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叶·2020耀诞
国设王耀x民国亻支丨女,史向
第三人称原女,注意避雷
1
秋日的凉意袭来,窝在沙发上做肥宅的王耀再一次重温《甄嬛传》时看见了那个名场面。
一袭紫红色旗装的美艳女子娇娇娆娆地伸手摸摸耳鬓坠下的珠翠:“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旁边的宫女细声细气道:“奴婢听说,那枫叶要用鲜血染就才红得好看。”
弹幕纷纷刷起:“名场面!”
本该笑的王耀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隐隐地作痛着。
2
王耀第一次碰到秋叶的时候,秋叶还不叫秋叶,她还叫着自己的本名,叶小红。
那是1919年的北平,轰轰烈烈的运动1从最知名的学府烧遍整个城市,却遭遇了军警的打压。学生们的内部也有着严重的观念分歧,内讧不止。
按理说,王耀处于这样一个地位,拥有这样一个身份,是不应该在出现结果前站队的。但是在收到领头人的求助后,他还是答应了。
为了掩人耳目,商议的地点定在了一家秦楼。
王耀便是在那里见到的秋叶。
彼时的秋叶还是个瘦小得看不出年龄和性别的黄毛丫头,一张小脸藏在泛着黄的头发后面,只露出了尖利得吓人的下巴。她整个人都被一件明显是穿旧的衣服改小的褂子罩住,骨头硌人的身子在褂子里空荡荡地晃。
如今的王耀几乎都快忘记了当初见他的人是谁,他们在那里商议了什么内容得出来什么结果。奇怪的是,王耀清晰地记着秋叶那双嵌在苍白小脸上的黑亮的眼睛,被一圈黑密的长睫毛围着,黝亮的眼睛几乎占满了整张脸,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秋叶忽然咧嘴一笑:“客人是第一次来?”
声音稚嫩尖细,显然是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才发的出的声音,尾音却似那楼里的女校书似的勾人,带着妖媚的软钩子。
王耀不禁皱了眉。
“你才几岁啊?”
秋叶原本百无聊赖地蹲坐在最上面那集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王耀,现在她站起来了,轻盈地跳下台阶站到他面前:“我还差……五个月满八岁,我是八月十九的生日。”2
站着的秋叶在那件还是大了的褂子里更显得更小更瘦了。
“才八岁?”王耀忍不住又皱了眉,似哀叹又似愧疚,“你怎么来这儿的?”
秋叶咧嘴笑,声音清凌凌的:“我爹病了,家里还有六个弟弟妹妹要养,我娘就把我卖了。”
王耀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却发现她的肩膀也尖利得吓人,只得叹息一声:“你受苦了。”
老bao凶悍的声音响起:“小红你这作死的丫头又在偷懒?老娘花钱买你是让你和客人说闲话的么?”
“我刚干好活歇一口罢了,妈妈好脾气!”
秋叶伶牙俐齿且阴阳怪气,反呛回去。
“你得去干活了吗?”
秋叶粗鲁地翻个白眼:“活早做完了,老婆娘毛病多。”
王耀迟疑了一下:“你……要不要和我走?我替你赎身。”
秋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是随即又嘲笑般嗤了一声:“客人是单赎我一个?还是这楼里和我处境一般的姑娘都赎?”
王耀沉默了,心下苦笑起来。
他终究还是犯了老毛病,看不得人受罪。可他这样的身份,能救一个也不一定能救一群。在搁浅的鱼中只选择一条放生入海,才是最残忍又最傲慢的做法。
秋叶见他沉默了,冷哼一声,颇有些泼辣的意味:“客人若是想大发善心,还是直接给我钱的好,赎身就不必了。”
等到王耀走的时候,手里拿着抹布扫帚的秋叶忽然追上来:“客人要是想帮我,等过几年我接客了来点我罢,我姓叶,叫叶小红。”
没等王耀他反应过来,瘦小的丫头就一蹦一跳地回去了,整件褂子都挂在她的身上荡。
王耀心底忍不住痛了一下,可就是这么一痛,激的他咳嗽了一下,喉间猛的溢出一丝腥味。
终归是老毛病了,他想,终归还是他的错,救不了,也不能救。便是救得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救得了一个,也救不了全部。
身处乱世,人人身不由己。他和她,又有什么不同?
