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冰河浮尸(一)
毕竟专业领域不同, 一旦涉及到朝堂领域,肖家人就不复之前谈及种地和家长里短时的侃侃而谈,眼中迅速被茫然和无措充斥, 有种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的尴尬。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度蓝桦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现代社会被高科技抛弃的老一辈来, 当即把洪元的情况细细掰碎了说。
过年嘛,本就是全家团圆的时刻, 没有谁应该被摒弃在外。
两位老人的年纪已经很大了,脑筋也不很灵光,但却听得很认真, 像极了努力汲取知识的小学生。
过了会儿, 老太太率先恍然大悟, 拍着大腿道:“啊, 感情那洪官儿就是皇帝的耳报神啊!”
度蓝桦和肖明成一怔,旋即面面相觑, “呃, 您非要这么理解的话, 好像也不是不行……”
恐怕洪元和耳报神的最大区别就在于, 人家耳报神好歹还知道偷偷摸摸的,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哪儿人多就在哪儿吆喝。
果不其然, 替换成乡间百姓更容易理解的通俗说法后,肖家四名大半辈子都在跟黄土地打交道的成员迅速精神起来,颇觉跟上了潮流, 神态间凭空多了几分自信。
“那洪官儿胆子真够大的。”肖明杰抄着手啧啧出声道,“他就不怕人家给他穿小鞋?”
“可不是么,”一直想跟四弟妹打好关系的瑞香也鼓足勇气参与到谈话中去, “那妃子不就是皇帝的小老婆?都说大老婆掌权,小老婆受宠呢,洪官儿竟也敢说皇帝小老婆的不是?”
说完,还稍显忐忑地望了度蓝桦一眼,见她对自己投以鼓励的目光,这才欢喜起来。
与家人谈论朝堂事的感觉新奇极了,有种彼此间的连接再次被拉紧的淡淡喜悦,肖明成既感激于度蓝桦的细心,又自责于自己的粗心。
为何以前总觉得他们不喜欢自己做官,所以就干脆一点官场上的事情就不透露?如今想来,他们之所以那般惊惶不安,恐怕就是因为对官场上的事一无所知,因为全然未知而产生的敬畏和忧惧吧。
想到这里,肖明成缓缓吐了口气,几乎是带着几分感恩的拉住度蓝桦的手,也下意识调整了自己的语言,尽量更加浅显直白,“那倒不怕,洪家根基稳固,也不是好惹的。”
洪元这个样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据说洪家的老太爷曾亲口四处炫耀,说这孙子深得他的真传。
虽然坊间都吐槽说“是深得您老人家四处得罪人的真传吧”?但从侧面可知,洪家人的铁头功绝非一日之寒。
说白了,要凉早就凉了,何必等到今天?
肖家人却还是忍不住替洪元捏把冷汗,“嗨,你们年轻,不知道枕头风的厉害……”
“是呢,听着也是个好官儿,还是提醒一句,小心无大过!”
早前他们本地知县的小老婆就十分猖狂,娘家父兄仗着闺女受宠在外面横行霸道的,各种公报私仇为所欲为。偏知县一手遮天,但凡有告状的都被反诬,最后谁也不敢怎么样。
也就是后来肖明成异军突起平步青云,知县生怕这位天子近臣听见风声跟上头说点什么【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如今二者之间差了不知多少级,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但凡肖明成有心折磨一个小小知县,也是很容易的事】,这才忙不迭收敛了。
话糙理不糙,后宫那一大家子的事儿简单粗暴来讲,还真就是这么个情况。
对此,秦落深有同感。
秦家也算一方豪富,秦老爷子平时没有什么劣迹,与太太感情颇为和睦,却也少不了普通男人慕少艾的臭毛病,后宅颇有几位纳进来的小妾。
秦老爷还算拎得清,知道当家主母只能有一位,很是敬重发妻,可饶是这么着,秦太太也没少觉得那些小妾碍眼。
所以当初秦落刚跟着肖知谨来做客时,感到最震惊的并非度夫人如此能干,反而是:肖大人官居四品,后宅竟真如传闻一般干净!太不可思议了!
