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担下来
庄秋被护士推进了这家私人小医院里为数不多的病房。
章言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等着庄秋麻醉药效过去。
外面的天黑沉得可怕，连月亮都躲到了云层后头。
现在是晚上十点，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他恍惚觉得一连过了好几天，身心都未得空休息，全身上下都透露着一股疲惫和颓然。
这是刚才在休息室里，白郁和鲁野的面前，他不曾表现出来的。只有在庄秋这里，他才敢卸下自己所有的伪装，透露出内心的那一点点脆弱。他把庄秋当成了他唯一的寄托。
他想都不敢想，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这一点点心灵上的慰藉都将离他而去。
床上的人忽然动了动，却是没醒过来，睡得还有些沉。
她正胡乱猜测着，忽然门被打开。
她转头望去，正巧与章言四目相对。
章言有一瞬间的错愕，他的西装乱了，与平日一丝不苟的模样完全不一样。而且他手里捧着一条毛巾，更给他现在的造型添了几分滑稽。
章言道：“醒了？”
庄秋想说话，却觉得嗓子一片干涩粗粝，她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好像有刀片在里面划。
章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说话，想喝水吗？润润嗓子。”
她艰难地做了个点头的动作。
章言一手拿毛巾，一手去从桌子上拿早就晾温了的水，他试了试，温度刚刚好。
章言身居高位，自然是不会照顾人的，因此他把庄秋扶起来的时候，身体有些僵硬，像是不知所措。
可好在他细心又温柔，没有碰到庄秋受伤的右手，把庄秋扶起来之后，还给她垫了个枕头。
庄秋接过水杯，小小地喝了一口，觉得嗓子眼里舒服多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不见，她清了清嗓，开口道：“章言……今天……”
章言极有耐心，他将水杯接过来，放到桌上，举起尚还温热着的毛巾，问道：“擦擦脸？”
庄秋见章言好像不太愿意跟她说，只能点点头，闭上眼，等着章言给她擦脸。
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来毛巾，反倒等来了一对有些冰凉的唇，虔诚地贴上了她的额头，她倏然睁眼，眼前正巧是章言的眼。
庄秋觉得那双眼睛亮得出奇。
那是再昂贵的美瞳都模仿不来的大自然的奇迹，这是生物进化亿年的结果，那双眼睛会表征出主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癫，里面是浩瀚无穷的宇宙，无数次计算变换出来的奇迹。
章言的眼睛里纠杂着数不清的情感，愧疚、爱恋、愤怒、担忧、惊讶……这些情感掺杂在一起，浓墨重彩。
章言声音很哑，尾音有些沙，道：“闭眼。”
庄秋乖乖照做。
下一秒章言温热的身躯就将她拥住，庄秋还没反应过来，章言就轻轻吻上了她的眼，像是朝拜的教徒，一步一叩首那样。
章言看着庄秋轻轻颤动着的眼睫，心里痒痒的。
到最后，章言轻轻后退，一点一点给她擦脸，手里的动作轻得不得了，好像一用劲庄秋就会碎掉一样。
“庄秋，你想过我的感受吗？”
庄秋一怔。
章言给庄秋擦完脸，又去擦她的手，他异常认真，好像在做什么半分差错都不能出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面对那种情况下的你，我会怎么想？”
“我能怎么办？”
“章言……”庄秋发觉自己只能喊出这两个字来，再多的话，她都说不出。
章言叹息：“还有，你那句，你怕给我拖后腿是什么意思？”
庄秋一愣，她不记得她说过这话。
恐怕是她神志不清的时候说漏嘴了。
“我……我只是不想让王轩得逞……”
“庄秋，你想过你这么做要付出什么代价吗？你的生命有没有保障？你当时是不是想自己把这些都扛下来，然后一走了之，让我自己带着对你的愧疚，还有对你的思念度过庄生？你是想让我永远都忘不了你，是不是？”
庄秋怔住，猛地摇头，那时候，她真的只是不想给章言添麻烦，她不想让自己影响到章言……
章言看穿她的想法，道：“你别不承认，我看你就是想让我悔恨终生，或者是，你是把我当成那个会把自己爱人丢在黄泉之国的伊邪那岐了？”
庄秋一愣。
章言叹气：“那只是个故事，伊邪那岐的背叛与抛弃让伊邪那美永远也回不去，但我不是他，我永远都不会弃你不顾。”
庄秋抿唇，缓缓低头。
“不管什么时候，”章言深吸一口气，“都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王轩让你说的那些，你说了也没有关系，何必在那里装哑受他折磨……”
庄秋小心翼翼抬头看他：“我担心他会要挟你做对你自己不利的事情。”
章言几乎要被气笑了：“你在他的手里，就已经是对我最大的威胁了，更何况你还那么不惜命。”
庄秋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章言截了过去：“身上有哪不舒服吗？”
庄秋摇头。
章言这是明显不再想跟她说这个话题，庄秋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在那种情况下，她下意识地就不愿服输，不愿对王轩那类人言听计从，即使她的命都在他的手上。
庄秋平时是个聪明人，可是一旦事情扯到章言的身上，她所有的智商好像都被封印了一样，止不住地犯傻。
就像她死心眼十多年，只认章言一个人一样。
现在回想，她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候最应该相信章言会把自己救出去，而不是凭着满头的热血和王轩对抗。
若王轩真的是亡命之徒，若他真的意气用事，发生了谁都不愿意看见的事，章言该怎么办？他又能怎么办？
庄秋想通了，她猛地拉住章言的手，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有千斤重，落地成坑。
庄秋这个动作太过剧烈以至于牵扯到了尚未恢复正常“体制”的大脑，这么一动，后脑勺是钻心的疼。
章言看着她呲牙咧嘴的模样，到底也不舍得跟她说多重的话，无奈叹口气，道：“不早了，睡会？”
章言：“……”
答应得还真快。
可真到讲的时候，他又犯了难。章总从童年时代就已经开始看《三国》、《麦克白》这种书，睡前故事这块领域，他一点都没有涉足过。后来他看的更多是白纸黑字的文件与项目策划书，这么一来，偏偏庄秋又睁着一双看起来相当囧囧有神满含期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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