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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开场


月夜之中,栖梧睁开双眼,上一辈子蹉跎半生,觉醒的时候不得其法,几十年没有精进一份实力。现如今,他年纪尚未成年,便已经是出窍中期,已经凌然修真界大部分人了。

        照这样下去,哪怕天阴,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了。

        他站在楼宇高处,远眺山边天际,夜一点点的被朝霞染红,山头顶着一片裹不住的微微白光。

        黎明即将破晓,这夜终究过去,灿星迟迟不愿退场,徒留一点星光,照不亮世人,照不到心里。

        栖梧站在高处,脚下是如鱼鳞般排序的琉璃瓦。脚尖缓缓一动,脚下便是悦耳的瓦玉相撞之声。他看着院中一片雷电过后的焦黑,到处是被劈的焦黑的尸体。唯一活着的人,高高大大的,横躺在院中喘着气,看着奄奄一息。

        栖梧由高楼落下,衣袖翩翩,发出风拍打衣角的声音。衣袖飞扬,落在京坤眼中,犹如暗夜的精灵,犹如花里落下的黑色燕尾蝶。

        京坤挣扎着要起身,可是他浑身上下皆是伤口,人躺在血泊之中,越挣扎,伤口却又撕裂几分。便不再动弹,安详的躺着地上,气息又浑浊了几分。

        栖梧看着地上挣扎的人,心中想,那些元婴家主倒是有几分本事,他把京坤的境界临时提到接近出窍期,他们还能把京坤伤成这个样子,想来是他悟道的时候,有人自爆了元婴想与他同归于尽。

        栖梧忽然疑惑起,当年那京坤得了异火,一夜筑基进阶金丹,回到家。如何对付那几个元婴期家主的联手?栖梧可是记得前世三大世家异火烧了三天三夜的,是付出了何等代价,受了多少伤才办得到这件事呢?

        只不过,他按下一道冷笑,这整个城他都布下阵法。只要死了,灵魂变飘到阵中,当即炼化,变可做阴兵鬼阵,几个元婴魂魄,更是威力十足。

        他有心算计,其实这些人与他无甚仇怨,只是可能在春风楼曾经见过。

        而这京坤,与他也不算有仇,顶多前世他刚被卖到春风楼的第一天。老鸨抢着便将他拍卖了,那京坤在台下坐着,一看到他便起了色心,和别人拍起了价格,甚至最后与身边的好友吵了起来。

        于是,那个晚上,那京坤口口声声只是想听他抚琴,弹到一半还是冲了上来面貌狰狞手段粗暴的强要了自己。也是如此,身里的穹苍异火便给了出去。或许京坤本人也不知道,和一个小馆春风一度,便功力大增,有了异火。