肖明成笑了几声,又补充道:“当今不是那等薄情寡义之辈,他与皇后自幼相识,多年来同甘共苦,感情甚笃,是既得宠又掌权,寻常妃嫔哪里越得过皇后去。”
老太太不以为然,撇着嘴道:“那都是做给外头看的,男人么,都是喜新厌旧的,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甭管多大年纪,稀罕的还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
说着,还故意斜着眼瞅肖老头儿,“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老头儿正抄着手听得津津有味呢,冷不防一把火烧到自己头上,直接就懵了,“我说啥?”
老太太也不等他回声,冷哼一声扭过头去,又警告儿子,“你既然做了官,就好好做官,别学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风气,弄些个什么小老婆的调三窝四!桦桦就好得很,做人得知足!”
肖明成:“……?”
不是,又有我什么事儿?
老太太的眼神太具威慑力,一心尽孝的肖明成不欲在这上头争长短,当即硬着头皮应了,“娘说的是,我不敢有这个念头。”
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又拍了拍度蓝桦的手,“他纵然有千般不好,好歹还有个好处是说话算数。”
度蓝桦忍笑点头,“是,您费心了。”
知子莫若母,就肖明成信守承诺的程度,当真是度蓝桦前世今生所见所闻之中名列前茅的。
老太太受用道:“嗨,当娘么,左右就这么点儿事儿了。”
说着又去看肖明成和肖明杰哥俩,“外头怎么着我不管,咱家祖上八辈儿都是黄土地里刨食儿吃的庄户人,没那么些排场好讲。尤其你四子,记住喽,哪怕你现在是个凤凰,也还是鸡窝里飞出去的,千万别当了官儿就给外头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忘了本。咱家多少代了都没有小老婆的说法,就算你以后当官再大,也不许找,听见没有?”
肖老头儿也紧跟着表态,“听你娘的,娶小老婆不是正办。”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后宅人多了能有好事?远的不说,一样的东西就得出双份,根本不是正经持家过日子的道理!后头万一再起什么龃龉,外面还没怎么着的,自家先就闹开了,当真叫人看笑话。
作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步青云”的代表,草根贵族肖明成先生曾面临过各方势力强行送女人的危机,对此感触不可谓不深。
他自知不是那等风花雪月会哄人开心的性子,于男女一事甚至有些木讷,说句不中听的话,能有现在的和睦生活,很大程度是依赖于度蓝桦自己的“自得其乐”,不然跟外头“最熟悉的陌生人”夫妇们没什么分别。
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这无疑是世间最大的幸运。
他很庆幸,也很珍惜,自然不敢再奢求更多。
至于肖明杰,那是从没想过:穷老百姓能讨到媳妇就偷着乐吧,还他娘的想娶俩?想屁吃吧!
兄弟俩唯唯称是,旁边妯娌俩头挨着头说悄悄话,时不时盯着那俩人吃吃发笑,觉得遇到这样的婆家也挺幸运。
其实真说起来,民间普通百姓纳妾的并不太多,最主要原因就是养活不起。二老之所以这样担心,就是生怕因为肖明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家日子好过了就开始起歪心思,以致于将原本一团和气的家弄得乌烟瘴气,这才防患未然提前敲打。
老两口想得很明白:
看四子就知道了,但凡打定了主意不卖力气种地的,孩子贵精不贵多。只要能养到一个有本事的,何止能顶十个?若没一个争气的,到头来反倒还要啃老,还不如不生呢!找那么多小老婆干啥!
