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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蝼蚁


回承凤殿没多久,底下人就传消息来说赵夫人病了,就连皇子也发了热。

        司徒邑都没坐下就往掖庭去了。

        楚越身上出了点汗,就换了套干净衣裳。出来时田很是主动的回说,司徒邑都没在赵夫人那处待多久就回无极宫去了。

        她瞟了自己身边这大宫女一眼,“你如何要去打听这个?”

        田便低下头去没说话了,她听出了楚越话里的不悦。

        可是皇上原本就是往承凤殿来的,才好了几日就来抢人,皇后娘娘平日就是再不争也不能这么忍让啊。

        身边人都在着急她软弱。楚越却不这么想,即便草原那会迷糊了一下,回了皇宫也就立刻清醒了。

        帝王的爱如何能长久?前面还和赵夫人恩恩爱爱,这一会不知为何就转到了自己身上。这样短暂而新鲜的爱意和之前太子棪的感情有何差别?

        既不能长久,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也不用和别人争什么。

        明哲保身,方才保全自己。

        她看着低下头去的田,就好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犹豫了一下,还是缓和了话语,“可是无极宫那传来了什么急事?”

        田敛容屏气地回着话,“听说是长史齐大人去了一趟,陛下就急匆匆地走了。”

        齐猷……

        楚越从大长公主口里听说过这个人,又是一员被司徒邑提上的得力干将。

        此人性格鲜明,以敢独身和丞相对峙而闻名,做起事来只就事论事。颇有些刚正不阿青天之态。司徒邑这些日子也是格外的宠他,官衔一升再升,一时间也激起了其他新臣想要靠这种方法上位的想法。

        这一举动无异是在打丞相党的脸。就连大长公主都在楚越面前恼火地提过几次,说这人就是个刺儿头。

        楚越忽然又明白了什么。司徒邑这段时间这么大张旗鼓住在承凤殿处理政务,怕不是也和这事有关。

        前朝打了丞相的脸,后宫便以专宠皇后的名头,暗暗又安抚了一番。

        毕竟,现在人人心知肚明大长公主和丞相府的关系……

        她不经感叹,相比起之前刻苦学习十几栽还只是庸庸之辈的太子棪,司徒邑倒确实要更适合坐这个位置一些。

        夜里司徒邑依旧来的承凤殿。楚越微微诧异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只仍旧不冷不热地问赵夫人和皇子怎么样了。

        司徒邑好不容易在草原看见她有了一些变化,回来又是这样,难免失落。

        拿着竹帛也不看她,语气冰冷,“有太医令的人守着。”

        落在楚越眼里,便是这样的话未免太过薄情。好歹也是结发妻子和唯一的儿子。母子俩双双病了,单太医令守着就不用挂心了?

        楚越并不算一个完全理智的人,司徒邑能来她也确实会不由自主的小开心一会。但是一想到朝廷牵扯和帝王的寡情。那些起来的小心思就又立刻消散得无影无踪。

        如今不管是为了安抚丞相党来的承凤殿,还是其他原因。她都难保自己起了涟漪后不会是下一个赵夫人。

        于是她开了口,“陛下还是去赵夫人那看看吧。太医令的人就是能治好病,有陛下守着,人开心了也会好得快一些。”

        这么说不是可怜那赵筱,而是不想可怜未来的自己。

        “你就这么想朕去那?”

        这话没吓到楚越,倒是吓到了外头一杆子守着的宫人。

        田闭上了眼,她心向楚越没错,可也还是不能理解,都到这个份上了,皇后还在把皇帝往外推。

        守在门口的成奎也擦了擦汗,待会皇帝出来,难免不得把气往他们这些伺候的人身上撒。

        这皇后的气性怎么就这么大呢?

        承凤殿内阒然无声,后室琥珀色的幔帐挡住了楚越的身影,她背对着司徒邑,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

        可现实和过往种种又让她不得不思虑那么多,而越思虑就越会害怕。

        她并不想自己再犯傻。

        司徒邑就算再气,也依旧给了一点时间等她回话。

        不想半天就没闻着声了,便窝着一肚子的火甩袖出了承凤殿。

        大长公主的消息也算是收得快,没两天就赶到承凤殿来训斥她了。

        “你以为这样就能讨着什么好吗?给她人让了宠,将来你如何自处?若是到现在你心里还存着恨,那你就只求个皇子也行。之后就算没了我们,好歹也有个立身之本。”

        这么久了,回回来都是说这些事,说的人不烦,听的人都烦了。楚越就含着那抹疏离的笑直接坦白,“都从未碰过,哪来的皇子?”

        索性让大长公主死心也好,她被束缚得太久了。也没什么必要继续瞒下去了。

        长公主先是一愣,接着迅速瞟了一眼旁边的田。田随即将哪怕站在外头的宫人都清理走。

        “是你不让?”

