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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冰下亡魂(五)


经过进一步走访核实,大年初二当天,方老六一家四口都没有出城,也就是说:哪怕石头的死亡真的跟这些幕后推手脱不开干系,从事实角度来讲,他们确实没有杀人。
        那么案件不可避免的回到最初的原点:当天石头究竟跟什么人出城?
        林家良等人仔细询问了方老六家附近的邻居,是否知道石头平时跟哪些人有往来?当天是否听到什么动静?但或许是嫌大正月遇到这种事晦气,大家都很避讳。被问得急了,也只好说什么都不知道。
        “那家的男人是个混账啊!女人也是傻子,躲都来不及,谁还上赶着跟他们好吗?”
        “早年我们还劝过架哩,没成想是一窝疯子傻子扎堆儿过活,反倒来怪我们,呸,不识好人心……我吃亏有瘾呐,还不长记性多管闲事?”
        “大过年的,放着好日子不过,谁闲着没事儿盯着他家看?差爷,这十五还没到呢,您就放我们几天清净吧!”
        上元节还没到身边就出了命案,虽然大家都很同情石头,但毕竟不算自家人,难免觉得不吉利,又频频有衙役登门询问,不免烦躁。
        得亏着林家良生的斯文俊秀,大家看在他脸的份儿上也多几分耐心,不然换做徐豹,只怕早闹起来了。
        然而即便林家良“以美色开路”,也没能得到答案。
        在大禄朝,年前后死去的人常被视为不吉,往往不会进行例行的三天或七天停尸,而是尽快下葬。
        转眼到了正月初八,石头都下葬了,新的线索仍迟迟未能出现,而作为重要证人的方老六和阿圆夫妇又都关在牢里没放出来,坊间渐渐有流言四起,说是那两口子丧心病狂,大过年的把孩子杀了。
        更有甚者还添油加醋说了许多细节,他们是如何如何动手的,事后是如何毁灭证据的,石头又是如何如何凄惨死去的,简直像旁观了全过程一样生动。
        短短几天之内,石头之死就成了府城许多百姓家中茶余饭后闲谈的话题,人们随着日益刷新的讲述唏嘘、感慨、痛骂,然后砸吧着嘴儿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转头就继续高高兴兴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他们都是真的同情石头,为他的死感到不值吗?也未必。
        对他们而言,那个孩子也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跟地上冷冰冰的石头没什么分别,比不上自家下蛋的鸡、挑嘴的猫,是生是死都激不起一点波澜。
        只是一个与人交际的引子罢了。
        肖明成对这种拿死人做消遣的言行十分恼火,亲自下令抓了两个传得最凶的,当街打了二十个板子以儆效尤,这才略略止住了不正之风。
        可嘴长在百姓身上,他止得住一时却止不住一世,只要案子一天不破,这些流言就一天不会彻底消散。
        正当一切都停滞不前时,最先发现案发现场的目击者兼报案人,郭二狗突然来到衙门。
        当日他被吓坏了,回去后就噩梦连连发起烧来,一连吃了三四天药才见好,竟又想起来一点原本不在意的片段,于是急急忙忙赶来衙门,说可能有线索。
        近日肖明成也着实为石头的案子悬心,听了这话,忙命人去叫度蓝桦。稍后度蓝桦来时,身后还跟着林家良和冯三,一会儿功夫人就到齐了。
        “草民本来也没往心里去,可这几天又听邻居说,那孩子当天是跟着别人出城的,草民一琢磨,那不就是正月初二吗?”郭二狗明显瘦了一大圈,颧骨都凸出来了,不过还是很努力地回忆着,“其实原本草民也没想到去打鱼,那么冷的天,家里也不是揭不开锅,何苦遭那个罪?只是初二那日草民带着孩子走亲戚,经过村口时隐约听到大青湖那头似乎有孩子的笑声传来,琢磨着可能是谁家大人带着孩子出去抓鱼,这才突发奇想去的。”
        林家良一愣,“孩子?男孩儿女孩儿?”
