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烟尘滚滚旌影翻,金戈铁马百战还。
高泸城前五万步兵已整军待发,那身披鲜红帅氅的黑甲黑马自烟尘中飞驰出现时,全军不禁爆发出雷动般的呐喊!
将士们举着矛,涨红脸,喊声震天!
扬威鼓舞,气震山河,有一个如此折服人心的主帅,对士气的振奋,对从戎者的激荡,是无与伦比的!
那声动骤然爆起,耳膜都差不多被震破了,沈箐大力挥手,然后牵过马缰,一翻翻身跃了上去。
燕长庭放缓马速,两人相距就十来步,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喝令:“全军听令,目标北三百里乾野,急行军全速前进!”
“得令!!!”
也顾不上闲话,燕长庭人还未到之前,已遣令兵传令整军集结,将马上北上,紧着驰援旸王。
凌英对魏太妃沈箐等人抱了抱拳,也没废话,众人立即掉头而去。
两军合一,共计将近二十万大军,迅速投入到乾野战场之中。
而负隅顽抗至今的旸王,也终于在全军被合围绞杀之前,等待了援军。
“殿下,殿下,是援军来了!”
疲惫的旸王一抹脸上的尘土猩红,“是啊!是啊!!将士们,援军来了,都给本王振作起来——”
苦苦煎熬的诸将及兵卒精神一振,是援军,援军真的来了!!
而正全力合围叛军的大殷王师一惊回头,只见后方烟尘滚滚,大军行进间雷动般的声浪已经传到脚下了。
大地随着它的节奏在微微震颤着,越来越清晰。
有经验的将领兵士一看就知,至少得有十数二十万的大军。
中军之中,燕殷大怒:“什么?!”
“赵介干什么吃的!!”
一伏燕长庭失手,他已盛怒,但赵介二十万大军已围困成功鄱阳军,等解决了鄱阳王和七王之后,青山军即如癣芥,不再构成心腹大患,回头再慢慢收拾就是。
仓促之下,燕长庭麾下仅仅那两万骑兵,没有人认为他能成功救下鄱阳军。
可偏偏,所有人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
并且,燕殷固然已接到赵介大军兵败的急讯,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还不是两败俱伤,青山军和鄱阳军合军竟然还能有将近二十万,并且来得这么快!
眼下,朝廷大军大败六王联军已经只差一线,燕殷怎么肯放过,他厉喝:“张郇迎敌!擂鼓,进军,务必在此之前全歼六王叛军!!!”
急促的鼓声“隆隆”擂响,朝廷大军陡然加大了绞杀力道。
可都到了这份上,六王联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顽抗精神,愣是抵挡住了。
“坚持住!全力往南冲锋,快——”
旸王确实被坑很惨,但好在他这个人还是颇有几分真本事的,燕长庭判断得一点都不错,他在蕖王反水被坑出一脸血的情况下力挽狂澜了,迅速将大军收缩集结,被朝廷四十万大军围追堵截,他也控住了没有溃散,勉力支撑至今。
援军希望渺茫,但他居然真的等到了,本来灰心丧气的其余五王都亢奋起来了,更何况是他?
旸王顶住了朝廷绞杀,几乎是马上就下令往南,全力要与已经杀进朝廷大军之中的鄱阳青山联军汇合。
而随着鄱阳青山二军加上战场,这场大战双方兵力其实已经持平了,在奋力厮杀了一个多时辰之后,旸王和燕长庭凌英终于成功会师!
旸王一抹脸上飞溅的血沫,长吐了一口气,战局终于稳了,六王联军也终于得救了,他询问几句,凌英简明扼要将前事说了说,他不禁面露愧色,“燕兄弟,我不如你啊。”
蕖王埋伏多年,他未能察觉,这次中计如此之惨,他羞惭难当,差一点,跟随他多年的将士们就全军覆没了。
他也是真服气了,现在让他当盟主,他都没这个脸做了。
前世今生,异曲同工,燕长庭能当这个盟军首领,并稳坐多年无人撼动,从来凭借都是真本事。
当然,这个是后话了。
几人汇合,稍稍说了两句,立即就重新全神贯注在战场上了!
