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额间合欢是为定情
“呜——呜——呜——”
耳边传来兽类破碎在风里的嚎叫，音色嘶酸吵得岁岁脑仁生疼，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哪来的声音？”
嘟囔完这句，岁岁才想起自己已经离开南陵了，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脑海，她猛地睁开眼，眸中神色像极了惊弓之鸟。
入眼是被乌云遮住一半的皎月，孤零零地挂在天上，周围没有群星点衬。
她怎么就从暗室出来了？
岁岁没有功夫多做奇怪，吵醒她的那个声音还在继续，孤嚎声连绵不绝。岁岁不敢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一探究竟，只敢悄无声息地转了转僵直的脖子，寻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她转过头，赫然看到的先是躺在她旁边一脸安详的“豆丁”，再是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一个黑影。入耳的嚎叫声正是那黑影发出来的，它身量不高，但身形却很硕大，像是岁岁眼波汹涌，借着月色一点一点描绘出了对方的身形，黑色的瞳孔刹那间放大，她清清楚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狂跳。不过这短短的时间里，她已然经历过不少怪事，承受能力明显提高了不少。惊是惊，怕是怕，但好歹神思尚且清明。
岁岁无声地喘了口气，又将脑袋偏开，尽可能观察清楚周围的环境。
她保持着只动首不动身的原则，艰难地巡视了一圈，发现这里躺着的不止她和豆丁，还有路茗和卫凤。
陌辰呢？
岁岁勾起头，想要视野更辽阔一些，她刚一动，脖子下面就发出了“咔哒”一声，这才发觉一直枕在头下的是块石头。
难怪脖子会这么痛
而下一瞬的心理活动就是——完了！！
那怪物听到响声不再哀嚎，晃晃悠悠地由坐姿转为立姿，动作看上去显得很笨拙。它像是有点无措，站在那和岁岁隔着空气对视了一会儿，抬起其中一只手摸了摸脸，看起来像是在擦眼泪。
空气的另一头，岁岁还保持着半抬头的姿势，她此刻没有任何想法，只祈求那边的怪物祖宗不要动，不要过来，最好能忽视她！可惜她的祈求并不奏效，甚至很戏剧性的，在她默默祈求完最后一个字之后，那方的怪物祖宗反倒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岁岁终是沉不住气，比起怪物来，她身手灵活很多，翻身双手一撑就爬了起来，顺带还搬起了原本充作枕头的石头。
近距离下，怪物的样貌可以看得更清楚，岁岁看得寒毛倒竖，惶惶后撤几步喝道：“站住！”
怪物被这声厉喝吓到，竟是脚下一歪跌倒在地，尽显笨拙之态。
这里地势有点倾斜，那怪物一摔，竟是摔了个天青色的囊袋出来，咕噜噜一路滚到了岁岁脚边。
它这表现毫无穷凶极恶的气质，甚至有点呆，可岁岁还是对它的样貌有所怵怕，紧握着石头一副你敢过来我就跟你同归于尽的模样。
那怪物很不协调地爬起来后，才意识到它的东西摔掉了，慌忙定睛一看，也不知那囊袋是何等重要之物，它居然甩着笨拙的身躯，歪歪扭扭地冲了过来。岁岁也急了，忙将石头砸出，步步后退地嚷着“别过来别过来”。可那怪物即使被砸中了也不曾停顿，依旧一头冲来，又堪堪停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混浊的眼里似是畏惧，小心翼翼地望着岁岁。
有那么一瞬间，岁岁觉得或许在它眼里自己才是个怪物。
那囊袋离她很近，岁岁以为这怪物这么重视这个囊袋，是不是还给它，它就可以离开了？于是岁岁一边出声喝退它，一边迅速捞起那囊袋。她并不知道这个囊袋就是装了阴灵的定坤囊，否则她死都不会拿起这个物什来。
岁岁捡起囊袋还未来及丢出手，那怪物瞧见之后竟红了眼，“呜嗷”着一头撞了过来。它那硕大的体型果然不是白长的，活活将岁岁撞了出去。
