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节 新生活

　　两年后
“轰！”
码头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巨大的气浪顷刻间涌出,火焰腾出了飓风般的风暴,随即从四面八方冲出一群人,焦急的寻找着什么。
炸开的细碎堆突然动了动,一个周身狼狈的年轻男人潇洒的站出来,他精致的五官，配合着脸上露出的一丝淡然的笑意，双眸中透着一股风轻云淡的从容洒然，让人无法想像他刚才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险些在爆炸中丧生。四周的人似乎松了口气,露出欣慰的笑容，一些人开始忙碌着整理现场。
叶明琛走到他身边,神情复杂，爆炸声响后，他第一个冲出来，直到看到叶明宇才觉得稍微安心了些，他拍了拍叶明宇的肩膀说道:“拜托你别再这么拼命了,两年了,什么都够了。”
叶明宇活动了下筋骨,扬起嘴角,还是那些的笑，如此淡然，像是所有腥风血雨都与他无关，过去的种种也未曾经历，他还是最初的样子，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什么啊!”
叶明琛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些话，这两年我说了无数次，每次你都不以为然，可我还是要说,这两年来，所有危险的任务你抢着接,没有真真正正的休息过一天,就算要赎罪,要补偿也够了,既然当时已经有了判定，你就坦然一些，接受就好，更何况有些错不该由你一个人去承担,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了。”
见叶明宇笑而不语,叶明琛接着说道:“如果是你呢?”
叶明宇貌似不以为然的偏过脸，看了看叶明琛问道：“什么?”  
“如果是你犯了法,我或是爸做了警察应该做的事,或者我说得直接点儿,是我们把你送上断头台,你会恨我们嘛!或者说，当年没有冯建民的力保，你会恨我们吗？”
叶明宇笑笑,说道：“可我安然无恙啊！这才是最痛苦的，我并不怕承担后果，知道自己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惩罚，可是，用这种方式，更残忍吧！”
“你的事情，所有的决定都是经过上级讨论最后的结果，上面有合理的考量和依据，你认为这是功过相抵也好，上面大发慈悲也好，这就是结果，坦然的去接受吧，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我不需要负上任何责任，还可以大摇大摆的活得很好，我应该感激涕零，可是我却真的高兴不起来。”
“你还在想那件事吗？”
叶明宇笑了笑，带着无奈，像是陷入回忆，淡淡的说道：“我们的关系应该是你死我活才对，可是他却抗下所有的事情，就算真的是罪有应得，可是在我心里，我也把他当成了家人，我不想！”
叶明琛跟在他身边，用力握了下他的肩膀，继续着说道：“沈洪真的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一点我们再不情愿，都不得不承认，你也一样，否则你不会冒险做那些事，去想尽办法保全他，为他们创造离开的机会，你们都在为彼此打算，哪怕牺牲自己，这样的感情我能理解，可是，明宇，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没有怪你，也没有恨你，不管为了谁，你都应该重新开始生活了。”
叶明宇笑着拍了拍叶明琛的肩，走向救护车,处理伤口，叶明琛无奈的看着叶明宇的背影，多少次期待着当年那件事能彻底结束，叶明宇可以回归正常的生活，可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办法真真正正的走出来。
其他同事将犯人押解上车，处理现场。
医生白了叶明宇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命和身体都是父母给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糟蹋，没见过你这么不像话的,也太不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吧,下次要是伤的重了点儿,我干脆延缓对你的治疗,成全你，救了你也不珍惜自己。”
叶明宇冷冷的笑道:“难怪都说医生是合法的杀手，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啊。”
“跟你这种人还讲什么道德，你有职业道德吗！你知不知道，自从当了你的主治医生后，我有多辛苦，你知道我有多久没好好休息过了吗，每次放假只要电话一响就会想到你这张脸！烦死啦！别拼了,我真的懒得救你了!”
叶明宇看了看已经包扎好的手臂，又笑了笑摸了下额头上的胶布,对身边的人说道:“领导,换个医生给我吧,这人话太多了!”