如今三方盟军于朝廷四十万大军厮杀在一起,你死我活,谁胜谁负,犹未可知!
燕长庭频频调兵,迅速调整战阵,旸王皆未有异议,他麾下令兵与将领火速领命而去了。
旸王手一指:“那燕殷小儿,就在那地!!”
他立即将这个重要消息知会了燕长庭和凌英。
这次六王联盟中计急坠下风,朝廷大军几乎是占据了碾压式优势,在这种情况下,燕殷直接披挂,亲身上阵,来收割旸王的人头。
双方一度十分接近,旸王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燕殷本人没错!
燕长庭眼神一闪:“当真?”
“绝对错不了!”
旸王差点被人包饺子收割了吃饭的家伙,真的不能再真,“咱们要快!”
不然,燕殷就该退回去了!
燕长庭一横长戟,眯眼:“传令千羽营飞骑营等,目标,棕旗之下,”他手一指,喝:“三路,杀——”
当下凌英与旸王都毫不犹豫,各率麾下精锐骑兵,火速就着燕长庭令,分三路,急速冲进敌阵之中!
……
这场鏖战,一直持续到了次日天明,最终险败还生的盟军终于占据了上风,燕长庭使了诈术,谎称燕殷被枭首,王师一度引起了一定范围的惊慌,虽被迅速辟谣控住,但盟军已经抓住机会,一鼓作气成功反胜!
朝廷大军败了,被分割成七八分,为了保存兵力,领军大将不得不以进为退往后撤去,期间有控不住溃散的,也有控住了成功后撤的。
但这也意味着的,这场大战,以朝廷大军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被盟军绝地反胜了。
寇太师直接吐了血。
他这一生,随军驰骋建策无数,说是运筹帷幄叱咤风云也不为过,怎料这人生最后一着,竟大败。
这个刺激实在太大了,他这将近枯槁的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直接喷了一口血。
“爹——”
寇子文急忙俯身扶他,却被寇太师推了一把,“去,赶紧去救陛下!!”
寇太师喘息着,连颊颜的鲜血都顾不上抹,立即摸出一枚金令,“快!听见了没?!”
寇太师也在军中,在他的指挥之下被分割出来这一块将近五万的殷兵都非常顺利后撤了,算是保存得最完好的一部分,其中还有一万多的骑兵。
燕殷那边情况非常紧急!难得这么好的机会,燕长庭心存趁机提前杀死他以大大缩减对战难度和时间的心思,连连急攻冲锋,最后在朝廷终于露出颓相之际,更是放弃了其他位置,急起骤攻对燕殷所在穷追猛打,最关键的是燕殷身边的大将军郑伯邑在这个关头不幸中箭坠马昏迷,殷军一度指挥失误,导致燕殷陷入险境之中。
没错,正是眼下!
好几处大将已经率军不顾一切往这边疾奔救驾而来了,但问题是他们略远,最近的是寇太师寇子文司马超他们所在的这一块。
得赶紧去救驾啊!!
可面对如狼似虎的燕长庭及此刻团团包抄占尽优势的盟军,援救十分凶险,救驾不成反而自己殉国的可能性十分之大,寇子文舔舔唇,一时不敢应声。
寇太师气结,“你!”
“我去!”
就在这个十万火急的关头,冒险,九死一生,营救燕殷,心念电转,司马超牙关一咬,当机立断,一跪地接过金令,火速掉头去了。
王钦大急:“主子,主子……”
“别说了!”
司马超翻身上马,紧了紧缠在手心的黑色纱布护掌,燕殷绝对不能死,而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了!
兵权险中求!!
局势变化太快太大,由不得他慢慢筹谋了,他所求大,那么要冒的险自然不会小。
“我已经等了十五年了!!”