梁岁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胆子，也被这一撞给撞散了，她满是狼狈地摔在地上，还没支起身，就见那怪物喘着粗气，眼仁猩红，已经重新拿回囊袋却还不解气似的，又朝着岁岁走来，呆滞的脸上也改了颜色，全然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真是要命！
岁岁忽地抓起玉佩，咬牙切齿地吼道：“你俩快出来！再不出来就完了！”
话音刚落，玉佩里暴出一道刺眼白光，岁岁下意识闭紧双眼。
白光里的小黑点，在迸出水玉时就倏尔变大，变成一头通身棕黑油亮的无角麖灵。
进宝落地的那一瞬间，勾头冲至怪物面前，那怪物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它撞飞出去，四仰八叉地落到地上后，又被进宝一阵狂踢乱踹，丑陋的脸上多了几道血痕。它被打得眼花缭乱，只记得死死抱着怀里的囊袋。
进宝揍完“人”，又马不停蹄地扭头跑了回去，一头扎在岁岁怀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岁岁猝不及防地抱住它，惊讶地发现怀里的麖灵居然在发抖。
岁岁把手搭在它脊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很想真诚地问一句——“你怕什么？你都把人家打成那样了诶！”
招财早已从水玉中跳了出来，见状，也把头伸过去，一下一下地舔舐着进宝。它这一舔舐，进宝立马有了发泄的对象，立马把头抽出，对着招财故技重施，大概是气招财一直躲在后面，它下脚格外狠，一前脚下去，踏得招财期期艾艾地伏在地上。
那怪物看到这一光景害怕极了，它大抵是对自己的体型没有认知，所以才会那么努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团，以望达到隐身的效果。像是唱戏一样，顷刻之间角色互换。岁岁气焰大涨，她盯了那怪物一会儿，从对方瑟缩的身躯上建立起了胆气。
脚边进宝对招财依旧不依不饶，岁岁没空管它俩，她盘腿而坐，开嗓似地轻咳了两声，对着那团颤巍巍的黑团道：“你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对方依旧抖如筛糠，但还是偷偷往这望了一眼。岁岁见状，也不管它到底能不能听懂了，自顾自地继续道：“那个，你不用这么害怕，我没有恶意。只要你不伤害我们，我们也不会对你怎样的。”见对方畏畏缩缩地又朝这边看了看，岁岁继续道：“呃我看你能听懂，那我们聊聊吧。”
她指了指对方严严实实护住地囊袋：“你很在意这个东西？”
怪物迟疑了片刻，才郑重地点了点头。
“哦——那你刚才是觉得我要抢了它，才那么凶的？”
它又点了点头。
“好吧。你别怕，我没有要抢，方才是想捡来还给你的。”说完，她见对方的情绪似乎有所缓和，于是继续循循善诱道：“我看你也没有要害人的意思，那是你把我们带到这来的吗？”
怪物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果然是它。
岁岁乘胜追击：“你为什么要把我们抓来？另一个人呢？怎么不在这？”
可是怪物似乎只会回答能用点头摇头解决的问题，它“呜呜嗷嗷”地不知说着什么，先是指了指怀中的囊袋，又指了指路茗，然后又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最后摆了摆手。
岁岁看不懂这一通比划，只能试探着说出她唯一的一点猜测：“你是说，这个囊袋和他有关系，所以你就把我们抓来了？”
怪物点点头。
“呃，好吧。那我问你另一个问题，当时和我在一起的另一个人呢？”
怪物歪了歪脑袋，竟是很疑惑地摇了摇头。
岁岁拧眉：“你不知道？你没有把他抓来吗？”
这下怪物根本没有任何回答了，只是疑惑地将她望着。
“这是什么意思？抓我的人不是你吗？”
岁岁见它摇了摇头，古怪道：“你刚不是承认哦，是不是抓我的是另一个人，他把我抓到了另一个地方，你又带我来了这里？”
点头。
梁岁岁觉得自己多少有点问话天赋，不由信心大涨道：“抓我的人和你是同类吗？”
摇头。
“那”
一声闷哼打断了岁岁，是“豆丁”悠悠转醒，在地上躺久了浑身都会僵硬，“豆丁”也不例外，他捂着脖子慢吞吞地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才逐渐清醒。