        郭二狗挠了挠头,“大人说笑了,哪儿有那么皮的小姑娘,大冷天跑去湖边玩?草民虽然听不大真切,但确实是小子没错。”
        孩子?!
        度蓝桦脑海中突然有什么轰然炸开,迷雾被吹散,从一开始勘察现场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终于清晰起来:
        之前冯三在冰面上发现卵石,当时她就觉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后来雁白鸣解剖验尸,这种怪异的感觉就进一步加深。
        但在郭二狗来之前,她一直都没弄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那些卵石距离石头的落水点很近,方向也不太一样,仅有六七块相对集中,但整体却有个共同点:都处于湖岸和冰窟窿之间!没有一块超过的!
        冰面十分光滑,摩擦力极小,停在冰窟附近的卵石实际的落地距离还要更靠近岸边。
        是那些人放弃朝石头丢卵石了吗?不,只是他们的力量不够了!
        石头刚踏上冰面不远时,那些人丢出去的卵石很容易就砸到他,但随着石头越走越远,丢卵石的人年纪太小、力量有限,就已经够不到石头了。
        那些卵石中途落到冰面上,又顺着往前滑行一段,最终停下……
        可能石头已经意识到了危险,想要返回,但他发现自己只要一有往回走的念头,那些人便会再次将卵石倾泻过来……他只能站在原地,或是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脆弱的冰面根本承受不住长时间的压力,最终破裂,石头落入冰窟……
        “孩子,竟然是孩子?”林家良用力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之余更多地还是痛惜,“难怪!”
        在固有印象中,孩子总是无辜的天真的,再加上也没有任何证据圈定凶手的年纪,大家自然将怀疑对象放在成年人身上。
        在过去几天的大排查大搜索中,大家也从没真正盘问过一个孩子!
        林家良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恼,拍案而起,“我再去问!”
        “回来!”度蓝桦直接喝住他,“你再去也没用。”
        “师父?”林家良怔住,“为什么没用?”
        一开始他可没问呐。
        “你师父说得没错,”肖明成忽然开口道,“之前你虽然未曾正式盘问过孩子,但也略略向那些跟石头年岁差不多的孩童提过一嘴吧?若他们想说,早就说了。”
        既然当时没说,要么是真不知道,要么就是提前被家长叮嘱过,即便这次再去问,恐怕也很难有第二种结果。
        如今石头家那条街颇有点风声鹤唳的紧张感,大人们都不许孩子脱离自己的视线,就算林家良有心偷偷单独问话也不可能。
        弄明白这些弯弯绕绕之后,林家良懊恼地锤了下桌子,“卑职疏忽了,以至于现在打草惊蛇。”
        他用力叹了口气,朝度蓝桦愧疚道:“弟子无能,只怕此事还要托付在师父身上。”
        人天生会对女人降低警惕,想来若是师父亲自出马,或许能有所得也未可知。
        谁
        知度蓝桦却摇了摇头,“你只注意到我的性别,却忘了一点:我也是个成年人,而且是出自衙门的成年人。”
        她来到云汇府已经有将近一年了,之前大张旗鼓搞女学、破案子,早已不算低调,如今城中大部分百姓都知道有她这么一个擅长破案的人,心里未必没有提防。
        之前那些百姓已经被林家良带人反复询问过好多次,不管是耐心还是其他什么都已经濒临临界点,所以留下来的机会并不多。
        如果情况真的像度蓝桦假设的那样,她再去一遍,只会进一步激发大家的反感情绪,对破案有害无益。
        所以这件事,要么不办,要么一击即中!
        林家良傻了眼,“那,那该如何是好?”
        倒是冯三更沉得住气,“瞧夫人的样子,想必已经有人选了吧?”
        度蓝桦点点头,就见对面的肖明成略一思索,旋即了然道:“是猴儿。”
        “没错。”度蓝桦忍不住笑了,冲他竖了下大拇指。
        果然,知我者,你也!