相处的时间越多,度蓝桦就越佩服肖家的两位老人。他们身上确实有着最底层普通穷苦百姓们惯有的某些小缺点,抠门、固执,甚至是畏缩见识少;但瑕不掩瑜,他们同时也有着世上绝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高贵品质:朴实、坚定,不轻易为繁华富贵所动摇……
可以说没有肖家二老,就绝不会有如今的肖明成。
天渐渐黑下来,外头梆子敲了几声,肖老头儿突然拍拍裤子站起身来,超大声地问道:“天黑了,该吃饭了,饿不?饿的话我就去做面。”
众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秦落更是直接一个哆嗦,手里的瓜子哗啦掉了一地。
肖明成下意识道:“有厨房上的人……”
谁知话还没说完,膝盖就就被老太太碰了下,他斜眼一看,老太太正拼命冲他使眼色。
肖明成:“??”
什么意思?
论察言观色,那还得度蓝桦。
她先是一愣,继而明白了什么,忙大声道:“这么一说,还真是馋您老的手艺了,只是又要让您受累。”
肖老头儿一脸的勉为其难,一边说一边转身要走,“就是个面呗,能有什么累的。既然你们这么想吃,那爹就给你们做。”
后面几人:“……”
没人说啊,爹!
就见老头儿走到门口了,忽然又抓着门框转回身来,“厨房里又是火又是烟的,你们就不用跟着过来了。”
肖明杰挠了挠头,喃喃道:“不是,爹,没人要跟唔!”
话音未落,他就被媳妇狠狠踩了一脚。
瑞香忙拉着度蓝桦的手起身笑道:“爹说的哪里话,您这一把子手艺可是十里八乡出名的,俺们学了这么些年都没学会,再让咱们多瞧瞧呗!”
到了这份儿上,谁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于是纷纷响应,都闹着要跟去看,活像几十年没吃过面一样。
肖老头儿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极其诚实,一副“我本来是不想的,奈何你们执意如此”的为难模样,一马当先倒背着手,脚步轻快地往厨房去了。
后头跟着一群人,老太太就低声跟大家说:“这老货准备多少日子了,上回也不知谁提了一嘴刀削面,他大老早记在心里,还特意去外头买了木板和刀片子,私底下偷着练了多少回……看见他左手没?削掉两块皮!”
众人齐齐龇牙咧嘴,心道也不必这么拼。
肖明杰老实巴交的,又忍不住讨嫌,“刀削面是那日爹自己提的,俺们都没说……”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用力瞪了一眼。
不张嘴没人拿你当哑巴!
老爷子年轻时确实是个做面好手,但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毕竟这么多年没亲自动手了,技术退步不是一星半点,想重拾昔日荣光,那必须得付出点代价。
正宗刀削面是要人将面团顶在头上,直面开水锅,两手操贴片,目不斜视盲切,这一不小心,可能就削到不该削的地方。
技术好的做面师傅一旦动手,那切好的面片便如两对白色的蝴蝶一般,从几步之外的头顶着的面团中幻化而出,悠悠荡着,打着旋儿落入翻滚的水中。
弄得好了,观赏性极高;弄不好了,去皮掉肉的概率也不低,显然老头儿是在练习过程中不止一次遭遇滑铁卢。
真正的刀削面两头尖扁中间粗宽,煮好后劲道弹牙不生不黏,再配一点私家秘制的酱料或卤子,呼噜噜一碗扒下去,酣畅淋漓出一身热汗,什么毛病都没了。
肖明成努力回忆了下童年味道,砸吧着嘴儿跟度蓝桦咬耳朵,“难怪爹这两日天天洗头,感情就预备着这一出呢。”
度蓝桦噗嗤笑出声。
被围观的老爷子干劲满满,也不知从哪儿拖出来满满一大盆面,熟练地揪下一坨往面板上摔了几摔,一边煞有其事地讲解心得,一边刷刷削面。
“这面得使劲儿揉!劲儿小了不成,四子小时候也是揉过面的,如今读书多了,手上的劲儿恐怕不成了……”
又指着水中气泡道:“这水开也有说头,像你爹我这种有经验的,一看这水泡就知道什么时候该下面,什么时候该抽柴……”
老太太就在后头低声拆台,“别听他胡说八道,指望他怕不是顶棚都烧糊了,还不都是我烧火?他知道个屁……”
度蓝桦瞅着那面的规模就有点心慌气短,赶紧让妞子去喊人,“有一个算一个,就说今儿老爷子请客吃面,肚子里有空的都过来……”
这怕不是三天练习的量吧?