2
王耀第二次见到秋叶时,已经是1926年的秋天了。
那场从广东开始的战争已是如火如荼地往北蔓延着3。
有人宴请王耀一聚。碍于那人的身份地位,王耀不得不去了。
僻静的包厢内,酒过三巡后,那人脸上的表情逐渐猥琐了起来。他拍拍手,包厢门从外边打开了,一个人静悄悄地走了进来。
那确实是一个美人,身量纤纤,弱柳扶风。明明是个少女,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着一个成熟的妇人髻,乌云堆起来似的。墨玉的头发下露出一截雪白柔弱的颈子,白皙的耳垂上坠了一对珍珠耳坠,在发间一步三晃。
“抬起头来。”那人裂开了嘴笑,眼睛油腻地眯起来,用端详货物的眼神端详着走进来的女子。
少女抬起头来,露出尖细的下巴,然后是殷红的唇,玲珑的鼻,含情的目,温软的眉。
她一双翦水秋瞳水盈盈地盯着王耀看,眼神带着妩媚的软钩子。
王耀觉得这双眼睛眼熟得很,胸口又闷闷地痛了起来。
“这是秦楼新晋的丫头,我可是花了大价钱买了她一天,她还没被……”那人挤眉弄眼,“让她来伺候先生您吧。”
那人走了出去,不动声色地从外边锁上了包厢的门。
“先生。”少女一步三晃地走近王耀,娇娇软软从他身后侧地贴上他的肩膀,“先生,请由奴家来伺候您。”
王耀开始头痛:“先给我泡一杯茶吧。”他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抽搐着痛。
纤纤玉指执起茶匙,一勺干脆深绿的茶叶掉入茶壶,丁零当啷地微响。热水冒着白腾腾的水汽,注入茶壶。室内渐渐氤氲起茶香,混着湿润的水汽。动作间,浅绿的袖子在王耀眼前拂过,无端地勾人心痒。
不知何时起,室内的香炉里渐渐燃起了香,甜腻的香味几乎软了人的腿。
素手捧起茶杯:“先生,请。”
“你叫什么名字?”王耀无意与她做过多的接触,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闲聊。
“奴家名为红叶。”秋叶低着头,眼睛向上抬着,黝亮透澈的眼眸穿过厚重浓密的睫毛盯着王耀。
“红叶?”王耀想起那个瘦小泼辣的小姑娘,“你们秦楼里,有没有个叫叶小红的打杂姑娘?”
秋叶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惊慌。
其实那一刻,秋叶想了很多。从七年前那场几乎忘了全部细节的没头没脑的对话,到七年过去了这个男人竟然没老。直到她捧着茶杯的手松了,茶杯砸在桌上,很响的一声。茶水溅到了王耀那件纤尘不染的天青色长衫上。
王耀和秋叶之间又腾起了氤氲的水雾。
“奴家……”秋叶紧张地咬了咬嘴唇,“奴家就是叶小红……”
她着急地拿了手帕为王耀擦拭衣襟。
“你才十五岁吧?”王耀看着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姑娘,忍不住皱了眉。
这些年她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从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姑娘,变得这般胆小怯懦的?
他叹气,想要抬手安慰她,胸前却猛的一阵刺痛。
闪着寒光的匕首扎进了他的胸膛,温热的血溅了秋叶一脸,把她白皙的脸染红了。血在她的唇上蓄了两滴,无端地秾艳。
秋叶黝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晶亮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滚烫。
“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她握着匕首的手又往前送了一点,“我娘亲快病死了没钱医……他叫我杀了你,就会有人给我娘亲治病……”
她呜呜咽咽地哭,拔出了匕首,鲜血猛的喷出来:“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一晚上才能挣多少钱啊?我会死在那里的……”
王耀捂着胸前的伤口,鲜血堵住了气管,让他声音嘶哑:“你……”
快不得她那么心虚,原来只是想杀他啊。
不过她注定白费功夫了。
秋叶猛的抬起匕首,又是一下猛的扎下去:“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王耀想要叫人,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无力张了张。
秋叶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声音颤颤巍巍:“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的眼泪滚烫,一滴一滴砸在他的脸上,能燎出泡来一般。
秋叶滚烫潮湿的手心下,是王耀逐渐凉透的嘴唇。王耀只瞧见满眼的红,都是他的血,在她脸上手上,红艳艳的一片。
那只纤纤的素手沾满了他的血,按在他的身上,五指尖尖,一片一片的,像秋日纤秀的枫叶。
一刻钟后,王耀闭上了眼睛,没了动静。
其实他没死,他躺在地上,慢慢等身体的血液都回来,等身上的几个窟窿长好。说实话,这不好受。
他躺在那里,意识还是清醒的,还能察觉到秋叶的动静。
秋叶无力地跌坐在地上,颤抖着手去探王耀的鼻息,确认了他已经凉透了。
她挣扎着起身,想去开门,却发现门从外面锁上了。
“开门……开门……”
刚开始还是低低的啜泣和抽噎,带着颤抖的尾音,惊慌又无助。柔若无骨的手指沾着王耀的血在门上画下一道道血印。
“开门,开门,开门……”
声音渐渐麻木暗沉了下去,感情色彩褪去,只剩下机械的重复,好像只是在证实这里有人的存在。
“开门……”
声音低不可闻。
“开门啊!”