        猴儿就是之前余棉案中,度蓝桦和林家良无意中抓获的替人贩子通风报信的小家伙。那孩子认清自己是被娘抛弃的之后,便正式定居衙门,跟着打打下手、学点本事,很是机灵。
        他跟石头的年纪差不多,难得之前又在柳叶巷长大,对整座府衙熟的不能再熟,惯会跟各色人物打交道的。
        普通人会排斥衙役,会提防成年人,但唯独不会对一个孩子起戒心。猴儿甚至可以大大方方闯入那一干家长的视线中,堂而皇之的跟他们层层保护下的孩子们交朋友!
        而孩童在与同龄人玩耍的过程中最不设防,秘密什么的,根本藏不住!
        派他去,着实是最佳选择。
        得知自己要被委以重任后,激动的猴儿当场就来了两个空翻,双眼发亮道:“大人,夫人,您就让我去吧,我一定好好完成任务!”
        他年纪虽小,但因为经历的关系看惯了人情冷暖,看问题远比一般成年人都透彻。如今虽在衙门有吃有喝,但他知道多是因为人家同情自己,不然那些杂活儿换谁来做不成呢?总觉得心里不安稳。
        人家待自己好,那是人家的情分,可他却不能心安理得的受着,总要做些什么彰显价值才好。
        现在听说有个非自己不可的任务,猴儿别提多高兴了!
        度蓝桦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注意安全,好好干,以后你出人头地的机会还多着呢!”
        她哪儿看不出这小子的心思?欣慰之余也难免有些唏嘘,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啊。富贵家庭的孩子哪里会考虑这么多?
        猴儿用力点头,又被肖明成摸了一把之后,欢欢喜喜地跑走了。
        肖明成笑着看他跑远,跟度蓝桦往回走的路上就说:“这小子不错,懂事,人又机灵,眼睛利,若这回的事情办得好,我打算等阿谨回来,拨他去做个随行书童。”
        如今肖知谨也一天天的大了,日后出门交际必然少不了,可他身边却一直没个可靠灵活的随行人员,实在不便。猴儿跟他差不了几岁,又少年老成,很是妥当。
        度蓝桦点点头,“这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肖知谨年纪不大,随行书童也要年纪相仿才好,但一般这个年龄的小孩儿都是懵懵懂懂的,反而容易让早熟又和软的肖知谨迁就他们。猴儿那样的出身却还保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属难得,人品心性是过得去的。难为他洞察世事,机灵会来事儿,也算跟肖知谨相辅相成。
        再说猴儿。
        他换了身干净衣裳,又用平时攒下来的零花钱去糕饼铺子里买了些零嘴儿,这就去了石头家所在的那条街。
        因刚出了命案,又有衙役频频“滋扰”,这一带的家长们果然十分警惕,不许孩子们远处玩去,又开着大门,也不许外头的陌生人随便搭讪,防止拐卖。
        但他们再如何想破头也想不到衙门会如此丧心病狂,竟然派个孩子出来打头阵!且猴儿在衙门待了这些日子,早就养过来了,面色红润、新衣裳干净整洁,挺俊秀体面的一个小朋友,兜里还有那么多零嘴儿,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孩子,本能地没了戒心。
        于是猴儿顺利打入“敌人内部”,当天就交了几个朋友。
        小孩子大多没什么心眼儿,从陌生到熟悉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一群小屁孩儿嘻嘻哈哈玩了一整天,猴儿临走的时候还颇有几个依依不舍,拉着他的手问明天还来不来,猴儿自然满口应下。
        到了第三天,猴儿就凭借出色的“个人魅力”征服了这条街上十多个孩子,大家混得烂熟,几乎无话不谈。
        他一看时机到了,就趁着分发糖果的时候故作失落道:“我娘知道我来这里玩不高兴了,说死了人呢,以后都不许我来了!”
        那群孩子这几天已经习惯了有个冤大头天天分发零嘴儿,且猴儿长得好看又会来事儿,一听他以后都不来,哪里忍得?纷纷出言挽留。
        猴儿为难道:“我也想呢,可心里也是害怕,那你们倒是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
        小孩子这种生物吧,一旦被人勾起话题就刹不住车了。
        有几个孩子一听这话,都下意识朝自家大门口望去,见家长没有跟来,都不怎么迟疑地就把事情说了。
        猴儿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新鲜的,心里有点着急,便摆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别是跟熟人走了吧?那岂不是说凶手就在这条街上?我娘说的果然没错,我以后还是不来了!”
