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陌衍白的心魔

蒲玉感到一阵针扎的头痛，再睁开眼，眼前的场景更加虚无缥缈起来，前方出现了层层云障，脚下腾升出湿润的云雾，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再次回到了九天之上。

        她精神一振，之前已经经历过国教道场的迷津渡，晓得自己又一次陷入幻境之中。心说这就是五色潭的考验了，她隐约记得水晶矿洞只有百余丈的长度，便打定主意，只向一个方向走去，便可走出幻境。

        然而她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所见之处皆是一片云海，毫无变化。

        “我的五感全都错乱了？”她用力踏了踏脚，确实是处于云层之中，云雾将她的鞋袜都打湿了。“有人在吗？”她喊了一声，她的声音远远传出去，也并未出现回声。她从腰间取下灵光符，尝试注入灵力将它的符字唤亮，灵光符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她抱着脑袋蹲了下来，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在她的身后，一条云龙身长万丈，浑身长着巨岩大小的云鳞，犹如河流一般的龙须闪缀着银色的光芒，正从云海跃腾而出，发出长长的一声龙啸。

        “这怎么能是五色潭？”启景晟带着的师弟们不住惊退，大声呼叫起来，他们之前小心翼翼走入一处溶洞，那溶洞五光十色，似乎蕴藏着什么宝物，正当他们弯腰查看，周围环境立刻发生了变化。他们闪现在一片茫茫雪原之上，地面到处长满了冰刺冰蔓。刺骨的寒风像是无数把尖刀，刺伤他们的面颊，使得眉眼鬓发顷刻结满了霜花。

        众人傻在了那里，这只能是幻境，小小的溶洞不可能变化出如此宽阔的空间。这又不可能是幻境，任一种环境都不能幻化出这种彻骨冰冷的滋味。国教弟子重新进入玄伎期，身体比凡人所强有限，所有人都冻得打起了牙战。

        “这里的景物很像是北玄雪原，古书所说的极北之地，天穹的最北角……”启景晟将众人引到冰面凸起的岩石下暂避风雪，几人紧紧凑在一处，升起灵光取暖，而两个时辰后暴风雪并没有消止，刮着地面的雪渣一遍遍向他们打来，有人忍受不住，已经冻晕了过去。

        天地之威，非人力所能抗衡，他们尝试着走出暴风雪，却总也走不出。有人也想到了灵光符，但同样地，灵光符也失去了感应。

        云梦泽出身的琼玉宇所看的则是另一种恐怖的景象，地面犹如煮开了一般，赤红色的岩浆到处流淌，岩浆所经之处，将万物燃烧殆尽。他将一口宝剑飞射而出，探寻出路，却见着那无坚不摧的剑身，仅仅飞行了一丈远，就承受不住空间内滚滚袭来的热浪，掉落在熔浆里迅速融化。

        “师兄，灵光符失效了，这可怎么办？”他们被岩浆逼得无处可去，眼见着能站人的地方越来越小了，马上就要被这些骇人的岩浆吞噬掉性命了。

        琼玉宇眼神茫然。“这种幻天幻地的大阵，哪里是试炼场地？或许陌掌尊是对我们有仇，只想让我们死在这里。”

        其他试炼弟子所遇到的场景各有不同，有无人沙漠，有万里海底，有藤蔓悬崖，有刀山剑林，无一不是绝地，众人均露出惊慌之极的神色。

        在山崖处，陌衍白乘着一道白色霞光而来。

        启盛平和启正青两位师兄弟有些惊讶，连忙向掌尊问好，却没想被陌衍白下面的一句话彻底惊住了。“有人误闯了五色潭中五行灵光阵的阵眼，启动了灵光大阵。想来里边的试炼弟子也都祭不出灵光符求救，我便来看看。”

        他说的清清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两人脸上露出不解之色，他只得再解释说道：“天地灵气五行失衡，未有解决之策，而五色潭天生奇异，本身蕴含五行之气，本尊便尝试借由地利，利用赭夜玉蛾作为阵旗，幻化出五行灵光阵，以此滋养无相峰的地脉，试图补缺五行灵气。此阵不启动的时候，没有任何感应，本尊又在国教弟子试炼前拔出了大阵正中央的灵眼，本不碍事，却没想到有人打破常规，一□□人生气进入了水晶眼，连我也觉意外，大阵竟被激活了。”

        他确实意外了些，从没有想到五行灵光阵还有其他被激活的方法。

        两人面面相觑，可不敢说这事是陌衍白考虑不周，启正青强笑道：“此阵既是陌掌尊所布，想来只是让弟子们多尝尝苦头而已。”

        陌衍白看了他一眼。“不是，陷入此阵久久不出者，应该会死的。”

        启盛平、启正青：“……”

        陌衍白倒不觉得这两人无语的样子碍眼，自以为解释得清楚了，便不再多言，遁光进入五色潭。

        启盛平在后边狂喊。“掌尊，可要我等下去一并救人？”