尖利绝望的声音蓦地划破寂静,秋叶吼破了音,一边嘶哑着嗓音嚎啕大哭,一边歇斯底里地拍着门。
没有人应她。另一边,凉透的王耀躺在那里,琥珀的眼眸沉静地盯着她。
秋叶哭到了半夜,一直到眼泪干涸,嗓音彻底地沙哑。她手上的血迹已经干了,赤褐色的一片,黏在她的手心,脚边的匕首也是。
秋叶呆滞着眼,瞪着那把匕首。半晌,她无力地爬出去够那匕首的柄,颤颤巍巍地举起来,对准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猛的将匕首向心口刺去。
可是当匕首触碰到她挂在胸前的项链被阻隔了一下的时候,秋叶又停了手。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手心的血,又看看匕首刀刃上的血,手掌松了。匕首掉在地上,一声闷响。她无声地流着泪,踉踉跄跄爬起来,去一边的水池里使劲地搓着自己的手,抠去指缝里的血污,想涤净全身的污秽。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
秋叶手捧着水,把脸埋进那捧水里,呜呜咽咽地喃喃自语。
“行了小丫头。”王耀扶着额头,从地上起来。
秋叶被吓了一跳,苍白着脸,语无伦次:“你你你你……我看着你死的……”
王耀虚弱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拿着沾了水的手帕擦拭血迹:“要是换个人没准就栽在这儿了,唉。”
他抬起眼睛:“谁叫你这么做的?你知道我是谁吗?”王耀眼中那道鎏金的光锐利地泛着冷意。
秋叶吓得瘫软在地上:“我不知道……你、你怎么会……”
“你可以当我是政府人员,是这个国/家的象征。”
“可你不是总统。”
“对,我的确不是。”王耀阴沉着脸,半晌,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起来,笑容隐隐带了百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小丫头,知道中/国吗?”
3
1927年的盛夏4,有人找上了王耀,向他求助。为了掩人耳目,王耀和那人约在了秦楼。反正所有人都知道,“王先生”是红叶姑娘的恩客。
“大爷又来啦?”
秋叶倚靠在绣床上,披散了一头乌黑的发。她穿着一件雀蓝的宽大旗袍,衬得她的皮肤白皙晶莹如雪。她抬起手,丝绸的袖子流水一样落下,露出她戴了好几个绞丝细银镯的手腕。她摘下鬓边簪着的红枫叶绢花,丢到王耀身上。随着秋叶手腕的动作,那几个银镯子丁零当啷地脆响。
伸手撩开床幔,秋叶看见王耀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一脸的严肃,略带了些不自在。
“哟,大爷每次都带人来玩,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呢。”
秋叶抬起脚,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脚上那只红艳艳的绣鞋翘着鞋尖指向王耀。
那人的表情更加不自在,他迟疑地望了一眼王耀。王耀对他摇摇头:“红叶姑娘是可以信任的。”
秋叶闻言更是粗鲁地翻个白眼,从床上站起来,袅袅婷婷地坐到角落里那把躺椅上,背对着王耀:“随您的便吧。”
秋叶的文化水平不高,只识得几本戏文。整日里也并不出门,只对着窗往外瞧两眼,就算有时跟着恩客出门去,也不会留意他们说的话,所以对时事毫无了解。
她摇着摇椅,细声细气地哼着歌,只隐约听得王耀说的几个字:“你们犯了……错误……这是把主动权交给别人……武装……”
其余的她也听不懂,所以也就根本记不住,只一味替王耀留意外边的动静。
一年前,浑身是血的王耀对瑟瑟发抖噤若寒蝉的秋叶说:“你欠我一条命,你打算怎么还?”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寒意,逼近秋叶。明明只是清矍的身材,笼罩下的那片阴影却极具压迫感。他那袭天青色的长衫的衣襟上,是大片暗红的血。
“你知道你这样做只会害死你的家人吗?”王耀继续道,“现在你是他们的弃子,没有人会帮助你的家人。”
原意是想恐吓秋叶的王耀却惊诧地发现她竟然开始笑了,眼泪混着脸上的血扑簌簌落下,狼狈的美人落泪也是好看的。她半笑半哭,发狠道:“那就全家一起下地狱吧,也好过我一个人被他们榨干了血。”
“……算了,”良久的沉默后,王耀忍不住长叹一声,“我会帮你,但是相应的你也要帮我。”