岁岁看着这个内里不知是谁的人，心中大悔，懊恼自己为何不先把路茗他们叫醒，现在可好，刚摆平了一个危险，又醒了头披着羊皮的狼。
醒来的“豆丁”还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岁岁，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处的怪物身上，岁岁看不到他的正脸，不知他是以怎样的表情盯着怪物，竟看得那怪物又瑟瑟发抖起来。
岁岁靠到招财进宝旁边，这是个无意识的反应，她和这两头麖灵也算初识，之间却有着天然强大的信任。如果这个“豆丁”真的露出獠牙，能指望的只有招财进宝了。岁岁极快地瞥了一眼路茗与卫凤的位置，心里合计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那“豆丁”似乎对那怪物很感兴趣，他看了好一阵，都没发觉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两头麖。
如果岁岁此时能看到他的眼神，就不会觉得他是因为感兴趣，才会盯着看那么久的。他直勾勾的眼神里汹涌着复杂颜色，讶然、惊慌、狠戾交织在一起，甚至还有一闪而过的不忍。
他更像个即将捕猎的猎人。
那怪物被盯得受不住，嘶哑着发出一声幼兽的哀鸣，弓起脊梁，矮着眼一瞬不瞬地回望着。这是个典型的防御姿势。
猎人似乎放松了警惕，他揉了揉脖子，慢慢环视四周，最终和同样紧张的梁岁岁对视上了目光。
“你醒啦？”
他看到岁岁时，眸中神色立马收敛，露出豆丁原本的澄澈眼眸：“嗯。我记得我上一刻还在暗室里，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方了？这是发生什么了？还有那个东西又是什么？”
岁岁摇头诚恳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它好像没有恶意。”
“豆丁”状似很无害，勉强一笑道：“可是看着怪吓人的那位陌辰殿下呢？”随后他伸手一指，继续问道：“还有他俩这是？”
岁岁随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路茗卫凤道：“啊，没事，他俩还没醒，没有大碍。陌辰刚才嗯，我也没听明白他干什么去了，不过他说很快就会回来，让我们安心等着。”后一句话是她瞎编的，说谎是为了让这人有所顾忌，以免对他们做些什么。
“豆丁”点点头，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过多关注过岁岁身边的麖灵，这让岁岁更加笃定一件事——这个人从昨晚就冒充了豆丁！
假豆丁目光在岁岁脸上停留了一会，忽然眉心一锁，视线集中在她的额心。岁岁察觉到之后，古怪又不安地摸了摸额头道：“怎么？”
“你额头上有东西。”
“什么？”岁岁闻言擦了擦额头，伸手一看却什么也没有。
她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豆丁”，对方似乎对她额上的东西很是惊奇，抬腿欲走近看个清楚。他刚向前迈了一步，岁岁便很不争气地后退一步。她这一退，就心知不好！果然，那人见她撤开了一步，神色不明地眯眼凝视起了她，那是从未在豆丁脸上出现过的表情。
半响，他竟是轻笑了一声，而后凉飕飕地说着：“我就知道装不了多久。你早就发现了吧？”
岁岁额角一跳，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就又听他道：“你根本就不知道景陌辰在哪，撒谎是怕我趁他不在行祸。”他兀自叹了口气，语气竟有点好笑道：“可他给你许下了合欢印，合欢印不会骗人。”
“合欢印？”
“这是景皇族的传统，皇族子嗣成婚时会结下合欢印在彼此额心，用来示明身份。夫妻二人越久不见，合欢花的颜色就会越淡，你额心的这朵合欢花虽然鲜红，但到底颜色不是血红，这就代表着，你俩起码分别了几个时辰。”
岁岁愣了一愣。
第一感想是——夫妻？！
第二感想是——搞这坏事玩意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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