        “不必。”陌衍白声音远远传了上来。

        陌衍白的古怪性子不是秘闻，众人不敢忤逆他，只好在山崖前等着他回来。夏云棠本就是个无事看热闹的，这情景看在他眼里，只笑得他打跌，阴阳怪气地说道。“堂堂一脉无相峰，天下四派至高尊，竟也是蛇钻窟窿，顾前不顾后。我可要牢牢记住了，把这笑话说与别人听。”

        夏云棠自从上了无相峰，昆仑镜的人明面上对他客客气气，却又不怎么理他。最多启盛平出面与他周旋，陌衍白直接视他为无物。他自认为自己是皇家代表，不该受到如此轻视，胸中憋着一口闷气。

        此时见到了国教道场的错处，哪还肯放过，笑得比谁都厉害。

        “夏公子，国教道场虽与皇族有约在先，保障你在无相峰的安全，但陌掌尊拥趸众多，保不齐有人趁着夜黑风高给你套着麻袋，狠揍一顿。你要知道不用修真手段，皇家血脉是不起作用的。”道场巡卫早就看不惯夏云棠的嘴脸，说话也不客气。

        夏云棠瞧着守山侍卫一个个对他怒目相对，并不是像在开玩笑，顿时没有了底气。他扇着扇子，来回走动，自言自语道：“说不定蒲玉方才那一跳，真是掉下去死了……”这般说着，他内心深处竟不知为何有些烦躁，额头也莫名的剧烈疼痛起来。

        众人只当他又在无事作怪，不肯理他，都向崖口深处望去。

        陌衍白手中捏着剑诀，进入五色潭之间。他看到葫芦底的无底幽泉有人进入的痕迹，他也愣了一下。蒲玉起先的做法着实令人费解，世间人的脑子都是用来思考着做事的，不会像她那样，自杀似的跳下五色潭。

        陌衍白自然不会跳入水中，他嘴中不知喃喃念了句什么，一道隐形之门向他大开。

        若有人在侧，就会发现在所谓的五色潭入口之处突然出现了一颗紫气缭绕的珠子，那正是之前道场巡卫所说的银月麒灵珠。无人会想到陌衍白将它就安放在最易得的地方。银月麒灵珠蕴含阴阳二气，是玄伎期难得一见的辅助修行之宝。但在陌衍白掌管五色潭之后，它却成为了潭口珠光的某种点缀。

        这便是他修行的理念，绝不借助外道，明心见性，即见真身。

        他的身影掠过隐形之门，大地突然晃动了一下，这可比其他弟子进入五色潭的动静大多了。

        洞口赭夜玉蛾盘旋半空，震动双翅，响彻洞穴，密密麻麻的振翅之声慢慢汇成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陌衍白你若再不来，你的徒子徒孙都要成为我的口中食了。”

        陌衍白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你敢在我面前出现，这很好，我省了找你的工夫。”

        赭夜玉蛾振翅发出阴冷的笑声。“你将我圈养在五色潭，将我当做五行灵光大阵的阵枢，每当我强大了些就来杀我，杀我之后又令我复活。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我承受兵解之苦永无终止，你可知我有多恨吗？。”

        洞口的半空中，由赭夜玉蛾组成了一张面无血色的脸，那张脸和陌衍白一模一样。比起陌衍白毫无表情的面孔，它的眉眼嘴角皆是邪魅之意。

        与众人猜测的有些差别，这里不是心魔大阵，而是大阵之中困得正是陌衍白的心魔。

        修真者修行到功夫深了，难免没有魔来。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便可知心魔难降。初修行时，小小魔关，容易打破；等到道力渐深，藏在灵识里的根本习气被功夫逼迫出来，或欲念横飞，或妄心乱起，力量甚大，非比寻常，修行人精修至难，心魔最难逃过。

        陌衍白不爱念道打坐，更不喜持咒去邪，他另辟蹊径，将心魔炼化于身外，自生一道有形有智的恶念。困养于灵光大阵，给予心魔做强的机会，见他使尽五十种心魔手段，再以绝杀。他的心绝意绝，心魔越强，他便越强。他的杀绝之道，佐使他自己在百余年内就进入蕴虚期中期，这在年轻修士之中，一骑绝尘。

        陌衍白也不与他废话，手中捏着剑诀，眼神死死盯住空中那张魔脸，随时准备击杀。

        却听见那心魔大声笑道。“陌衍白，我此次有备而来，你的五行灵光大阵，变化五行，凝聚幻化世间绝境二十八种，皆是你记忆往来之处，我已将此次试炼弟子陷于绝境之中。南梁河谷魔宫的记忆碎片被你拆散在二十八种绝境之地，意图忘却，那你就一一亲往破来，解救弟子。我倒想知道你在南梁河谷魔宫心中有愧的究竟是什么。”

        他话音未落，陌衍白已然出招，巨大的灵力充斥了整个溶洞，石灰石、水晶壁瞬间碎成齑粉，心魔也逃不过无形之剑的威力，化为飞灰，但心魔心愿已然达成了。

        他最后看到了陌衍白动容的神色，他料定陌衍白的心境一定有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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