医生笑了下,恶狠狠的轻拍了下叶明宇的头。
夏俊峰无奈摇了下头，从自己认识叶明宇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慢慢习惯这张臭嘴，他看了看叶明宇自在的嘻笑，心中已然，那年他去警校，在办公室里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他一脸的假装正经，骨子里带着执著和坚守，一直跟着自己走到现在，夏俊峰真的很想对他说，谢谢你把最好年华放心的交给我，谢谢你做过的一切，可是每每看到他，想认真的聊点儿什么，便会被他那般嬉笑着打诨过去，着实无奈。
夏俊峰冲着他的背影，在他身后说道：“喂，记得领导要找你谈话的！”
叶明宇摆了摆手，说道：“知道啦！”
冯建民在那件事之后，一直关注着叶明宇，却是有心提拔，奈何这家伙根本不当回事，虽然破了很多大案，却也惹了不少麻烦，实在是个极难管教的家伙。
冯笑笑下班一直在厨房忙着，冯建民准备好了茶和棋盘，叶明宇姗姗来迟，自动自觉得坐在冯建民对面，倒好两杯茶。
冯建民看了看他脸上伤，和手臂上的绷带，无奈的说道：“我现在只要在新闻上看到这种消息就会想到你，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安心心的退休啊。”  
“别啊，冯叔叔，您还得发光发热呢。”叶明宇走了步棋，笑着说道：“我上镜好看吗？”
“不知道，都打了格子！”
“哎，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见不得光啊。”
“哼！你啊，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习惯就好了。”
“认识你二十几年啦，小子，让我们省省心吧。”
“好啊！”
两人一边下棋一边聊着，冯建民说道：“我上次跟你提过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老大，你还是让我留在前线吧，再者，我也做不了领导，你就不怕我把人都带偏了，再多几个我这样的，您受得了吗！”
冯建民笑着指了指他，说道：“再给你一年时间，收起你这些臭毛病，然后，好好的规划一下你的职业生涯。”
“行呀！”
“我可没跟你开玩笑。”
叶明宇一副笑盈盈的样子，又倒了杯茶递到冯建民面前，说道：“来来来，领导，说了这么久，口渴，喝茶喝茶！”
冯建民接过茶杯，无奈的瞥了眼他，不再去聊这个问题。
深夜,叶明宇刚刚回家,这两年他很忙,他让自己很忙,所有危险的任务,所以不可预测的工作,他总是抢在第一个,受伤住院更是家常便饭,几次险些丧命,可每次他都淡然一笑。
叶明宇见父亲等在客厅,歉意的笑了下,叶勇似乎总有些话想说，可是每每见到叶明宇回来，心中盘算过多次的话都变成了“没事！”
叶明宇也知道，这两年来,几乎夜夜如此,父母会等他到很晚,哪怕知道他今晚不会回家，依然会为他留着灯，准备好宵夜，无论他在哪，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只要看到灯光，就会想到家里，有人在等着他。
叶勇站起身,说道:“你妈留了宵夜给你,我去热热给你。”
叶明宇摆弄着钥匙,低声说道:“对不起,爸。”
叶勇笑了下,他刚刚退休，不再工作岗位上平和了很多,对于叶明宇他很担心却深感欣慰,他知道现在叶明宇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任性妄为的年轻人了,他有自己的路要走,有自己的坚持和心底不愿说出口的伤痛，而作为家长,他只要站在他们身后支持他们就好,但是他更希望他们能够幸福平静的生活。
叶勇把饭菜放在桌上,也坐了下来。
叶明宇边吃边淡淡的说道:“看起来要跟我谈话了!”
“难得你回家吃饭,多看看儿子也不行嘛?”