于是当天晚上,连同宋大夫、雁白鸣在内的一干核心成员,晚饭都是三丁肉酱臊子刀削面,各个扶墙而出。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臊子真好吃啊……
转眼出了正月,肖明杰和瑞香夫妇死活要家去,肖明成和度蓝桦苦劝不住,只好亲自替他们准备了路引和行李。
肖家二老在留下和家去之间反复横跳了小半年,最终抵不过与四子团圆的诱惑,决定顺水推舟再留下住一段时间。
肖明成很高兴,都是亲生的,没道理自家兄弟姐妹侍奉多年,轮到他却撒手不管。
左右两位老人都是省心的,且府衙上下多得是仆人,也不必他和度蓝桦怎么操心,能多留一段时间最好。
不怕说句不好听的,两边毕竟隔得远,他的下一个任地尚且不知在天涯还是海角,若此番分离,只怕就是永别了。
在云汇府的日子忙碌而充实,转眼就到了第二任最后一年的春天,司马通从京城来了密信,说看成宁帝和朝廷上以及吏部的意思,若无意外,今年年末肖明成必要入京述职的。
肖明成松了口气。
虽说对自己资历浅、家世薄这一块弱点早有预料,但真让他在云汇府待个十年八年也够折磨人的,能早点去别处攒资历当然最好。
又是一届,肖知谨和霍疏桐都顺利中举,倒是秦落和常悦,一个天分略低,一个起步太晚,差之一线。
从考场出来后,肖明成让他们把文章都默写出来,看过之后颇感欣慰:
虽说差之一线,但恐怕也只差一线了,最晚下届,约莫就差不离。
左右如今年纪最大的秦落也才勘勘二十岁,待到下一届,二十三岁的举人也堪称年少有为了。
四位小伙伴之间貌似已经有了点差距,但彼此都是心胸豁达之辈,对此早有预料,并不以为意,相互之间书信往来时还如以前那边说笑。
前头两位举人老爷暂时还在太学,两人想等到年底看看,若是肖明成顺利入京述职,那么就正好团圆一回,然后看对方任地在哪里,方便的话一道离京,他们外出游学,肖明成等人去新目的地赴任,也算有个照应。
若肖明成还是不能入京,那么到时候他们再外出游学也不迟。
一听要入京,肖老头儿和老太太都唬得了不得,连能见到宝贝孙子的喜悦都被冲淡了,“那,那你们去了,可记得到时候来接我们啊。”
以往在老家时,两个老人还觉得哪儿哪儿都自在,可一旦出了远门,顿时觉得孤立无援,若熟悉的儿子儿媳都不在身边,他们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度蓝桦笑道:“若进京述职,到时自然有人提前过来接任,咱们一走就是真走了,哪儿有半路再回来接人的道理?自然是都去的。”
两位老人先是一喜,继而大惊,“都去?我们也去京城?就那天子脚下?”
见儿子和儿媳都点头,两人不觉惶惶然,连“老天爷”这样的话都喊出来了。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早知道就跟长子家去了!
底层百姓对京城颇有敬畏之心,那是何等地界?也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地界么?万一行差一步惹了祸事上身,他们年纪大了,也享受够了,死不足惜,可要是连累了子孙后代可怎么好?
