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鹊巢鸠占
第二天一早，何林意就从小珞口中得知，秦恪敏派了自己的婢女明月到将军府来，要先看看之后郡主住的房间，提前准备东西。彼时何林意还没有醒，良妈当然不敢怠慢，带着明月便去早已准备好的客房查看。小珞愤愤不平地提到，明月听说何林意还睡着，还趾高气扬地冷嘲热讽了几句，很是没有教养。
何林意并没有太在意这件事，看到小珞又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样子，安心不少。
刚梳洗完，门外就传来了良妈的声音。
小珞应声去开了门。
何林意发现良妈身旁还跟着一个婢女，看那服饰就知道不是将军府的人，再看她那傲慢骄纵的神情，简直就是秦恪敏的低配版。这是明月错不了了。再看良妈脸上尽是为难的神情，她心里大致猜到接下来肯定没啥好事。
果不其然，良妈还未开口，明月便先发话了：“夫人给我们郡主准备的房间可不成啊！屋子甚是小气，大大小小的摆设也都不合我们郡主的喜好。我们郡主是肯定住不惯的！”
小珞有些看不惯明月这番态度，气鼓鼓地瞪着她。
何林意早就有心理准备，口气温和地问：“郡主有何要求尽管说，我派人去置办。”
反正钱都算在赵承晋头上。她乐颠颠地在心里又补了句。
“也不用那么麻烦。”明月说着，假装随意地四下打量了周围说，“这屋看着就不错，我们郡主肯定住得惯。就怕夫人不愿意让出来。”
“你……”
小珞气得反驳，却被何林意回头一个眼神止住了。
何林意转过脸对明月说：“郡主住得惯才最重要，我哪会不愿意呢？等会我就让良妈好好收拾下。郡主可还有别的要求吗？”
明月见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反而有些无措，清了清嗓子说：“我们郡主今日晌午过后便来，可要在这之前把屋子收拾好！”
何林意觉得有些好笑：“那是自然，麻烦你回去向郡主回话吧。”
明月敷衍地行了个礼便转身走出去。
留下良妈左右为难。
小珞着急地说：“公主！这个房间不能让啊！”
何林意漫不经心地回答：“府里还有那么多房间呢，何必计较这么多。”她正好借着机会搬到僻静角落躲开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求之不得呢！
“可是这么房间不行啊！”
何林意终于听出小珞的言外之意了，有些困惑地转向她问道：“为什么这个房间不行？”
小珞焦急地说：“奴婢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了，这个房间是老夫人生前悉心准备留给未来将军夫人的，是老夫人所有的心血所有的期盼！只有将军府的女主人才可以住在这里！”
何林意只当是小珞感情用事想多了，结果转回头就看到良妈一副肯定附和的表情，不禁愣住了。看来在将军府里，这房间还真有特别的含义。难怪秦恪敏还专门派人来要这个房间，难怪明月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她一开始只当秦恪敏是为了给她不自在而已呢。可是她并不在乎这种含义，更不想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含义”和秦恪敏做无谓之争。她细细想了想说辞：“我想我在大家心中的位置也不是靠一个房间来衡量的吧？如果大家当我是女主人，住在哪里也没分别；如果大家心里不当我是女主人，我就是在这屋子一步都不出，大家依然不会将我当女主人看待。你们说是吧？”
小珞和良妈两人都哑口无言。
何林意见她们两人都默不作声了，心中暗暗夸赞了自己。她这副伶牙俐齿也就只会在赵承晋那里才可能会败下阵来，应付其他人真是绰绰有余。她不禁带着笑意对良妈说：“我看西院那边屋子都还是空的，就把那里收拾收拾，我搬过去吧。”
良妈并不是很懂眼前这位夫人的心思，明明说出了这件房间的含义，她不仅不恼反而甚是欢喜，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也不敢多问，只敢照实回话：“西院那边确实空着，可那里素来偏僻又少打理，夫人住那怕是不合适。老奴觉得夫人不如搬到将军现下暂宿的院子，就在书房边上。”
让她搬到赵承晋屋里去？她傻了才干这事！何林意之前就熟悉了将军府的布局，西院不止远离她现在住的这个院子，离赵承晋的书房也是相对最远的。虽然园子少打理有些荒废，但是花花草草家具摆设什么的，本来对她来说就不重要。她充分发挥了自己女主人的权力，完全不考虑别人的建议，直接下了命令：“就住西院了，我正好喜欢清静。辛苦良妈安排下。”