秋叶抬起湿淋淋的黝亮眼睛盯着他瞧,睫毛蓄满了眼泪,沉重地低垂着。
“不会让你吃亏的。”王耀说。
本来还哭着的秋叶眼泪还没干,一下子又笑起来,笑容俗气又市侩:“那敢情好啊,老板您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而1927年的此时,正对着窗百无聊赖的秋叶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了,越来越近,直直地朝她这儿走来。
秋叶回头看了王耀一眼。他面色凝重阴沉,暗金的眼眸隐隐闪着寒光。
她笑了,然后扯开嗓子娇声道:“哎呀先生,别这样嘛~”
笑声清凌凌的,带着软钩子,能勾去人的魂。
秋叶坐在摇椅上,游刃有余地慢慢摇着,越是摇幅度就越大,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先生原来喜欢在摇椅上啊~”秋叶眼波一转,冲王耀挑了一下细长的眉,“奴家还以为先生只是喜欢和别人一起而已呢……”
尾音柔软勾人,带着浓艳的媚,仿似凋零前一刻极致甜美到糜烂的芍药。
秋叶无视了房间内两个男人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叫道:“哎呀先生,您弄疼奴家了……啊……”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秋叶给这场声戏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先生您好棒啊,可比上一次多坚持了半刻钟呢~”
看见王耀神色不明的脸,她眯弯了眼,放肆地大声笑起来,整张脸都呈现出艳丽的色泽,光泽又明亮,明媚得让人挪不开眼。
被王耀带来的那人走后,王耀还留在这里。
“你还留在这儿干什么?”
秋叶翘着脚,红艳的绣鞋在雀蓝的裙角划过。
“我花了钱的,为什么不能留?”王耀挑了一下眉,脸色和缓了不少,“这次多谢你了。”
秋叶冷哼一声:“就这?”
美人就算翻白眼也是风姿绰约的,如墨的细弯眉毛挑起,下边是水波粼粼的眼。
见她这贪财的小毛病又犯了,王耀不禁柔软了眉眼。
“当然有别的。”他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在她莹白的手掌心里放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看看这个喜欢吗?”
小盒子里是一枚剔透澄澈的枫叶状红宝石发夹。
秋叶扬起眉,喜气洋洋地把发夹别在耳后:“好看吗?”
王耀笑着碰碰她的头发:“好看,你总是喜欢这种大红大绿。”
秋叶哼了一声:“嫌我俗?”
她站起来,对着王耀转了个圈,发梢扫到了他的脸,一股扑鼻的玫瑰香。
“我不好看吗?”
“好看,”王耀说,“只有你才压得住这般颜色。”
不知怎的,秋叶觉得王耀对她有时候像是在哄一个任性娇纵的孩子。
她冲王耀扬起明媚艳丽的眼尾,得意洋洋:“我当然是最好看的。”
4
1928年的深冬5的早晨,路边都是堆积得厚厚的雪,人呼出一口气都能凝成一片霜。
王耀敲开了秋叶的门。
门开了,熏了香的甜腻暖气倏地扑来,将人发丝上的雪花都融化成一滴水珠。
秋叶堵在门口,只穿了一件殷红牡丹的真丝睡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露出大片的肌肤。她睡眼惺忪,脸上尽是恼火和埋怨:“您这一大早地扰人清梦干什么呢?死鬼。”
王耀噎了一下,不自在地摸摸鼻子,目光沉如水:“有事找你。”
秋叶毫不客气地翻白眼,瞪他:“等一下。”在他面前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屋里面是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秋叶娇声的笑。半晌,走出来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拿着帽子匆匆跑出去,消失在巷子的拐角处。
秋叶甩开遮挡了眼的头发,漫不经心道:“进来吧。”
她转过身,带着甜香的发梢蹭过王耀的脸。
秋叶懒洋洋地倚靠在太妃椅上,睡袍的衣摆像流水一样从腿上落下。她纤细的脚踝上系着一道红线,绑着两个金色的小铃铛。
她撩开肩侧新烫过的头发,手指卷着弯弯绕绕的发梢,斜睨着王耀:“什么事啊?”