肖明成和度蓝桦早知道他们有瞎担心的毛病,也不大在意,只用心安慰了一回,果然渐渐回转。
云汇府地处南北交汇之地,更兼地形狭长,北边尚且还偶尔落点小雪片时,最南边的县城就已经开始进入春汛了。
南北气候差异在此刻显露无疑:北方诸县镇还春寒料峭,河面被薄薄的冰碴覆盖时,最南端的几个村落已然是草长莺飞,道路边的大柳树都冒出细细密密的绿色蓉芽。
早有心急的鸟儿从并没有离得太远的南方的家搬回来,跟一直没走的麻雀一起,叽叽喳喳挤在枝头闲聊,交流些憋了一冬的闲话。
向阳草坡上的野花耐不住寂寞,赶在第一波开了,娇嫩的花瓣柔柔弱弱的,在尤带着些许凉意的春风中微微颤抖,显出与冬日截然不同的风情。
春天来了。
本地不大缺水,倒不必担心春旱,只是部分地区恰恰因为太不缺水了些,个别河段甚至会因为冰层消融太快、水位暴涨而出现局部小范围洪涝的情况,需要巡防官员多加留心。
越是最后一年越要当心,万一这当口出了差池才是前功尽弃,为此,肖明成越发不敢怠慢,将各处巡逻河堤的官吏、士兵都人数加倍,更尽量在可能范围内提高他们的待遇和补贴。
春日乃万物之始,各处百姓来不及褪去厚重的冬衣便扛着锄头下地了。
经过一冬的蛰伏,不光作物种子发出了细嫩的绿芽,还有生命力更为顽强的野草也随时准备疯狂生长。还有那些深埋在土层之下,假寐的虫卵……若不及时将它们翻到地面之上消灭到,纵使种下去健康的种子也白瞎。
这日阳光正好,张老汉领着两个儿子下地干活,女人们留在家里洗衣做饭。
田地离家约莫有二里地,初春日头短,是来不及走个来回家去吃饭的,都是到点了女人们挑着担子送来。男人们就在田间地头草草吃过,饭后不待歇息继续劳作。
农民么,土地就是命根子,容不得半点懒怠。
大孙子快三岁了,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没事儿就满院子撒欢跑,几个婆娘竟照看不住。
民间有沾地气好养活的说法,张老汉有心叫孙子提前熟悉下自家命根子,索性将孩子带了来。大人们在田间劳作,孩子们就四处奔跑玩耍,偶尔还会帮着捡拾虫卵、草根和石块等杂物。
彼此都是世世代代的邻居,也不怕孩子丢,所以都是这么干的。
快晌午了,张老汉起身抹了把汗,反手捶了捶酸痛的老腰,招呼两个儿子道:“歇歇吧,等会儿你娘她们就该送饭来了,狗蛋呢?”
两个儿子四处张望了一回,就见远处沟壑中隐隐有一片黑压压的小脑袋攒动着,当即笑道:“一群小子玩上了。”
旁边就是一条大河的支流,约莫半丈宽窄,因水流并不大,河水也不深,只偶尔有点小鱼小虾和螺蛳,每天都有孩子跑过去乱摸,看能不能找点东西打牙祭。
纵然没有吃的,河底还有圆溜溜的好看的石子呢。
“狗蛋,过来吃饭了!”狗蛋爹又喊了一嗓子。
小孩子饿得快,若在往日,大人们只这么一吆喝,狗蛋便会飞快地竖起小脑袋,一边脆生生的答应,一边欢快地甩动着短胳膊短腿儿,如归巢倦鸟一般飞奔而来。
然而今天,并没有。
张家三个男人又叫了几声,还是没动静,不由心下起疑。
“狗蛋?”
张老汉留在原地休息,两个儿子一边喊着狗蛋的名字,一边往那里走去,“干啥呢?爷爷喊你咋不答应,吃饭都不想了?”
“爹!二叔!”等到走近了,狗蛋才听见动静仰头喊了句,然后炫耀似的从水中举起一样水淋淋的物事,“看,宝贝!”
张家兄弟俩刷地白了脸:
那分明是一截人的手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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