        那京坤还信誓旦旦回来找栖梧,要带他走,要退了家里的婚,带他去广袤的上修界。

        自然是没有来的。

        几十年后他变成魔道上鼎鼎有名的疯子,战场上看到他,无论是正道魔道。都纷纷停下打斗,急忙逃窜避让。

        一只小小柔弱的蛊蝶,从他苍白病态的手里飞出,便能让人颤颤发抖。

        而有天他混的风生水起的魔道出了变故,有个很强大的人拿着仙器银尺,一路杀戮,以大乘后期的实力统一了正魔两道。随后自称了闫帝。

        两人相遇的时候,两个人都怔愣了片刻。

        可是那人久久用空洞的眼神凝望,只说了一句,你的声音很耳熟。

        为什么不是眼熟,只因为栖梧自己毁了那张惹祸的脸,还拿长发盖住,肯定是看不出是谁了。

        那闫帝身边,还跟着一位俨然天上神君,手执仙琴,善良又高洁的人,唤做司华年。

        栖梧本没放在心上,但是那魔尊鸿昊见了,以为那闫帝心中有意,可是那栖梧过于刺手。便废了他的修为,断了手脚筋,送去给闫帝当了姬妾。

        那晚,闫帝急急找他夜谈,可是两个人最终没什么结果。栖梧不想认,不想提。

        之后,两人一个在正殿生杀予夺,一个在后院苟延残喘,彼此装作谁也不记得谁的样子。

        可是后院的女子不好惹,见了那么个软柿子进来,都有了可欺负的人。

        于是一开始鞭打辱骂,让他生不如死。

        再后来,连他的梦境也不放过,点了幻香。让他日日想起那些前尘旧梦,那些血腥的恶心的过往。

        或者是肥头大耳的人压在他身上。

        或者是天阴山上,被一个天阴折磨成疯子,逼他杀人逼他生食人肉。

        或者是尸山血海里爬出,唯余他呆呆的坐着那其间。

        也就司华年后来出现帮他,日子才过得好点。

        往事回溯,栖梧面不改色,只静静站着,俯瞰着地上那人。

        他手中光芒闪现,阵法光芒在京坤身上浮起,几圈金色的圈内带着奇异符号与图腾发着金光,耀眼到犹如金色的火焰在上面舞蹈。

        施法过后,京坤诧异的站立起身,不断抚摸着自己的手足,疑惑后是满眼欣喜。随后用着灵活的四肢半跪下身,朝着栖梧恭谨道。

        “多谢前辈。”

        栖梧在他低下头之际,嘴角浮起一股子阴狠。

        “无事,你还没杀完,我在城中布下迷障,他们跑不了,斩草要除根。”

        京坤猛然抬头,眼中火光灼灼,他重声道。

        “是,多谢前辈。”

        栖梧望着他随后消沉,满眼泪光,青年高大的身子徒然瘫倒,表情悲戚的拿起袋子去捧那一地的灰。

        这一地的灰,早被人踢踢踏踏,踩的到处都是,而且这分的清谁是谁?

        一阵风吹来,袋子里的骨灰随风扬起,他急忙的起身追逐,可那袋子本就是放在他跪着的膝上,一起身,洋洋洒洒的灰飞了满地。又一阵风,白色粉尘徒然被挂起,飞去那劈焦的花丛,飞向那斑驳的院墙,飞向那晨曦破晓的空中。

        一旁的莲花池,河边都是金玉栏杆,还能看到往日的繁荣。

        而如今,莲池的花叶鱼草,便被雷电火焰,劈的一片焦黑,整片池子底下的淤泥也翻滚上来,几个坑印被水淹没,几颗没被法术触到的翠绿叶子也枯黄干枯。

        旁边的草植树林像是被削去一大片,仅剩一片黑灰覆盖在树桩上面,地上漆黑一片,一片寸草不生的哀嚎。放眼望去,原本宝石铺成的小道,被翻起的泥土掩盖。院中的亭台楼阁尽数粉碎成断壁残垣,看不见以往一点辉煌。

        门口的京府,被人拆解下来,字体是宝石所绘,被人硬生生抠下,框架是金子做的也被人拆下,仅剩下一个带着字痕的木头,被人丢弃一边,被人践踏踩坏。

        那院墙,那柱子,尽数刷着带着香味的红漆,现在满是破开的大洞,和斑驳的院墙。

        那高大的青年呆滞的如个玩泥沙孩童一般瘫坐在地上,身上蓝色金纹的衣袍脏污褶皱。带着剑砍血痕,带着法术灼烧的溃烂。发冠凌乱,一脸的灰污泥土。

        那壮硕的人眼里哀默,呆呆的望着周围的一切,许久许久之后,神色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栖梧漠然凝视着他,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清场的时候,栖梧将各大家主的纳戒打开,挑选了一些用的上的法宝,只是看来看去,终是没几样入流的,想来这下修界果然只是下修界。不过想来,他手里的衣物法袍纳戒黑埙也是觉醒的时候,偷溜进各家法库里面挑挑捡捡拿的。

        这下修界最好的品质不过地阶,也怪不得没人下这下修界打劫。不过相比起来,这灵石的储备倒是不错,只是他要灵石没有用。毕竟他能用的法器,是买不到的,怎么可能买得到呢,带着邪性的法器都在魔道,只能靠抢。也还不如自己炼制一些,现在手上没有毒蛇没有蝶蛊,若是遇上强敌,真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于是他把院中人的纳戒打开,珠光宝气的堆成了山,破落的院墙顿时华光四溢。只是没有看得上眼的东西,也便全部丢掉。