屋里还拉着窗帘,昏暗又温暖。借着窗帘里透出来的光,王耀看见了秋叶大片雪白的肌肤上星星点点的红痕。
他素来清秀温和的眉眼蓦地一沉,却也无可奈何:“我要走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秋叶毫不在意地抬脚踢开脚下散落一地的衣物,是靛青的上衣和黑色的裙子,看着很像现在的女学生们爱穿的那种。
王耀也看见了这套衣服了:“就在这两天——这套衣服是你的?”
秋叶慵懒地点起一支烟,在暮气沉沉的烟霭中长舒一口气:“是啊,客人们总有各种爱好。”白色的烟萦绕在她绯红的唇间,朦胧且艳丽。
“新首都在南/京。”王耀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拇指按着她肩膀上的红痕。
他神色不明,眼中暗金的流光时隐时现。
“嗯。”她按灭了烟,再次瞟一眼王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他迟疑了,“……算了,没什么。”
秋叶抬脚搡他一下,动作间,脚踝上的铃铛清脆地响:“放什么屁呢?有话快说。”
王耀被她踢了一脚,其实并不疼,但钝钝的触碰隔着衣服,隐约地痒。
“你要多保重。”
他抬手摸摸她的脸,手指按在她的嘴唇上。丝滑柔软的触感,仿佛是“温香软玉”的最好诠释。手指蹭过她嘴唇上的那抹唇脂,微微往外一撇,在她嘴角晕开一片红。
王耀的声音难得地低沉,他定定地看着秋叶:“以后你也不必再帮我了,这就够了。”
“那感情好啊。”秋叶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
她袅袅婷婷地走到窗边,拉开了帘子。
楼下不远处的那条街,几个学生三三两两地走向学校,黑色的百褶裙在走路间转开,青春洋溢。
秋叶叹了口气:“这套衣服确实好看。”
回过头,她对上王耀的眼,轻声笑了一下:“你也多保重。”
5
南/京的秋天是满街飘荡的金黄梧桐叶,让王耀情不自禁地想起秋叶。想起临别时她嘴角那抹被他抹开的红,想起她披散在肩头的新烫的卷发,还有她夹在胸前衣襟上的那枚枫叶发夹。
王耀漫步在街上,迎面走来一个一袭红衣的姑娘。走路是袅袅婷婷的,眉眼是如墨的透亮,头发是新烫的,挽在脑后,别着一枚红枫的发夹。
她挽着一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胳膊,笑语盈盈,而那个男人,正低头浅笑着看着她。
“红叶……”王耀想叫住她,却只是低声喃喃自语。他认出来了,红叶身边那个男人的眼神,那种……满怀着倾慕和欣悦的笑意,柔情似水,炽烈浓郁。
他定在了原地,与秋叶擦肩而过,只闻到秋叶身上盈盈的香水味,缠绵悱恻地勾了他一下。
王耀认出来了,秋叶耳垂上的那对耳坠,是冰种的艳绿,有价无市。
在秋风激扬起的金黄梧桐中,王耀回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想到秋叶也回头看了他一眼。
她那双如墨的眼睛在晴秋璀璨的阳光下亮得惊人,让王耀莫名感觉全世界都只剩下秋叶的这双眼睛。
那个挽着秋叶的人叫她:“怎么了?秋叶小姐。”
秋叶转过头,笑语盈盈:“没什么。”
“秋叶……”
他怔怔地念着这个名字。
“秋叶……吗?”
“先生,我所知道的秋叶小姐只有一位,是势力最大的那家歌舞厅新晋的台柱子,当□□星秋叶小姐,她是从北/平来的,才刚红了半年。”
下面的人是这样给他回复的。
于是那天晚上,王耀去了,还莫名地捧了一捧玫瑰。
昏暗的室内弥漫着窸窸窣窣的低语和暧昧甜腻的气氛,聚光灯下,秋叶正在唱歌,夺走了所有人的视线。她的声音柔滑低沉,全然不似王耀记忆中那般的清凌凌。
有人为她献了一束火红的玫瑰,王耀认出那人就是白天挽着秋叶的人。
她脸上的笑容从容温柔,耀眼得王耀有些陌生。但是她的眼睛依旧带满了黏人的软钩子,妩媚艳丽。
秋叶回了后台,王耀起身去找她。
“秋叶啊,”有个着表演装的姑娘哼了一声,“她也就是靠长相傍男人罢了,听说她以前干的还是那种不要脸的工作呢”
“是吗?就这样肮脏的人也……”
后台里,两个姑娘正在闲言碎语。
秋叶来了,骄傲地一扬眉毛,头上那枚火红的枫叶发夹折射出一道暗红的光。
“都是这地方里混的,难不成还有什么大小姐女学生不成?都是下贱坯子,谁比谁高贵?有些人眼馋得不得了,不过是姿色平庸吸引不到人而已。”秋叶一张嘴伶牙俐齿,突突突地往外脆生生地蹦着词,“我还真是可怜她呢,都是下贱胚子了,也只能靠假清高来掩饰自己长相丑陋勾不到男人。”
秋叶还是从前那个伶牙俐齿不肯吃亏的秋叶。
“王先生来啦?”她扬起眼尾,带着笑意瞥他一眼,“王先生日理万机,也记得我这般小人物?”
