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喉咙又干又痒，我无意识呢喃了几句，然后便有清水喂到我嘴边，我凭着本能喝了几口，终于觉得像是活过来了。
我睁开眼，朦胧间看见一人，身材高大，肤色较深。缓了几秒，我才终于看清，那人竟是桑吉！
他端着一碗水，坐在我面前，道：“公子醒了。”
我看了看周围，似乎是在一家客栈，房内只有桑吉和我，我身上的囚服也换成了干净的中衣。
“这？”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把水递到我嘴边，道：“昨日半夜我出门，在荒野中发现公子倒在路边昏迷不醒，便自作主张把公子救回来了。”
我记得，那次狩猎之后，皇上就命人送桑吉回北疆养伤了，怎么会还在帝京？
我便试探道：“我还以为桑吉大人已经回北疆了。”
和皇上在一起共事的那么多天里，听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北疆部落和刘氏一族的谋反之心，如今刘氏一族已经覆灭，若是桑吉意欲谋反是真的，那便可以联手。
桑吉把水放下，道：“公子看样子许久未进食了，先吃点东西吧。”
我点点头。
我确实是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但我并无胃口，可是我对桑吉了解不多，若是贸然行事怕是不妥，不如先试探。
桑吉：“公子许久不进油盐，肠胃正是脆弱，不宜吃辛辣油腻的东西，所以先委屈公子吃几顿清淡养胃的，等恢复了再吃喜欢的。”
我想起谊合，他也记得我爱吃辣，但是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让我吃，他对我也是这般体贴，但却因为我，大好年华惨死。
情绪一下子涌上来我无法控制，眼泪落在碗里。
桑吉也不说什么，像没看到一样，只默默给我盛汤。
我抑制住眼泪，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道：“我可是皇宫的罪人，皇上已经说要把我问斩，大人敢收留我？”
他看着我，道：“我既然已经把公子捡回来，就不准备把公子交出去，请公子放心。”
“为什么？”
他顾左右而言其他：“汤要凉了，公子快喝吧。”
我点点头，端起汤碗喝地见底。
越狱了这么久，皇上应该早就发现了吧，说不定正满城通缉我呢。
我有些担心这里是否安全。
桑吉道：“公子可放心，这家客栈并不是真正的客栈，里面全是我的人，这周围的几家店都是。皇上一时半会还是找不到这里的，过两日我就带公子回北疆，自此便不用担惊受怕。”
“我不想走。”
“为什么？是舍不得皇上吗？”
我苦笑道：“你觉得呢？”
他目光暗下去，没有说话。
我又道：“在皇上身边服侍时，经常听皇上说起北疆，说北疆虽已臣服，但好像并没有心悦诚服。”
“公子想说什么？”
我索性赌一把，赌桑吉真有意谋反，否则怎么会在帝京偷建基地，怎么会偷偷在帝京驻守。
“大人愿意灭了这乐宣国，灭了宋政，取而代之吗？”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我曾是皇上枕边人，我知道他何时派重兵南下，何时皇宫戒备空虚，何时最适合攻破皇宫。”
“我为什么要信公子？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皇上派你来当卧底的？”
“宋政他杀了我哥哥，意欲将我问斩，我爱他那么久，他却毫不留情分。如此无情冷血之人，我为什么要帮他？我要亲自为我哥报仇！他是为了我死的，都是因为我”
他背着手，目光毫无波澜，就这么盯着我，什么话也不说。
我没有办法了，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一条惨命，一副躯壳，怎样都无所谓。
我贴着他的脸，娇声道：“听闻大人喜好男色，在下有幸得大人几次出手相救，不知怎么回报大人。”
这也是皇上曾经告诉我的，他还说，桑吉就喜欢我这样的。
怎样都好，只要你帮我杀了宋政。
我捧着他的脸贴上他的唇，只盼着他会色令智昏。他没有碰我，没有抱我，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任由我吻他。
突然窗外射来一块石头，我被吓了一跳，桑吉搂着我躲过。
他看了看窗外，道：“难道被发现了。”
我凑过去张望，道：“会不会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桑吉谨慎道：“应该不会。”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一个小男孩拿着石头又往楼下的窗户砸去，窗纸被砸出一个大洞来。似乎是被人发现了，小男孩一脸害怕地溜走了。
桑吉这才放心，道：“我知道了，我会帮助公子的。”
“皇位你坐，我们各取所需，只要你让我亲手了结宋政就行。”
在皇上枕边时，他曾说要这个月十九派兵南下，具体是做什么我不记得了，但这个月十九我倒是记得特别牢，因为他说自己的诞辰也是十九，十九这天便是个好日子，这天南下一定会有好运。
看来□□也不是一无所获的。