        京坤一言不发的将丢掉的法器法宝分类捡起,场上三个地阶储物法器,那储物法器地阶上品已经是最高品质了。

        他将灵花植株放进能保持生命力的红宝石为嵌的金镯地阶储物法器里,再将法宝尽数装入腰间玉凤中那种储物量更大,所有的灵石都装到华光璀璨的纳戒中。

        那虽然是栖梧看不上的东西,只是这地阶丹药,地阶灵草,已经是寻常修士见都见不到的事物了。

        高大壮硕的青年大咧咧跪在的在栖梧面前,双手奉上那灵石纳戒,哑声道。

        “多谢前辈相救,我京家被奸人所害。老子小的没读过多少书,不懂怎么表达谢意。但前辈看不上这法器,灵石一定要收下,可买许多上器。”

        天阶法宝,确实是能买到的,只是一件就是千万余灵石,寻常修士是买不起的。只是下界灵石量产丰富,下界四家主的灵石尽在手里,确实能买得起很多件。

        器修所造,最高不过天阶中品,栖梧是看不上的。

        栖梧看着双手奉上纳戒那高大粗鲁的男子,由于他到底矮了人家一个头,京坤都是半跪行礼与他讲话。晨曦微光之中,瞥清他容貌。虽是一身血污,但是半点没有颓态,腰板挺直。而那脸上轮廓很深,鼻梁挺直如山,剑眉入鬓,双眼犹带火星。这相貌,也是他见那么多人里最拔尖的。

        难怪这司华年和修真界第一美人安语竹这样的人物都倾心于他,哪怕知道他不会一心一意,也愿与他共度刹那美好。

        这样的人,虽然人混了点,爱喝酒赌钱,满口粗话。但是风流潇洒,少年意气。偶尔招花惹草,腰间踹酒,打抱不平,也不知是多少人年少时的梦。

        栖梧是狰,绝望为食,嚼咽的时候,可以窥探到那个人的记忆。空气中飘散的绝望会浮动很久才散去,所以栖梧可以看到京家老太爷,季周等家主的记忆。

        他无意去看一些没用的回忆,只想看到其中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偶然中,他便看到。

        那京坤是有场婚约的,便是和他自幼长大的下界四家之一的季家小姐。

        而今日,季周王三家,联手把京家灭了。

        但京坤与那季家小姐的婚姻也是一场交易,京坤渴望更广阔的天地,不愿意在这下修界里蹉跎岁月。他要去冒险,想去上修界,见识危险的天阶异兽,见识可怕的天地异象,想看看上修界的大宗门,想看看各个带着机缘的小世界,想看看修真界各个风流人物。

        可是京家血脉单薄,那老太爷哪会让那么个宝贝孙子往那危险的世界去?双方执拗之下,定了个交易。他结婚生子,生下长房嫡孙,就随他去闯,随他能人异士杀了也好,随他掉下深渊也好,被天阶异兽叼走都好。

        京坤便是同意了,为着自己的前程,去求娶自己的青梅竹马。等着生下孩子,便去世界闯荡。

        这故事何其眼熟?其实修真者,金丹之前元阳给出,不益于修行。可是金丹之后,已是修为仙体,修为越往上,子嗣一事越发艰难。但是,他们还是决定那么做了,其中多少委屈,多少求全。

        只是这样的事情他听得很多,下修界的人,去了下修界,被乱花世界迷了眼。闯出一番名堂,再有一些地位,大把女子投欢送抱。左拥右抱,红袖添香之下,可记得下修界明媒正娶的妻室儿女?

        而且呢,这京坤,为了自己去闯荡,以自己的妻儿为代价。倒不是谴责什么,只是男儿建功立业,总是不拘小节,牺牲个女人孩子也不算什么。这种男人,舍弃成全起来倒是心狠。

        只是这两世,想来他那季小姐都是娶不成的。但若是娶成了,他这样的人,和那美男子司华年抚琴弹奏时,与那修真界第一美人安羽竹把手言欢的时候也应该不会想起那下修界的季小姐吧。

        但是这个人,可见其未来的闫帝一角,做事带着雷厉风行的决绝,定不是眼前看到的恭谨顺从。

        栖梧久想事情,却看到那青年正盯着自己看,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眼里放光。

        栖梧眉心一皱,眼中锐利如刀。

        那人立马缩了回去,急急低下头。

        栖梧朗声道。

        “这个我不需要,我已用大雪将这个城封了,斩草除根。去将他们的窝端了吧!”

        京坤握紧拳头,用力的点了点脑袋,便跟上他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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