“想你了,来看看你。”
他的笑如春日潺潺流水,清冽和煦。王耀把玫瑰给她:“听说你喜欢玫瑰?”
秋叶抬着下巴:“我不喜欢玫瑰,但是我喜欢红枫。”她转过身,挽住王耀的胳膊,“走吧,王先生,我们好好聊聊。”
秋叶的房间里,俗气地堆满了金玉,床幔是艳丽的红,像极了她的那件睡袍。
“你怎么来这儿了?”王耀问她。
秋叶心不在焉地解着王耀的西装扣:“赎了身就来了,反正我藏的好东西多,卖出去也就赎了,还有剩的。”
“我给你的也都卖了?我给你的东西可不只这枚发夹吧?”王耀伸手抚她的头发,“那支点翠簪呢?还有那串珍珠项链呢?我记得还有一对翡翠镯吧?麝香红玉耳坠呢?”
秋叶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半是娇嗔半是埋怨,一把甩开他的西装外套,拉开自己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个首饰盒:“都在这儿呢,小气。”
两个人对视着,半晌,王耀又问:“为什么会来这儿呢?”
秋叶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为了钱啊,这里达官显贵这么多。”
“是吗?”
王耀学着她的样,也是意味不明地笑笑,伸手勾了一下自己的领带。
哪知秋叶恼羞成怒了,一把将他推在椅子上:“闭嘴吧老东西。”
王耀无疑是纵容她的,这样也不生气,只抚了抚自己日益作痛的胸口,重重地叹一口气:“再帮我一段时间,好吗?”
秋叶诧异地瞥他一眼,矫揉造作地捂嘴笑了一下:“老板给钱就行。”
6
那是1930年的暮春6的晚上,刚洗完澡的秋叶拖着胡乱滴水的头发,给王耀开了门。
王耀进来了,带着一身的酒气。虽然他并没有到达烂醉如泥的程度,却也是难得失控地一头栽在了秋叶身上,抱住了她。
被箍得有些难受的秋叶一把将他甩到床上。
“又怎么了?”
她翘着脚,涂了鲜红指甲油的指甲衬得皮肤更白了一分。秋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抬脚搡了一下王耀:“瞧你这幅窝囊样。”
“秋叶,”王耀很少直接这样叫她,声音低沉,“如果……如果你没遇见我,会是怎么样?”
秋叶从没见过王耀这幅颓废的样子,她坐在王耀身边,靠在床头,轻声哼了一声:“大概还在那种鬼地方伺候人吧,或是早早染了病,草席一裹烧了。”
王耀忽然睁开了眼睛,琥珀的眼水光粼粼的,暗金的光闪闪烁烁:“如果你没被卖进那种地方……”他没再说下去。
“早早就嫁了人吧,”她毫不在意地耸耸肩,“生了四五个孩子,起早贪黑,给男人做牛做马,被败坏了健康和青春,困在贫穷的苦海里,还要感激涕零。”
王耀不说话了。
“怎么回事呢你?”秋叶忍不住了,打了他的胳膊一下,“你倒是说啊?”