良妈基于自己的身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小珞心中为何林意感到万分委屈，可又不能怎么办。
何林意的心情莫名舒畅起来，回头对小珞说：“去餐厅用膳吧，这里让他们尽快收拾下。”
良妈说：“西院收拾起来需要费点时间，夫人用完膳可去将军现下暂居的院子休息，回头再老奴再去请夫人。”
何林意笑笑没有搭腔。良妈真是不予余力地想要将她凑到赵承晋身边去。
良妈便退下了。
何林意在小珞的陪同下往餐厅去吃早饭。快走到餐厅了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去餐厅吃饭不是要遇上赵承晋吗？然而她今天的运气很不错，赵承晋今早天刚亮就出门了，早不在家了。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在餐厅吃完了早饭，又拒绝了小珞要带她去赵承晋房间休息的提议，裹着裘皮披风在将军府里转了一圈。
天空还下着雪，洋洋洒洒地积了一地雪白。
走着走着，何林意忽然又想起了昨晚被临时打断的疑问——
林冠宇为什么会那么及时地出现？
昨晚柳湘儿和小珞先后离开以后，她和赵承晋还说了会儿话，赵承晋也只能在这之后才能找来林冠宇，说清楚事情的原委然后再交代他去找良妈，这中间必然有时间差，不可能和小珞差不多时间到良妈那里。
何林意停下脚步，转身问小珞：“小珞，昨晚你去找良妈的时候，路上有耽搁吗？”
小珞连忙摇头：“没有！奴婢一刻都不敢耽搁，直接就去找良妈的！”
“那林侍卫是什么时候到的？”
“奴婢刚到没多久，林侍卫就到了。”
所以并没有时间差。难道林冠宇是个练武的，脚程特别快，飞檐走壁赶上的？但是在将军府里还飞檐走壁的，不是太没规矩了，应该不可能吧？
“林侍卫跟良妈交代事情的时候，你在一旁吗？”
小珞点点头：“奴婢在的。”
“那林侍卫是怎么说的？”
小珞微微红了脸，昨天的事情她对着良妈不知道怎么说，如今也是无法复述一遍：“说的就是……就是公主和奴婢看到的事情……”
“说的只是我们看到的事情？”何林意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小珞以为何林意在反问自己，于是又点点头应了一遍。
“完全没有说我们到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小珞回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没有。”
如果是赵承晋交代林冠宇的话，至少会简单说一下前因后果，为什么林冠宇却只提到最后这部分？难道林冠宇也只知道这一部分？所以林冠宇是跟她们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到书房的，所以也能和小珞差不多时间到良妈那里。可她并没有察觉到当时林冠宇在周围……
何林意脑海中那个飘来飘去的想法一下子就显现出来了。
林冠宇一直在暗处跟踪她吗？
这个猜测有些大胆，可静下来心来想想，她是外邦人，赵承晋派人监视也算是常规操作。反而是她一开始竟然完全没想到这一层，要不是大雪搁置了逃跑计划，她早就暴露了。她冷静地想了想，觉得赵承晋可能还不知道她是假冒的，否则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成亲那晚她喝醉后说的那些话，引起了他的怀疑，所以派人暗中观察想要找出破绽。如果真是这样，那天她在雪地里吹风的事情，赵承晋肯定也早就知道了。再回想那天他来探病，说的那些话哪里是试探，分明就是故意的。可是他为什么不揭穿呢？
何林意对这个猜测又产生了一丝丝怀疑。
这时候，良妈赶来说西院已经收拾妥当了，带着她和小珞过去了。
何林意看到西院房间的情景时，略震惊。短短的时间，良妈不知道怎么做到的，竟然将原来屋里的东西都搬了过来并且尽量做到了还原，闲置许久的屋子里也只有熏香的淡淡香气。院子里原本半荒废的景致造型也全都清理干净，虽然看着光秃秃的但却十分干净。她由衷地对良妈说：“辛苦良妈了。”
良妈毕恭毕敬地说：“这是老奴的本分。今早将军出门时交代过，今晚要在府里接待两位郡主，晚膳都准备妥当了。”
