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后一票
圣彼得和圣保罗大教堂，又称华盛顿大教堂，俗称华盛顿国家大教堂，外形是标准的哥特式结构，穹顶装点着各种彩色玻璃。
威尔逊总统、二次大战时的国务卿贺尔及盲人女作家海伦·凯勒的遗骨均葬于此堂；艾森豪威尔总统的葬礼、里根和布什总统的就职礼拜仪式也在此举行。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历史悠久的大教堂，今天装点的有些光彩夺目。
富丽堂皇的大厅，不论是房梁还是座椅，都缠绕着一株株精挑细选的白玫瑰，就连地上，也铺满了一片片洁白的花瓣。
显然，这是一个婚礼现场。
能在如此著名的大教堂中举行婚礼，想必有着惊人的财富或极高的地位，跟“梅隆”、“洛克希德”等家族有关也说不定。
其实不然，今天举办婚礼的，只是个亚裔模样的中年人，取着一个平平无奇还有些搞笑的名字——托尼·王。
还未到典礼的时间，大厅中已是高朋满座，男人们一个个西装革履，从头到脚都打理的井井有条，带着虚伪的笑容高谈阔论；他们身边的女伴也是打扮的雍容华贵，穿金戴银，争奇斗艳。
这些人，有许多耳熟能详的演员、歌手、模特，也有许多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有不少本地的官员，甚至还有一些在白宫上班，偶尔可以在新闻中出镜的人物。
反正很多人，放出去社会上，那都是足以震慑出一大群人的存在。
教堂大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看着大概也就一米七八左右的身高，但身子十分的挺拔，欣长而优雅，一身休闲西服穿在身上，非常合体。
单薄的唇瓣棱角异常分明，嘴角有些微微上扬，这淡淡的微笑，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温和而又自若。
一头被削薄到恰到好处的碎发，戴着一副黑色全框眼镜，浑身散发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怎么看都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他也有一个同样人畜无害的名字，叫穆辰。
穆辰此时正细细打量着教堂门口树立的巨幅婚纱照，歪着脑袋，一开口，便破坏了整个人的气质：
“这猪头三还真是百无禁忌，人家办葬礼，他搁这儿办婚礼，就不怕夜里地下埋的那些大哥大嫂们来找他讨杯喜酒~”
话音刚落，穆辰身后便闪出一个娇俏少女，嘴角忍不住抽搐，心里暗骂：
“挺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个嘴?”
“我好像听到有人在背后夸我帅，我猜肯定是小宫你对不对？”
穆辰转过身，一撩头发，俊秀的面容着实让人惊艳，保守估计都能撩倒800阿姨的那种，但小宫似乎早已是司空见惯，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朝他肋下一个犀利的肘击：
“没有，你听错了，答应我的大餐呢？”
“这不就是吗！”
穆辰指着婚纱照中那个即使经过P图大师磨皮瘦脸削骨等一系列操作仍透着油腻的中年谢顶新郎：
“今天哥就带你吃大户！”
话毕，不等小宫回答，便一把抓着少女的手腕，径直走进教堂，直奔那个站在门口热情迎宾，脸上笑出3盎司油的新郎，如同相识多年的朋友一般，使劲握了握手，用一口现学的广东口音普通话嚷嚷着：
“王托尼先森，我狗养你好久的啦~”
“呃、狗养狗养，不过，咱们在这世上最文明的国度，都是文明人，请说英格里希，还有，my name is Tony·king。”
托尼·王，或者叫王托尼，原名王二喜，没什么文化，早年是一名混在中国某二线沿海城市城乡结合部的剃头匠，从业三年经历各种来历不明的信息的洗礼，改名王托尼，并定下了三大目标：获得星条国国籍、在星条国取得一定的社会地位、娶一名白人女子为妻。
为了这个梦想，在剃头铺子越来越兴隆时，他背着一包干粮，毅然钻进了前往大洋彼岸的运煤船，凭着皮厚心黑不要脸，加上一股狠劲，以及二十年如一日的慕洋，竟然在四十四岁这年，实现了全部目标。
倒也不是努力奋斗的结果，而是他那个只比他大9岁的干爹成功当上了白宫的三把手，因此，他这个在后面溜须拍马外加负责脏活的忠诚干儿子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甚至得到了某位白人议员待字闺中三十八年的女儿的青睐，今日便要喜结连理。
王托尼相信，从今天起，他的梦想便可以宣告实现，他将以一个星条国人的身份过完下半生，简直就是走上了人生巅峰。
所以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是从哪冒出来的，而且听口音就是自己最讨厌的“老家人”，但此时此刻，都不重要了，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王托尼还是跟年轻人握了握手，然后掏出手绢擦擦手：
“who are you？”
听到王托尼乡土还带着点咖喱口味的英语，穆辰也是快速切换了一口浓浓的俄克拉荷马州口音：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赫尔南德斯教授关门弟子，研究生穆辰，送二斤苹果，祝新郎王托尼踏入爱情的坟墓，不过别难过，每个人最终都会走进坟墓，放心去吧，阿门~”
虽然没听懂穆辰后面具体说的什么，但前面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研究生”和最后一句“阿门”王托尼倒是听懂了。