王耀坐起来,从她背后抱住她的腰。秋叶闻到扑鼻的酒味,醺醺然的。
他的头发散落在她肩头,和她的头发缠在一起。
“刚开始的时候,我好像热心没处使似的,见谁有资格就去帮谁。”他在说话,声音有些模糊,荒凉又沧桑。
“后来我的热心没了,便只冷眼看着他们斗,等哪个最后胜出了再说。”
秋叶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有几分湿意。她说不准,王耀到底是在追忆这几十年,还是他那漫长得无法估计的岁月。
“谁我都可能帮一把,却哪边都不站队,只等着养蛊似的看最毒的那个留下来,我……”他深吸一口气,神色难得的茫然无措,“可是我真的累了,但是我不能停下脚步。”
“哦。”秋叶应了一声。
“我总是会想,如果我没有做那样的决定……”
王耀倒回床上。
秋叶没有说话,躺到他身边,抱住他。
暮春时节的夜晚,空气是干燥的,弥漫着被太阳曝晒的烟尘味,隐隐带着夏日的躁动不安。
秋叶使劲地抱着王耀,白细的胳膊内侧几乎显出青筋的形状。
王耀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宠溺和纵容都带着高傲冷清的意味,仿佛自身是脱离红尘的人。秋叶一直都觉得,自己所在的国/家,应该更像一个坚韧温柔的女人,默然承受着痛苦。可是当她想起当年王耀着一袭天青长衫时,那颀长清矍的身材明明清瘦地在长衫里晃荡却挺直了腰背立着的模样,又说不准了。
她轻轻地拍着王耀,细声细气地哼起歌。
7
1931年的秋天7,本来正坐在秋叶身边的王耀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在满是腥气的空气中,王耀苍白着脸,使劲地攥着胸口。他手上满是自己咳出来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秋叶家的地板上。
秋叶的手上也都是血,不过全是王耀的。她慌了一下,然后平静地站起身,去端了温水和毛巾来。
血丝在水面上飘散开来,形成大理石纹。秋叶的手掌沾满了王耀的血,按在毛巾上,像画上了一片秀丽的枫叶。
“出事了。”她的语气是肯定的。
“是啊,出事了。”王耀长叹一声,倒在她身上,苍白着脸喘着气,手背青筋暴起,哆哆嗦嗦地拿着毛巾擦拭自己嘴角的血。
他嘶哑着嗓音:“我早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王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要走。
“你现在就要走?你疯了吗?想死吗?”秋叶气势汹汹地上前抓住他的手,有点暴躁,“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要找谁?你难道真的还以为现在和从前一样,政府由你做主吗?”
王耀回头,笑容半是苍凉半是坚决:“我从前也没做过主,但是我必须去。”
他穿了件青色的长衫,秋日的风裹挟着凉意和几片枯叶,顺着门缝吹进来,寒彻如骨。
“我得去。”他松开了秋叶的手,“不管他们想怎么样。”
立在门口的秋叶有史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无法发泄的愤怒感,她发狠似的踹了一脚门槛,耳垂上的红玉耳坠晃个不停,丁零当啷地响。
几天后,气呼呼的秋叶等到了神情更加默然的王耀。
“失败了吧?”秋叶说。
“嗯。”王耀说。
“这个给你。”她把小纸条塞进王耀的袖子里,“我好不容易套来的话。”
神情还有些骄傲,向他讨夸似的。
纵使心思沉郁,王耀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是,你最厉害,谢谢。”
他的手指抚过她的冰凉柔软的发丝,碰到了那枚红枫发夹。
两个人忽然对视起来。
在王耀眼中,秋叶那双如墨的眼睛亮得惊人,亮的连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可以黯然失色。
他忍不住伸手去遮住了那双眼睛,想要合拢它。
她眨了眼睛睫毛末端扫过他的手心。
王耀如触电一般松开手。
秋叶开始大笑起来,眼睛眯弯起来,柔软又明晰。
8
王耀在秋叶这里呆了很久了。他从前从不会在秋叶这里呆这么久的。
自从他吐血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苍白如纸。他好像随时都能吐出一口血来,又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再也起不来。
秋叶虽然不太识字,但是也知道自己给王耀传递的那张纸条是什么意思。
他身为国/家,为政/府所不容。
身为这样一个身不由己由为时局所不容的人,他不得不躲在她这里,不得不拿她做挡箭牌,营造出沉迷美色的假象。
秋叶只能眼睁睁看着王耀日渐消瘦。
“怎么这么看着我呢小丫头?”王耀勉强地笑了笑,动作牵扯到了干裂惨白的嘴唇,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止不住地咳起来。
他颓丧地躺了回去,轻轻叹一口气。
秋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拧了王耀一把:“王耀你可真是没用!”
王耀没有接她的茬,伸手将她招来:“来,小丫头,想识字吗?我教你。”
秋叶白他一眼,但还得乖顺地靠过去,由他半搂进怀里,握着她的手写字。
直到他在此吐出一口血。
那口血洒在秋叶的肩膀上,暗红的一滩,湿漉漉的,嚣张跋扈地展示着王耀破败的身子。
气愤地丢掉笔,秋叶站起来,跺跺脚,冲王耀发脾气道:“识了字也没用,我根本不靠这个生活,还有——我根本不想读书!”
王耀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抬起暮气沉沉的眼睛看着秋叶,目光沉静如水:“你想读书的,我知道的,为什么不愿意做你想做的事呢?”
