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S01E10
或许他不该认为汤姆像塞壬，这样至少晚上睡觉时不会梦到人鱼。
威尔赤着脚站在一望无际的沙滩上，海水温柔的泛上来，扫过砂砾，带着细白的映着月光的浪花淹没他的脚底又缓慢退去。他抬起眼睛，未知的存在披着湿漉漉白色长发坐在不远处挂满藤壶的褐色礁石上，比月光还要浅淡的发色在他周围扩散出纱质似的透明光晕。青年的脊线瘦削流利，背鳍随着呼吸起伏。那优美的生物稍微抬起修长鱼尾拍拂水面，水花腾起，又从细密银鳞上明亮的流淌下去。
他在岸边蹲下，双臂环绕抱着感觉有点冷的自己，在心底猜测这明显是汤姆的人鱼今天晚上又要弹什么不成调的曲子。静谧在海浪的声音中持续了很长时间，终于，在月亮彻底落下之前，渺远的吟唱被海边微风夹带着漂浮过来。
“别忘了给我带巧克力蛋糕，教授。”
被海风吹了一宿，吹的透心凉却什么都没等到的威尔：“……”
闹铃恰到好处的响起来，他带着透心凉的感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的被早就被狗叼着拖到了地上，被角留着鲜明的狗牙印。威尔痛苦的吸了下鼻子，堵塞的感冒前兆理所当然纠缠了上来，他思考了那么一会儿自己的人生与养狗的意义，终于在大脑清醒过来之后发出一声叹息，转头瞥了眼闹钟。
早上七点，阳光明媚。
自从回归行为科学部已经很久没睡过这样的好觉的威尔神完气足，迷茫又纠结的洗漱上班。到fbi大楼之前特意拐了趟面包店，买了个比巴掌大些，却相当精致的巧克力小蛋糕。
汤姆起的很可能比他还早一点，青年疑似被工作人员带去洗了个澡，白色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膀上。可能长得好声音动听真的能有特权，汤姆身上的衣服换了一套，不知道哪个fbi工作人员帮他带了身看起来相当大学生的黑色连帽衫。于是趴在桌子上看书还顺便记了笔记的青年简直像个下午就要交论文，被迫奋笔疾书的倒霉学生，看着异常乖巧。
威尔推开门进去，把蛋糕盒放在他面前，坐下前瞥了一眼汤姆正在看的书。
书上的解剖图鲜血淋漓的闯进威尔眼中，男人呼吸顿了半秒，在汤姆抬头看过来时明显的迟疑了：“我找个冰箱存放一下，中午再给你？”
“早上好，教授。”相比于威尔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顾虑，汤姆啪的合上了书，对此一点也不介意。青年眼中的笑意都没变：“没关系，这书里的图片又没有气味。”
威尔望向书的封皮，《临床法医学》这几个字令他不得不怀疑是阿拉娜或者贝弗利拿了她们的大学课本给青年看。
汤姆对把巧克力蛋糕当早餐这件事毫无异议，甚至可以说相当愉快。出于安全考虑，威尔不得不等他吃完并收走刀叉，不过汤姆显然误会了什么，青年干脆利落的切了一半的蛋糕装在赠送的餐盘里推给威尔：“给。”
“不……我不怎么吃这些。”威尔用手抵住白色小塑料盘：“谢谢，我已经吃过早餐了。”
汤姆抬起眼睛盯了他两秒，然后收回没什么压迫力的眼神，飞快的把蛋糕抽了回去：“嗯，看来是真话。”
“你判断真话假话也是靠感觉？”
“当然，但也不全是。”汤姆一边嚼着蛋糕的巧克力味蛋糕胚一边有些含糊的说：“有的时候看眼神，还有表情。拿弗雷德里克……就是我弟弟举例，他为了不和玛丽抢食物经常谎称自己吃过饭了，然而事实上当我拿出烤香肠或是炸鸡那种闻起来很香的食物，弗雷德里克的视线要么被钉死在食物上，要么刻意扭过头尽全力不去看它们。”
威尔嘴角稍微扬了一下，汤姆说的话很有画面感，他甚至能想到那个叫弗雷德里克的男孩儿吞咽口水，还要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关于昨天那个案子，”汤姆咽下半个蛋糕之后说：“我想明白了他为什么只切四肢部分的肉。”
“想明白？”
“这本书，”汤姆指了一下手边的《临床法医学》，把另外半块蛋糕的边角切下来，用叉子送进嘴里：“它里面的图片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我昨晚一直在思考，为什么那个人不去切约翰·鲍威尔躯干上的肉，却要对四肢动手……很简单的原因，因为四肢上面没有脂肪和内脏。”
