思议!

        “我的委托人有个建议,希望我亲口转述给你。”

        “哦?”

        “他说,未来会是电脑和网络的天下,你出国留学好好学习,回国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

        徐本来不解:“什么意思?!”

        “总之,我的委托人希望你能往计算机方面钻研,剩余的钱足够你在国外学习生活了。”她笑了笑,露出珍珠般的牙齿。

        他被老天爷选中了!

        秦宇飞接到儿子的电话,虽匪夷所思,但总算松了一口气,直感谢那个神秘人,希望他永远发财!

        章灵灵将经办过程写下来,寄给了客户。

        她只是不太明白,这个神秘客户为什么从来只用信件或者传真跟自己联系,电话都不打;为什么要买一个被关停近半年的印刷厂,这钱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啊!

        有钱人的世界啊,真是太让人费解了。

        苏未央的价值观里有一句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秦校长曾为她洗清冤情,奔走呼号,费尽心血,后来又受了牵连,遭人陷害,她怎么能坐视不理?

        她只可惜自己不能当面去跟她致谢,不能抱着周围可敬可亲的前辈,说谢谢。

        不,苏未央现在不能抛头露面。

        她必须耐心等待,彻底改头换面之后,再让那些陷害她们的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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