秋叶本就艳丽的脸庞此时更是染上了秾艳的红。黝亮的眼睛里忽然落了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被王耀颤抖着的手心接住,烫得他抬不动手。
“你怎么这么能自以为是啊王耀,你算什么东西?”
秋叶一边哭着,一边任由王耀将她搂回去拍着脊背安抚。她忽然抬起头来,咬了王耀的下唇一口。
那是一个满是血腥气的吻,王耀努力压抑着从喉底用上的血气,轻轻地咬着秋叶的唇瓣。
当时的很多细节王耀都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仍然记得秋叶趴在他的身上,头发扫过他的脸,坠在他脸侧,和他的头发纠结缠绕在一起,笼罩了他的视线,是香的。她的那双眼睛在阴影下亮的夺目,王耀确实有一瞬间以为全世界就只剩下这双眼睛了。她的眼泪在一滴一滴地掉,滚烫的,落遍他的每一寸肌肤。
“秋叶,秋叶,秋叶……”他喃喃叫着她的名字,看见昏暗中,她的头发上那枚透亮的红枫发夹折射着澄澈的暗红光泽,在墙面上划过一道又一道弧线。
“别怕,”他说,笑容里有让她安定下来的意味,“我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死了的。”
他那双暗金的眼中,隐隐闪着光。
9
1935的深冬8,王耀对秋叶说:“我要去北/平一趟。”
“去干什么?”秋叶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抬手支着脑袋,姿势妖娆。
“那边的学生……出了些事,我必须去看看。”王耀迟疑了一下,忍住喉底的血腥味和咳嗽的痒意,故作轻松地抚摸秋叶的发丝,“不是什么大事,放心,我自己去就好。”
“没有人想和你去好吗?王耀你可真能自作多情。”
秋叶翻个身背对他,随意地挥挥手:“要走就快走好吗?我还得睡觉呢。”
秋叶嘴上是这么说,结果王耀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上了。
北平的街头,秋叶默默地看着喊着“援助绥远抗战”“各党派联合起来”口号的学生,心思起伏不定。
站在他们中间,穿着一袭天青色衣裙的秋叶仿似一个正当年华的学生。
她摸摸自己头发上的那枚红枫发夹。
有警卫来了,伴随着枪响和刀刃割裂空气的响声,四周弥漫了刺鼻的硝烟味和浓厚的血腥味。
血腥味秋叶在王耀那里闻惯了,但是混杂着硝烟的那种黏腻的狠毒的气息,秋叶从没遇到过。
就在秋叶面前,一个拿着横幅的学生倒下了。她盯着那倒在地上的学生,他身下的血泊逐渐扩大,然后俯身捡起沾了血的横幅,补上了他的位置。
很难说秋叶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其实一向贪生怕死的,她不是那种会轻易被人感动的人,也不擅长为人付出。
但是当枪声再一次响起时,秋叶受着冲动的驱使,替身边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学生挡下了一枪。
“同学!同学你怎么样?”
那位女学生惊慌失措地按压秋叶的伤口。秋叶看着她明亮纯澈的眼睛,忽然笑了,用最后的力气说:“继续走下去吧。”
王耀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秋叶。
那是王耀最后一次见秋叶。
寒彻刺骨的深冬,一切都是苍白且光秃的,连半片红叶都没有,只有枯黄的干叶受着冬风的驱使,慢悠悠地飘下来,沾了秋叶身下的血一路晃晃悠悠地飘向王耀。枯叶在结了冰的地面上逶迤出一道血印。
苍白的天地间,秋叶穿了一身天青的衣裙,鲜艳清纯。她沾了满手的血,五指尖尖的,印在地上像洒了满地的枫叶。
在那一瞬间,王耀想起很多事情,从她最爱的大红大绿,到她喜欢的红枫,最后满脑子只剩下很多年前他对秋叶说的:“你欠我一条命。”
那天的他也穿了一件天青的衣服,沾了满身的血。
秋叶张了张嘴,仿佛在对他说:“要好好的。”
那双明亮的眼睛沾了血,逐渐涣散了。
王耀只觉得眼前满是一片刺目的血红色。
10
1937年的深冬9,王耀又庆幸秋叶死在了1935年的北/平。
再后来,秋叶那张鲜艳的脸都开始模糊了,但是王耀还记得她那双亮得让全世界失色的眼睛,那绺坠下的头发,那整片整片枫叶似的血手印。
11
又是一年秋天到了,晴蓝的天空之下,王耀望着漫山遍野火红的枫叶,心脏又开始闷闷地作痛。
the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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