何林意的心情登时就沉了下去。今晚还要陪赵承晋和两位刁蛮郡主吃饭啊？今后不会都要这样一起吃饭吧？光想想都觉得没有什么胃口。
“老奴还有一事要禀告。”
房间里已经用暖炉烘暖了，但小珞还是很贴心地给何林意递上了一个暖手炉。
“请说。”
何林意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心里想着还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啊。
“昨晚已经派人将柳湘儿送走了。今后将军府的针线活也另找了人做，今后柳湘儿绝不会再与将军府有任何来往。”
何林意愣了一下并没料到良妈会主动提起柳湘儿的事情。但转念一想，虽然赵承晋将此事交由良妈处理，但良妈一个仆役总归是要向她这个女主人报备结果，况且事情发生时她还在场，没有隐瞒的可能性。她想起之前良妈提到过柳湘儿的处境：“我记得柳姑娘孤身一人，是靠着将军府这些针线活谋生的。府里这些针线活不交给她做了，她靠什么为生呢？”
良妈一时答不上来。其实她私心想着过几日帮柳湘儿再找几个大户人家做活计，柳湘儿的针线活做得好，想来很多大户人家也不会嫌弃的。这当然不敢让何林意知道，毕竟昨晚的事，以她的认知来说，何林意必定心生芥蒂。
何林意把良妈的沉默理解错了。以为这是要断柳湘儿的谋生之路，以此作为惩罚。她小心地问道：“这是将军的意思吗？”
良妈赶紧回答：“将军没有任何指示，是老奴自行安排的。”
何林意没想到良妈对待柳湘儿也能狠下心。柳湘儿的事情最后搞成这样，她总觉得有自己部分原因，心里难免有点歉疚。既然这不是赵承晋的意思，那她如果有反对意见也不是针对赵承晋了。于是她说：“昨晚柳姑娘做的事确有不妥，但我想将军素来仁厚肯定不会怪罪的。柳姑娘命途多舛，如今孤身一人生活本就不易，我们也不要太过为难她。要么良妈看看城里还有哪些人家需要做针线活的，给柳姑娘搭搭线。如果实在没有，那柳姑娘接着给将军府做针线活也没什么，大不了做完了我们派人去她家取，无需她再到府里来走动。”
良妈没想到何林意会这么说，呆呆地瞅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应道：“是是！就按夫人说的办！”
何林意看良妈如释重负的样子，觉得她也不是真的对柳湘儿狠心，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良妈见何林意没有别的吩咐，便躬身退下了。
何林意想到两位郡主晌午过后就要来，就开始觉得头疼。
“今天让厨房早点准备午膳，吃过以后我们再去等两位郡主。现在我想躺会儿，回头该吃午饭的时候再来喊我吧。”
午时过后，两位郡主便来了。十来个随从抬着七八口大箱子浩浩荡荡的，不像是来小住几日，倒像是长住。
秦恪敏走在前头，远远瞅见何林意在大厅里，反而头一拧就往厢房走去。
秦恪祯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撇嘴笑了笑，慢悠悠地走进大厅，向何林意行了礼，客客气气地说：“这几日就叨扰嫂嫂了。”
何林意也是客客气气地回答：“郡主若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良妈都会照办的。”
秦恪祯顿了顿才接着说：“我听说我姐姐占了嫂嫂的新房。”
“没什么占不占的。郡主住得惯最重要。”
秦恪祯佯装意外地问：“嫂嫂可知道那新房是谁布置的？”
何林意有点猜到秦恪祯的意图了。秦恪祯大概以为她还不知道那间新房的特殊含义才会这么大方地让出来，现在想要假装不经意地透露这个讯息来引起她的不满。何林意想了想说：“我听说是老夫人布置的，还有特殊的意义。”
秦恪祯没想到她竟然知道。“那嫂嫂还让出来？”
何林意微笑着回答：“我说过，郡主住得惯才最重要。”
秦恪祯冷笑道：“嫂嫂真是大度。我替姐姐跟嫂嫂赔不是了。”
何林意脸上还是那纹丝不变的客套笑容：“千万别在意，郡主住得惯才最重要。”
秦恪祯被她这翻来覆去同样的话惹得有些气恼，但是又不好发作，只能悻悻然地走了。反正她还要在将军府住上好些日子，不怕以后找不到机会。
何林意难得看到秦恪祯没有得逞的模样，心中难免有些暗爽。看来以后也能这么办，不论秦恪祯跟她说什么，她就捡一句客套话翻来覆去地说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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