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借势

孟知嬅装作没有听到，吃着面，同程安，严孝，关山月闲聊着。

吃完面，店伙计收拾好，奉上新沏的茶。

程柱神色已恢复如常，只是眼底还是红的，他对孟知嬅道：“当年我们从大牢出来，孟左相来看我们，见我们没有饭吃，就让跟着的大人去买了几笼屉的炊饼，我没想到，他那样的大官，会跟我们站在路边吃炊饼。他还让我们放心，他说他不会让我们饿肚子的。后来，户部的人就来安置我们了。”

“孟左相还在的时候，我们这些身子残缺的人有份活计，有口饭吃。现在孟左相被关进天牢，不知哪里的官差说朝廷要赈灾，要打仗，钱不够，让我们每家每户交二十两银子，不交就把租给我们的铺面收回去，可我们一个月才挣那么点钱，哪里凑得起二十两银子。”程柱说得无奈而悲凉。

孟知嬅端着茶盏，却没有喝，默然听着程柱的话。

她垂眸看着盏中的青绿茶汤，汤面一颤一颤的，不知是她的手抖，还是因为她略显急促的鼻息。

待程柱说完，孟知嬅把茶盏放回盏托上，向他温颜笑道：“程大哥，你放心，这交银子的事，我们正在想法子，你回去知会街坊邻居，让大伙先别交，该吃面就吃面，不用省着喝面汤。”

程柱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对着孟知嬅咧嘴一笑：“孟小姐，您是孟左相的孙女，你让我放心，我就放心了。”

他顿了顿，看着孟知嬅道：“我们以前行军打仗，遇到难打的仗，会挑一些人出来做死士，做死士的，都是无惧生死。孟小姐，我知道你们现在很难，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做死士。”

他扶着桌子站起来，右腿虽然少了一截，但他依然身子挺直，目光坚毅，他右手握成拳，锤着心口处，向孟知嬅行军礼，声音铿锵有力：“程柱，无悔！”

“好。”孟知嬅喉头哽了一下，她端坐着身子，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郑重向程柱道：“如有用得到程大哥的地方，我让人去找你。”

“程柱等候孟小姐的号令。”程柱肃容道。

严孝让两个伙计把程柱送回去，他回到账房，摇头道：“真是造孽，他们那样的小铺面，不过是养家糊口的行当，居然伸手向他们要二十两银子。”

“上京城中，四品官员月例银子是二十两，三品官员月例银子是三十两，再往上就更多。满上京那么多四品以上的官员，大家紧一两个月，就可以把这些钱省出来了，又何苦从那些贫苦人家嘴里抢食呢。”程安也道。

“只有无能之人，才会把手伸向弱小。”孟知嬅冷声道。

冬穗新沏了一盏菊花莲子百合茶给她，她喝了一口，却没能平复体内翻涌的气息。

她找程柱来，原本是想问问他们是否收到征集令，可有何难处？却没想到问出了祖父对百姓的维护之情。

社稷百姓，这四个字，已经融入祖父的骨血。

百姓敲登闻鼓，虽有萧晏泽的刻意安排，但若没有祖父为民请命在先，岂会有那么多人甘受杖打之痛，也要去击鼓。

萧晏泽正是看到了百姓对祖父的拥戴之情，所以借势做出敲登闻鼓一事，架住了砍向孟府的屠刀。

借势！

孟知嬅抬起头，墨玉般的双眸煜煜生辉。

“程安。”她把程安叫过来，低声对他嘱咐了几句，程安点点头。

安排好后，孟知嬅离开南山居准备回家，想到以前习惯睡前看几页书，现在手头一本书都没有，已经无聊地瞪着帷帐好几个晚上了，便让林升驾着马车往书局走去。

孟知嬅听说上京有不少书局，但以前家里藏书众多，哪里需要到外头买书，所以她不曾去过，也不知哪个书局好，就让林升随意停在街边的一个书局前。

她没注意到，有辆马车一直跟在她们身后。

她下了马车，看到书局大门上挂着招牌，写的是《文澜书局》四个大字。

文澜，这名字还是很有书韵的。

孟知嬅想着，信步走进去。迎面是一个大大的长方桌，桌后有个直通屋顶的书架，满满当当的书籍从底下一层一直摞到最上面一层。

一个店伙计在书架前整理着书籍，听到脚步声，回过身打招呼：“姑娘，您想买什么书？”

孟知嬅看着那书架上的书，随口答道：“我先看看。”

店伙计从书架上抽出几本话本子，递给她笑道：“这是新到的话本子，有鬼神志异，还有奇闻传说。”

孟知嬅拿起翻了两页，又放下问道：“可有《鬼谷子》，《战国策》一类的书么？”

店伙计打量着她，脸上堆着笑，从书架前走出来，带着她往里面走：“有的有的，我们放在里面。”

里面是一间敞亮的屋子，靠墙立着一个长长的书架，摞着满满的书籍。中间有两张书案，有两三个年轻的男子正坐着低头看书。

书架对面的墙安着一排大大的窗户，此时窗户尽数打开，日光透了进来，把里面照的极亮。

从窗户望出去，隔着一道矮矮的篱笆，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的院子中，种有芭蕉海棠，下面放着两幅桌椅，想是做生意的。

店伙计请她随意看，便退了出去。

孟知嬅来到书架前，仰着头看着上面的书，不时抽下一本翻阅着。

对面的院子似乎来了客人，听到椅子拉开的声响，还有说话声。

孟知嬅原本不留意，但“孟府女眷”四个字飘进她耳中，她转头望了过去。

窦敬的二公子窦璘正同两个世家子弟，坐在那边喝着茶。

“那孟府女眷在会仙阁门口一拜，得到不少人追捧，说什么气度超凡。”一个世家子弟说道。

“孟府的男人都被关在天牢，如今女眷只得出来抛头露面，还说什么气度超凡，简直是有辱斯文。”窦璘不屑地说道。

他端茶盏喝了一口茶，似乎喝到了茶叶，转头呸地吐到地上。

另一个世家子弟故作神秘地说道：“听说那孟小姐也去了。”

“就是那个要嫁给不能行人道的岐山王的孟小姐么？”窦璘阴阳怪气地说道。

孟知嬅啪地合上手中的书。

书案前正在看书的一个年轻男子也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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