交流信息后，我们便商议了十九深夜，趁着皇宫戒备空虚潜伏入皇宫，事成之后，江上他坐，皇上由我亲手了结。
我恨宋政，我曾经爱他入骨，痴迷他入骨。但他轻易把我打入地狱，杀了我至亲至爱之人，此仇不报，我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
但我又辗转难眠，我不想承认，但我又舍不得他。
明知他是条毒舌，却还妄想用体温捂热他。
十九这天很快就到了，乌云蔽月，天色昏暗，正适合潜伏。
皇宫戒备确实是空虚，只有几个懒懒散散巡逻的小兵。
似乎十分顺利。
悄悄潜入乾清宫，里面竟然一盏灯也没有。也许皇上今日并不在乾清宫办公，说不定在哪个美人的温柔乡里。我们正准备离开时，周围突然亮了起来。
一群金甲侍卫手持火把围了过来，桑吉把我护在身后，小声道：“我们中计了，公子小心。”
我看到了飞旭将军，我记得皇上曾说派他带兵南下的。接着，皇上从飞旭将军身后走出来，目光冰冷。
原来是这样！
我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以前数学成绩特别差，爸妈老是说我脑子不好，看来我的脑子是真的不太灵光，竟然蠢成这样。
皇上轻抬手，两军便开始交战。厮杀、刺剑、嘶吼声在我身边四响起。可我毫无知觉。
我隔着人群望皇上，他目光十分平静，如此运筹帷幄，这江山他必定会治理地很好。
我都快要忘了，我是个意欲行刺皇上的乱贼，暴露在如此混乱的厮杀场景前，呆若木鸡地站着。
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侍卫提剑向我刺来，我没躲，也许是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是已经麻木了。怎样都好，死也是种解脱了吧。可我竟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整个过程像是个慢回放，闪着冷光的剑直冲我而来，却扎扎实实刺进了挡在我身前的桑吉的身上。
血涌如柱。
自越狱后我第一次失声痛哭。
桑吉比我镇定许多，他把我护在身后，横杀那个准备刺我的人，又挥剑力战。
他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执剑护我。
我痴痴迷恋愿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害得我家破人亡，而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却为护我而受伤。
我没有剑，也不会功夫，像个累赘。
我哭道：“桑吉你别护着我了，你赶快逃！你快走啊！”
桑吉道：“若不能护公子周全离开，我怎安心。”
我只会哭，像个废物。
皇上的禁卫军个个都是精挑细选，身经百战的，再加上人数众多，很快，胜负已分。
地上血流成河，桑吉的尸体就在我脚边。
我的脸上，衣服上有血，但都不是我的，应该是桑吉的。我有没有受伤，我不知道。
皇上金色的龙袍依旧是一尘不染。
我不知怎的，笑了出来。
我一步步走向他，这才发现腿部受了伤，走起来有些疼。我站在他面前，看他的脸，依旧是一如初见的英俊，这张倾倒众生的脸，还是如此迷人。
我扯出一个笑容，道：“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这盘棋呢？让我给桑吉送假情报，故意放我出狱，是从苏贵人流产之前吗？不，应该更早吧？”
他只是背着手站着。
“你早知早知桑吉喜好男色，所以利用我吧？我想想，那次在围猎场，皇上早已设计好了吧。飞旭将军功夫可谓全国第一，怎么区区四只野猪都对付不了？皇上是想试探桑吉会不会出手救我吧？野猪这东西，也是很生猛的，一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我倒是好奇啊，如果桑吉没有出手相救，如果我死了，皇上还去哪找诱饵啊？”
我的腿更疼了，心也疼。
“中秋之前，皇上宴请王府，当时我哥还好奇呢，怎么只请我们和桑吉啊，还务必带上我，哦，原来是想看看桑吉会不会对我动心。那时我踩着了舞女的衣服，摔在桑吉面前，想来对皇上来说，这很简单吧？哈哈哈哈，皇上果然是智谋过人，下得一盘好棋啊！我祝皇上江山永固，国运昌盛！”
我很累了，也很疼，眼前开始模糊。我想最最后再摸摸他的脸。
我差一点就够着了。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皇上小心！”
这次我终于感受到利剑穿过身体了，好疼啊。我用手捂着剑口，原来，血是暖的，可为什么我觉得身体是冰冷的呢。
我看见皇上终于崩溃着大喊我的名字，原来他表情狰狞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帅，原来他也会哭，原来他哭的时候会涕泗横流啊。
只不过，我没有机会再看到了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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