        大长公主理所当然的想是楚越。

        楚越目光如炬,既讥讽又不屑,“都不由得我不让,他也不会有那个意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长公主说话间几乎都要贴着她。

        她知道楚越不愿意配合。所以她也不算强求,但是底线是必须有个皇子!这回宫都快一年了,皇帝来承凤殿数次,现在居然说还不曾碰过她?!

        楚越也毫不畏惧,“你还当他是个孩子吗?由你们摆布按着你们想的来?大长公主,聪明的人是不会把别人想得太简单的。”

        大长公主后退去数步,脑子里立即开始上升起对策。

        如此下去绝对不行!

        楚越又怎会看不出来,她学着她的靠近过去,不由她再起想法。

        “你也别想着在这事上起他的小心思,不然叫他发现,就算现在不处置,留到以后算总账时也有得受的。”

        “你!”大长公主被逼得说不出话来。

        连经历过风雨的田都不免并这气氛吓到,皇后和大长公主对峙的时候不是没有。但也从来没有像这回一样把话说死、说绝。

        再不济也只是为了自己,而今句句都有向着皇上的意思。

        只是在单面对着皇上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强硬不屈,皇后究竟是怎么想的,好歹也应该选择一方才能站稳脚跟啊!

        冷静了一会,大长公主又是笑。临走之前,她放缓了语气,“越儿,娘并不是你的敌人。”

        楚越也就背过身去不理会她。

        不是敌人,但也永远不会是母女了。从逼迫她救哥哥、潜陵怒斥她、到再接她回皇宫开始。她们之间就什么牵连都没有了。

        这次争论过后一连几月,大长公主再没来过承凤殿。楚越前面还处处堤防,怕她想着招让司徒邑和自己同房。后来发现并没有动作,也就稍微放松了一些。

        入冬前一段时间,曹燊再出征安南战场,在壮行宴上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曹烛献给了司徒邑。

        司徒邑也宠了一段时日,封了个曹美人。

        这曹美人比赵夫人和周美人都要有脾气些,受宠那段时日来拜访过一次楚越,礼仪上做得马马虎虎也就算了,态度上也是带着些傲慢的。

        楚越也没同她计较,太皇太后那都顾不过来了,又怎么还有心思在意这些。

        临光五年末的一日,长乐宫内传来阵阵啜泣声。太皇太后最后把司徒邑叫到殿内去说了些话。

        这年入夏早,入冬也早。不过一会天上就洋洋洒洒地飘了雪花下来。司徒邑还没出来,所有人都只能等着,便是太后也是如此。

        楚越就随着原太后立在后宫女眷前头,哪怕雪花都掉在睫上了也尚发着怔。

        即便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这一天真正来时。她还是发自内心深处的难受。这种爱里夹杂着恨与不甘的感情,直到现在她都分不清到底算不算原谅。

        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嘀咕,带着不满的情绪,埋怨“老太婆说些什么话能说这么久。”

        连原太后都惊到了,回头瞪了那人一眼,才叫安静下来。

        楚越一动不动,光是听声音都辨出是新受宠的曹美人。

        盛宠下的美人到底不一样,知道是太皇太后临死前的交代,还敢说这话。楚越心里存着怒,也只是低眉敛目并不做声。

        宫中往后的日子还长……

        后来,司徒邑出来宣告太皇太后殡天,大长公主哭得晕死过去。楚越拂去泪水冷静地随原太后做好跪拜礼节。

        司徒凌也哭红了眼,休息时和她说起小时候的事。

        说皇祖母从不偏心,底下几个孙子孙女看得一样重。犯了什么错,只要跑到她脚下哭着认个错也就好了,就是当年平帝要训斥也会护着。

        平帝说她老人家太过慈爱,叫皇子们一个个难培养出有出息的。她却总说孩子们还小,调皮捣蛋些也是正常,犯不着那么严厉的处罚。

        楚越听着这些话只是跟着附和,并不提及自己。

        司徒凌一边说一边哭,累了就休息一会,仍旧趴在她膝上,玩着她垂落至腰间的青丝。

        又忽然聊起了东阳侯府的事。提到李悌的外室前些日子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叫经过的马车给撞死了。

        跪坐着的人身子一僵,想到司徒邑那晚说的话。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第二种办法。

        她忽然起了自责愧疚之心。那外室又何其可怜,只因她在天子面前简单的一句提起,而活活断送了性命。黔首百姓真就如同蝼蚁,他们一句话便可以决定生死。

        楚越的心里如同狂风暴雨,面上只能装得平静。

        “那李侯爷怎么样?”

        “悲痛了一段时间,这几日才算好些。”司徒凌放下了她的发丝,从她身上起来了。语气里是说不出的惆怅。

        终归是自己家里的人,就算再同情可怜别人,也先紧着身边人要紧。楚越抚上了她鬓角的发,柔声问,“那你想不想同他分开?”

        虽然还带着伤心,司徒凌却仍是坚定地摇着头。

        “我可以等他走出来的!”

        楚越便叹了口气不再接着提此事,过了会也就转到其他话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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