整个人仿佛就如同打了三斤氮气，激动的嘴歪眼斜。
虽然没什么文化，但王托尼也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了二十年的人物，一瞬间便在脑中完成了信息整合——浓浓的星条国乡土口音，和磕磕巴巴的汉语，还有那句阿门，显然眼前的年轻人是在星条国长大的，很大可能是前几代便已经融入的那种。
另外在这个国家，社会地位最高的其实不是政客和商人，而是律师和医生。
别看自己婚礼上高朋满座，其实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冲着自己干爹去的。
所以，不请自来的穆辰，对王托尼来说，就十分感动了。
况且没记错的话，这位的导师赫尔南德斯教授在世界范围内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连自己老爸的老大特没谱都对他极为尊敬，能搭上这个关系，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字很多，但其实这些想法也就只是在王托尼脑中一闪而过，接着便是热情的接待，点头哈腰的模样几乎都有些几百年前悦来客栈店小二风范。
“之前咋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小宫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美美享受奶油在口腔中化开的滋味，然后伸出手指，捅了捅正在对一只大龙虾疯狂下嘴的穆辰。
“谢幕战，当然要搞得别致点~”
穆辰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擦擦手，然后扯过旁边的帝王蟹。
王托尼把穆辰和小宫安顿好后便回去继续迎宾了，此时两人正在自助餐区进行疯狂的消灭活动。
如同饿死鬼投胎的吃相，以及远超食物供应速度的食量和进食效率，穆辰与小宫的组合很快就成了整个大厅中最靓丽的风景线。
在干掉了第三个十六寸蛋糕后，十分鄙视地看了一眼还抱着螃蟹狂啃的穆辰，小宫放下光亮的能当镜子的蛋糕盘：
“多大仇，值得你干完这一票就洗手？”
听到小宫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相识多年，穆辰自然听出了里面隐含的质问。
“跟这个无关，我只是不想干了，想找个地方养老。”
看小宫还有追问的打算，穆辰将一个帝王蟹腿掰开，抽出里面的肉，一把塞进小宫的嘴里，不等小宫咀嚼，钟声便在教堂响起。
婚礼开始了。
日照当空，灿烂的阳光透过教堂的彩色玻璃大窗洒在新人的脸上，也不知是迎宾体力消耗过大，还是本身怕热，王托尼有些费劲的举起手遮挡阳光，却还是不断有汗珠从额头上冒出。
作为证婚人的神父，并没有在意王托尼的状态，而是例行公事的取出圣经，伴随着婚礼进行曲，庄严的质问：
“王托尼先生，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只当是梦想成真的紧张，王托尼抑制住体内越来越热的感觉，高声回答：
“我愿意！”
“哪怕会因此死于米迦勒大天使的圣炎之下？”
突然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神父的流程。
观礼的众人窃窃私语，四下张望，想看看是哪位好事者在起哄。
而王托尼已经热的有些意识模糊，还以为是神父在走程序，继续使劲嘶哑的回答：
“我愿意！”
“如你所愿，只是在下并非米迦勒，在下，东皇。”
一道神秘的声音自报家门，大厅内婚礼进行曲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停止，反而响起了另一个音乐。
似乎是一个悠远的女声，唱着古老的歌词，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如果是懂汉语的人，隐隐可以听得出：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这是中国战国时期楚国屈原所作的《九歌•东皇太一》。
两千年前的词曲在大洋彼岸的教堂中响起，优美的曲调此时此刻却给人一种背心发凉的感觉。
“啊————”
伴随着神秘的词曲，婚礼大厅响起了王托尼凄厉的惨叫。
只见他皮肤上慢慢浮现出大大小小的红斑，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一朵朵惨白的火苗从斑点上升起，并随着斑点的扩大而连成一片。
仅仅几秒钟，王托尼便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炬，惨白的火焰快速吞噬着触碰到的一切，无论血肉还是骨骼都在快速消解，很快，整个人只剩下灰烬一捧与青烟一缕。
诡异的是，白色的火苗似乎就像是长在了王托尼身上似的，吞噬完后便自然的熄灭了，没有点燃其他任何东西，甚至打过滚的地摊上连一点火烧过的印子都没有。
观礼的众人目睹了一切，教堂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直到一位女士打破沉默：
“啊啊啊啊——”
接着反应过来的众人纷纷发出了平生的最大音量，似乎想要以此驱逐内心的恐惧，整个教堂瞬间乱作一团。
四散而逃的人群中，夹杂着穆辰与小宫的身影，两人脸上一样的惊恐，口中一样的嘶吼，穆辰手中还抱着一只硕大的帝王蟹，八条蟹腿随着他连滚带爬的动作迎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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