        说着,起身作势要走。
        “别啊!”
        几个孩子追着过来,说着不咸不淡的挽留的话,猴儿都没在意,只是眼角的余光却瞧见一个小胖墩儿似乎藏着什么话,心头顿时一喜。
        他想法儿把孩子们都打发走了,又偷偷折回去单独找小胖墩追问。
        那小胖子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的口袋,不断吞咽着口水,“你,你还有糖吗?”
        住在这条街的人家经济情况都差不多,温饱以上、小康以下,偏小胖子的父母都特别抠,他又特别能吃特别馋,这几天简直被猴儿的零嘴儿勾了魂儿去了。
        猴儿眼珠一转,为难道:“我也只剩一块了,可你得跟我说实话,不然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小胖子都快馋哭了,见四下无人,点头如啄米。
        猴儿这才将口袋里硕果仅存的一块蜜饯递了出去。
        小胖子两只眼睛都放了光,直接一口吞进去,吧嗒吧嗒吃得香甜。
        “其实那日石头跟人走,我瞧见了的,”他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的说,“可是后来我听说石头死了,我爹娘知道了之后也害怕,不许我说……”
        “石头是跟着三个人走的,”猴儿脚下生风一般冲回衙门,找到度蓝桦和肖明成,语速
        飞快道,“其中一个就是那条街东口卖油郎李大兴的小儿子,那小胖子的爹娘怕被人报复,所以不敢讲。”
        炕桌两边坐着的度蓝桦和肖明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喜色。
        她让人煮了一碗牛奶端给猴儿,笑道:“来,看你跑的嘴都干了,先喝口润润喉咙。”
        猴儿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了谢,端过来大口大口喝的香甜,意犹未尽地放下碗时就多了一圈白胡子。
        “李大兴一共有三个儿子,爷四个都不算什么好鸟,早年李大兴的老婆就吃不住打偷着跑了,一家子四个光棍儿……但唯独那个小儿子李三最得宠却最坏!”猴儿越发有了干劲,“他今年才十一岁,就已经跟着市面上的泼皮无赖混了,家里人分明知道却不制止……”
        显然那小胖子的家人也很明白这种情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日后被李大兴一家知道是自家举报的,能不报复?
        肖明成问道:“你跟那孩子说话时,没人瞧见吧?”
        猴儿重重点头,“我特意把他们都打发走了才折回去找他的,说话时都看清楚了,没有旁人,只要他自己别说,保管没人知道。”
        肖明成笑着赞道:“好小子。”
        两人用一大包点心送走了大功臣猴儿,立即点人去李大兴家捉人。
        “十一岁,”度蓝桦眉头微蹙,“这个年纪,怕是不好办吧?”
        大禄朝的法律相当健全,在未成年犯罪方面也有相关规定,而成年的标准,恰恰是十二岁。
        根据法律规定,十二岁以下的未成年罪犯要从轻处罚,且不得随便用刑,普通罪行可以用罚金和劳作代替;如果是故意杀人,或是故意造成其他不可挽回的严重后果的,也不能随便判处死刑,需要用流放和苦役代替。
        如果地方官员实在觉得性质过分恶劣,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则需要向朝廷奏报,由皇帝亲自判定。
        所以那小胖子的家长之所以选择隐瞒,也确实是无奈之举,因为根据法律规定,一旦事情败露,别说李大兴一家回来报复,就是凶手自己都能大摇大摆前来给他们添堵!以后的日子就没法儿过了。
        肖明成站起来踱了几步,“所以咱们一定要守好秘密,绝不能让李大兴一家和其他人知道消息来源,另外,只要证据确凿,我会尽量让他们无法翻身。”
        衙役们去李大兴家捉人时,爷们儿四个正在炕头上喝酒吃肉,见如狼似虎的衙役们闯进门,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寻常百姓的畏惧,竟然是抄起手边的盘子碗、桌椅板凳对峙!