威尔盯着他，男人思考的时候并不会无意识的重复别人的话，他的目光锁在汤姆拿着铁餐刀的手上，将青年的理论代入侧写。
“人的躯干真的很复杂……这本书讲的还是不够，所以我说的可能不太对。”汤姆留意到威尔在看自己手上的小刀，他提起刀，轻柔的片开蛋糕表层的巧克力：“假如我们切开皮肤，露出的就是浅筋膜，包含着很多黄色的厚腻脂肪，然后是又一层薄薄的筋膜和一层肌肉。”
银刀扒开最上层的浅咖色奶油，温柔的刺进蛋糕里：“这层肌肉并没有多厚，以至于当你没有把握好力度的把刀再往下探……”
刀锋丝滑的切开最上层的柔软蛋糕胚，尖端再一次粘上了奶油：“就又是肥厚的内脏脂肪。”
虽然臀部和大腿同样有着大量脂肪，但不管怎么说，这两个位置都不会像腹部那么复杂。想要剔除臀部脂肪和大腿脂肪只要大胆的切就行了。
威尔想起了第一个案子，肖恩·博格背部的整块肌肉被掀开了一半左右，刀痕清晰的呈现出将那块皮肉剥离下来的想法，但在最后，凶手放弃了这个举动。
“因为凶手不是体力很好的人，他连袭击两个瘦弱不堪疲惫万分的流浪汉都需要用药粉令他们放松警惕，剥离整块背部肌肉对他来讲是消耗大于收益的事。所以他在肖恩·博格的时候就直接放弃了对斜方肌，冈下肌，背阔肌……整片背部肌肉的获取，等到约翰·鲍威尔的时候，男人的背薄的干脆没有剥肉的价值。”
汤姆的审讯室里很快的又站满了一堆人，这次莱克特医生甚至也来了——杰克·克劳福德和汉尼拔·莱克特一起出现在青年面前的情况让他显而易见的焦躁起来，从这两个人进屋开始，汤姆就没有停下过转他的戒圈。青年无声的把背部贴上椅背，白色运动鞋脚尖点地脚跟悬着的抖腿，看上去像一头蓄势待发，随时要用最快速度跑路的羚羊。
“打扰一下。”fbi小组在旁边分析案子的时候，莱克特走到汤姆身边，这下青年连后背都绷紧了。
气质优雅，文质彬彬的心理医生却恍若未觉似的半蹲下来。男人被光晃成金棕色的眼中流动着蜜一样的真诚，他说话的声音没有那么响亮，因为混杂着浅淡沙哑而显得格外恳切，就好像莱克特医生早已是他所面对的人的多年老友。这名老友成熟，富裕，贴心又温柔，生人勿进的优雅只是他展露给外人的东西，而倘若你去叩门，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愿意打开灯，坐下来安静倾听你的任何一句话，并为你纾解那些不幸的情绪。
汤姆的背肌稍微放松了一点。
莱克特医生的眼睛在青年线条优美的脖颈上停留了一下，又很快的移开了。他望向汤姆的眼睛，和那对极其敏锐的浅色眼瞳对视。
“我今天还是令你深感不适吗？”
那种割裂感再一次出现了，但是相比上次要轻上很多。汤姆的鼻子嗅到了一些优雅的广藿香和麝香混合的味道，或许还有雪松。他不确定，青年对香水还没什么研究。
“好多了，医生。”他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没那么蓄势待发，目光也滑到了克劳福德身上：“可能是克劳福德先生的原因？这位长官看起来没那么好相处。”
“我有些厨艺上的爱好，上次见你时可能沾了新鲜羊腱的气味。”莱克特医生微笑了一下，站起来：“威尔说你对味道很敏感。”
“或许……我没测试过那些。”
另一边，fbi行为科学部几名重要成员的讨论也有了结果。这场临时会议当然不是因为汤姆的脂肪理论而起的，准确来说，在刚才那一番简短的交谈之后，远比汤姆涉事更深的威尔很快就得出了新的结论。
“约翰·鲍威尔太瘦了，他的肉不够用。”在之前打给克劳福德的电话里，威尔语气急促的说：“凶手很快就会再次犯案。”
而与此同时，他们已经关了汤姆超过72小时的时间，鉴于现在还没找到汤姆杀害阿诺德·比彻的证据，哪怕汤姆是来自首的，他们也必须放了这个青年。
对此克劳福德当然有自己的一套应对办法。
“鉴于你未满十八岁，汤姆·霍尔，我帮你向福利机构申请了一张表格。”克劳福德直接把fbi身份好办事放在了明面上，略胖的黑人男性向他展示了一下公文夹里的那一打文件，不容置疑的说：“现在，你可以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抚养人。”
汤姆：“……”
青年习惯微笑的表情直接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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