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01E21

汤姆很清楚自己喉咙损伤的大体情况，没有哪根骨头断折，也没受太严重的挤压。对于一个受伤是家常便饭的年轻人来说，几片阿司匹林足够了。

        不过莱克特医生是一片好心，于是他顺从的抬起脖子，把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暴露给男人。

        汤姆脖子上也有黑色的火焰攀附，火舌舔舐着他的喉结和动脉。莱克特医生拇指和食指很轻柔的贴上这片柔软温热的肌肤，虎口抚摸过凸起的漂亮喉结。

        “有痛感或呼吸艰难吗？”他轻轻按压某个位置。

        汤姆没有乱动，青年在纸上画了条线，在两头分别标记0到10，写上疼痛程度的字样，然后用笔点着比较中间偏后的位置给莱克特医生看。

        “聪明的做法，”莱克特医生不吝赞赏，拇指又换了个喉结侧方的位置：“这里？”

        汤姆的碳素笔尖朝0的方向移了一点，如果有数字标记的话应该是在3-4左右。

        男人的指尖刚好点在他脖颈纹身处的一簇火苗上，软组织损伤后局部皮肤无菌性炎症使得青年肌肤微微发烫，就好像那片黑色的火焰在他手指下燃烧起来。莱克特手指从火舌上移开，很快做出诊断：“没有血管、动脉或气管损伤，你和威尔都很幸运，没有受太严重的伤害。”

        汤姆知道他的意思，如果今天他失去知觉被抬着去了医院，威尔现在绝对不可能在里面继续忙工作。往沉重点说，他躺在地上的样子将会成为男人心目中很长一段时间的梦魇。

        对此我深感抱歉。汤姆在纸上写：我太冲动了，等威尔忙完，我会对他当面道歉的。

        “诚实也是一种美德。”莱克特医生用很细微的笑意表示认可，汤姆注意到男人今天没有打领带，而是在衬衫外穿了一件深湖蓝色无袖针织背心。略显休闲的装束没能减少他沉稳低调的优雅气质，但很奇特，这样的打扮令严肃的莱克特医生平易近人了许多：“好消息是这个案件结束后你们可以得到几天的休息，虽然威尔可能需要偶尔回去讲他的心理分析课。”

        汤姆留意到他在“休息”单词上微弱的重音，知道男人的话没有说完，这番谈话的主要目的也绝不是赞美威尔是fbi行为科学部不可缺少的核心之一。

        “在这段“休息”之中，如果没有碰见更紧急突发的案件，关于你的事情将是他们主要调查的目标。”

        青年露出停顿的神色，这很好察觉，就像威尔在短短几面之后就意识到当汤姆表情固定的时候，是思维受到某种冲击并在加速思考的表现，莱克特医生也清楚这一点。

        他甚至知道汤姆是因为“他们”这个词汇而愣住的，这是个有划定界限意味的词语，象征着他和汤姆才是某种同方向上的盟友。也正是因为这个词，他说的这句话整体听起来都倾向于善意的提醒，而非宣布或是警告。

        “在找到关键性线索之前，fbi不会把你关回去。”莱克特医生没有允许汤姆思考和回味这句话太长时间，他打断了青年的思维：“你可以放心。”

        我很想拿到钱。汤姆叹了口气，在纸上很快的写：没人比我更希望fbi有真正的本事。

        ——或者干脆全部都是草包。

        这句话不是能写在纸上的发言，但莱克特医生确信他在汤姆眼底看到了饱含这种意思的轻蔑。

        “等到伤势痊愈，随时欢迎你去我那里。”莱克特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汤姆：“我最近在进行关于pfos涂料的研究，罗伯特·西瑟罗邮箱里那封关于pfos涂料的附件揭示了一些很严重的问题，据我所知，wi公司生产的许多产品都带有这种涂料。”

        很少有人会真的注意那份附件，甚至没人将之从头到尾的看完。不管是直接无视了那封邮件的罗伯特·西瑟罗，还是后续调查都以那些死亡威胁为主的警方，他们的关注点都避开了那封显然是由多篇论文裁剪拼凑出来，且语法和用词都算不上十分通顺的，关于pfos涂料的附件。

        汤姆接过名片，垂下目光掠过上面字体严谨的名字。

        汉尼拔·莱克特。

        这个人让他感到焦躁，不是面对皮埃尔·奥尼尔时那种对方有武器，但能轻易看穿并且压制的稍加小心，也不是杰克·克劳福德身上那种严肃正直，铁面无私的压迫气质。如果非要说的话，汤姆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说出口的每句话都经历了某种他理解范围之外的字斟句酌，措辞里充满让人有探究冲动的隐喻。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就像什么强大神秘的未知存在正编织着一个巨大的网，这个网可能是对待所有人的，也可能是为你特制的。

        当然，汤姆知道还有一种人喜欢这么说话——那种觉得自己高于所有其他生命，以戏谑甚至鄙视眼神看着这个世界的人。

        远离汉尼拔·莱克特，他的感觉是这么说的。

        如果威尔允许的话。碳素笔在白发青年修长的手指间转了个好看的弧度，没有磕到两枚戒指中任何一个，汤姆写道：去找你需要提前预约吗？心理医生莱克特先生？

        在成为被过于敏锐的感觉折磨并支配的懦夫之前，他早就学会先一步向残酷的生存露出獠牙，这种争斗本能蛰伏在青年血管里，在汤姆强烈的想要获取什么时冷酷又果断的探出头，帮他切断犹豫。

        pfos涂料，这就是他的魔咒。

        “预约留给病人，我的厨房永远对朋友开放。”像是看出了汤姆隐藏在平静表情下的不安，汉尼拔以肯定的语气提出建议：“你可以和威尔一起来。”

        青年移开他浅色的眼睛，说不上是赞同还是否认这个提议。皮埃尔·奥尼尔的尸体被装在普通的白色尸袋里被担架车运了出来，被工作人员装进特殊车辆里。在拿黄色隔离带整个围上的屋子门口，威尔戴着蓝色胶皮手套走了出来，神色间难掩疲惫。

        汤姆换了支红色粗油性笔，拿出新的白纸。青年用红笔在白纸正中间画了个极其明显且巨大的感叹号，双手把这个明显至极的标志举过头顶。

        “白色尸袋通常意味着尸体不会再经过法医检查和解剖。”汉尼拔忽然说，男人的声音不高，维持在一个低沉清晰的音量，但周围没有其他人，只有汤姆和他自己听得见这句话：“蓝色可增强尸检后的法医摄影研究，假如他们用蓝色尸袋装尸体，案件可能会被继续拖延下去。”

        白发青年缓慢的转头，浅色眼瞳望向汉尼拔平静如常，甚至带着一点细微愉悦感觉的侧脸。

        威尔刚走出皮埃尔·奥尼尔压抑的屋子就看到了汤姆手里画着醒目红色感叹号的白纸，那张纸有点大，甚至挡住了青年的上半张脸。当看到那张滑稽的感叹号时，男人紧紧绷着的背肌放松了一点，他摘下蓝色的无粉手套，大步过去。

        男人对汉尼拔点头致意，在这个优雅稳重的同事告知他“汤姆的脖颈没有任何严重的受损”之后甚至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感激的笑容。

        案件结束的短暂轻松和汤姆没事的如释重负让睡眠不够的疲惫涌上来，他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对汤姆朝着自己的车的方向轻轻偏了下脑袋。

        “走吧，”他说：“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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