        带头的衙役一看就气笑了,直接用力一抬手,“兄弟们,这是要反了啊!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还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李家爷们儿四个饶是再彪悍,也彪悍不过训练有素的衙役,不过几个照面就被打趴下,然后一条绳子穿成串儿绑走了。
        有不少街坊听见动静,纷纷打开门缝探头探脑的瞧,见竟然是李大兴家被一窝端了,先是惊讶,继而都叫起好来。
        那李三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常带那些不三不四的混子往家里去,弄得街坊邻里都很害怕,早就有怨言了。如今见衙门的人直接将四人都捉了去,简直比过年还高兴!
        说来也该这李大兴一家倒霉,若在平时,再多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挑衅衙门的人呐!奈何那日多灌了黄汤,爷们儿四个扎堆吹牛逼上了头,吹到最后自己都信了,觉得只要给他们一把刀,那就是老天爷老大,他们老二……区区衙门的走狗算个鸟?
        光天化日之下持械攻击衙门的人可谓重罪,往轻了说那是打架斗殴,可真要往重了说,硬按一个造/反的名声也差不多了。
        肖明成固然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把人往死里折腾,但单凭这一条,就可以判这一家子二百里流放并罚苦役。除了这颗毒瘤,周围百姓也不必担心被报复了。
        这可真是大正月里最令人高兴的一件事了。
        被衙役们痛殴一顿之后,李大兴一家就基本醒酒了,再往大牢里一丢,哪儿还有之前跟衙役们对峙的狂劲儿?腿肚子都吓得转了筋。
        李三毕竟才十一,在度蓝桦看来就是后世不知天高地厚的傻逼中二少年,平时勾结点下三滥就觉得自己能上天,谁都不放在眼里,可真碰到硬茬子跪的比谁都快。
        被提审当日,李三哭得鼻涕都出来了,嗷嗷叫着错了,压根儿不用什么审讯技巧就把事儿交代了。
        大年初二那天,李三又找了两个熟悉的泼皮兄弟,准备出去找点乐子,结果一出门就碰上被赶出来的石头。
        当时的石头正处于绝望之中,他知道自己在那个家里待不下去了,但又不知道能去哪里。就在那个时候,他看见了有说有笑的李三一行人,而正好对方又很随意地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濒临崩溃中的石头自觉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偶尔也听方老六等人说起,那李三是个“挺有出息”的混子,年纪轻轻就在街面上过活……
        才八岁的孩子并不知道那所谓的“有出息”和“街面过活”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朦朦胧胧的意识到,如果跟着这些人走,或许能有口饭吃。
        于是他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我,我能跟着你们吗?”
        李三等人正愁没个消遣,偏这傻小子自己撞上来,哪儿有往外推的道理?
        三人当即嘀咕几句,拉着石头,一行四人出了城,直奔大青湖而去。
        到了大青湖之后,其中一个泼皮就糊弄石头说湖里有好东西,只要他去拿了来,证明有胆量,日后就能跟他们混。
        那时的石头已经走投无路,只能答应。可走着走着,求生的本能逐渐占据上风,他终于意识到不太对劲,就哆哆嗦嗦的说不想干了,想回家。
        但李三等人早就看马戏似的乐疯了,如何肯?当即从脚下捡起卵石,打鸟似的朝石头丢去。
        石头被打得疼了,又听他们威胁说只要他敢回来,就扒了他的皮……
        无可奈何之下,石头只好继续往前走,然而大青湖的冰层本就不结实,湖水中央在太阳照耀下早就生了裂缝,他无意中一脚踩在裂缝上,瞬间消失在湖面上。
        李三等人也惊呆了。
        他们毕竟只是街头混子泼皮,日常耍狠卖横也不过外强中干,从来不敢招惹人命官司,此时见石头掉入冰窟,知道他必然凶多吉少,都吓坏了,于是一哄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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