“爸,我发现你变了,要是几年前,无论我做什么，肯定会被你骂得很惨,你是不知道,那时候我见了你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就想，调头就跑掉。”
叶勇笑了笑说道:“现在翅膀硬是吧。”
“不是翅膀硬了,是你温柔体贴了。”叶明宇说罢,抛了个媚眼说道：“是你多么温暖的目光啊！”
“臭小子!”叶勇笑了下,随即换来一声轻叹，每每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无法不再温柔，因为叶勇知道，他已经承受了太多东西，他背负太多的痛苦，已经伤痕累累。
叶明宇笑了下说道:“别唉声叹气的了啊,要批评教育就快着点儿,不然我吃完可睡了。”
叶勇白了眼叶明宇,说道:“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
“工作嘛,再危险也要有人去做吧!你这境界怎么也跟着退休退下来了呢!”
“我还应该表扬你是吧!没错，是要有人去做,但不能像你这样去做吧?下午的情况你大哥跟我说了,你妈她不知道,晚上的新闻我也拉着她出去溜弯儿了，那明天呢，以后呢，她要是知道非被你气疯了不可，她恨不得现在把你系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的拎出来看看有没有事。”
叶明宇低着头,细细咀嚼着口中的食物不语。
“你知道那年,你快毕业那年，我们三个人分别接了电话,听到你出了车祸,当我听到车毁人亡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头袋嗡的一声,之后什么都听不见了,跟着就跑了出去,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去的现场,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滋味，全家抱在一起哭,除了哭，我们什么都没办法做，你妈妈晕倒了几次，醒来之后还是在哭，我们都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完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怎么去形容那种痛呢，现在你长大了，经历了那么多，没人能比你更明白那种感受，现在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后来那个跟你长得那么像的江浩出现了,我们这心里说不上的滋味,多少次我们希望那个人是你，我有时候偷偷在想，那个人就是明宇吧，他做错了事，他只是太害怕，才会变成别人，是明宇就好，哪怕是个坏透了的。可是却又不得不告诫自己，他不是你，他很危险，我相信那时候，在你还没受伤失忆的时候，你的心里也不好受吧，明明你的家就在那，你的家人也在那，你却只能远远看着，一丝熟悉的目光都不能有，我们的心境应该差不多吧！再到后来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时候我是又高兴又生气,你能牺牲那么多去跟那案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骄傲,我真想大声告诉所有人，我叶勇的儿子很了不起，但是想想你就这么跑去干那些事儿,还搭上全家跟着心疼,我就想揍你两拳。”
叶明宇点了点头，脸上挂让那个让人心疼的笑意，说道:“对不起!爸，一直没能有机会认认真真的道歉，说声对不起，那时候确实没想太多,也没想过自己当初的选择对不对，到底为了什么，更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儿，就算那时候已经明白了，一旦作出了选择，就没有退路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没办法啊。”
叶勇点了点头，说道：“明宇,出事以来，你说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对不起，对家人说，对沈佳妮，对沈洪，对很多人说，但不是的，你是全家的人骄傲,你不需要再这样，真的,没有任何人怪你，所以别因为过去的事儿,折磨自己，惩罚自己。我不知道你是因为那个女孩还是因为失忆的时候做过的事,但是你应该学着放下，忘记过去，好好生活，为了我们，为你自己。”
叶明宇点了下头,神情淡然，心中却苦涩不堪，他们都明白，曾经发生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不过大家都不敢去想起而已。
叶勇起身回房间,走了两步，缓缓说道:“就算你现在不做警-察,我们都会支持你,就算该还的，也已经够了!”
叶明宇一个人坐在那,紧紧的握起拳手,眼神突然失去了平时的光彩。
两年前叶明宇在拘押室跟冯建民失控说道:“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罪犯不行嘛,为什么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为什么可以接受这样的我，就算我失控了,失忆了,可我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为什么你们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没有证据？这理由太可笑了，我是当事人，我都承认还要证据干什么！”
冯建民缓缓安慰说道:“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所以,你还是卧底,还是警-察!”
叶明宇沉沉的闭起了眼,静静的坐在那!
“有时候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我相信你。”
叶明宇看着冯建民，双眸中却没有昔日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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