司马超霍地回头,对王钦道。
王钦哑然无声。
司马超凌厉又英俊的面庞有一种义无反顾的决绝,半脸鲜血,让他表情看起来有几分狰狞,如果这次不死,他将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将来也将得到他最终想要的东西!
司马超深呼吸一口气,掉头,立即传令,火速整军!!
……
燕殷也真的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
他身边忠将死士暗卫无数,与燕长庭身手相当的暗卫就足足有十几人,在这等危急关头,这些人不再隐身,先后现身出来。
缠住了燕长庭。
燕殷也有替身,一度金蝉脱壳,但被旸王凌英全力扑截,“箭阵,箭阵,给我上!快上!!!”
混战当中,东边烟尘又起,凌英嘶声力竭,亲手拉开长弓,呼啸打马,三箭齐发!夹裹在漫天的箭雨当中!!
燕殷一度和死神擦肩而过,他身边的皇卫亲兵及小将暗卫,齐齐扑上去,倒下一大片,其中一个暗卫奋力一扑,背后中了十数之箭矢,强提一口气,拉着燕殷往前狂奔!
——这些人,都是太祖留下来给他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太祖临终前在身边召出来给他的,平时什么都不管,只专负责燕殷的安全,除非已经到了国家崩亡危机,这是太祖赋予暗卫们的唯一一个职责,也是太祖临终口谕,这是他们第一次现身人前,不想竟就折损了大半。
剩下的,除去还在奋力绊住燕长庭那几人,燕殷身边就剩下这一个,燕殷能顽强挺到现在,他们真的居功至伟,可现在连这最后一个也到了强弩之末的,就在燕殷心惊胆骇,以为小命休矣,目眦尽裂之际,司马超终于杀到了!
他率五万精兵前来救驾,两军交接,他毫不迟疑率三千敢死队杀入阵中,这三千人都是他多年苦训的亲信,如今死仅仅只剩下五百余人,他浑身浴血,但也终于赶到了!
“陛下,微臣来了——”
他暴喝一声,率队冲锋而入,杀退凌英,凌英与他两兵相接,“嘭”一声竟双臂发麻,这人好生厉害!!
司马超毫不恋战,返身一拉燕殷上马,一扯缰绳掉头就往回冲!!
身后乱箭齐发,盟军急追直杀,他都挺过来了,最后替燕殷挡了一箭,“陛下,您没事吧?!”
燕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咳嗽:“没事,没事,快走!!”
司马超赌赢了。
他最终成功救下燕殷。
并且,好不容易杀出重围,他立即下令鸣金后撤,并道:“陛下,我们需立即后撤,并且合军!”
朝廷大军还远不至大溃大败,以最快速度集结军队,还是能力挽狂澜保住兵力的。
燕殷将金令塞进司马超手里,“依爱卿所言,速去!”
司马超捏紧手中的金令,翻身下马,锵声:“臣,领旨,必不负陛下厚望!!”
这个司马超也确实非常有战事天赋,前世他的成功,亦绝非侥幸,他用拼了半条命的凶险,身中三箭,终于换来了一次一鸣惊人的机会!
没错,这次朝廷大军与九方盟军的这次大血战,来得毫无征兆,结束得也没有太过拖拉,却造就了当世两位一鸣惊人的军事佼佼者。
一位,就是燕长庭。
这个让盟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卒都心服口服的小虔王。
另一位,就是司马超了。
他连连下令,力挽狂澜,最终成功聚集朝廷被割散的多股兵马,重新集结成大军,一路急退,最终退到鹞子关止住了颓势。
稳住之后,还成功反攻,一度打退并追击敌军。
“好了,不必再追了。”
打退了汹汹追击离王城阴王的朝廷王师之后,燕长庭直接叫停了,不用再追击了。
就到这里为之吧。
朝廷大军得以重新站稳,又有鹞子关地利,这一仗,可以到此为之了。
是有点遗憾,但盟军连续作战多日,已极之疲惫,此刻锋头一过,战机锐减,已不再适宜继续追逐了,
而他们第一阶段的目标也已经达到了,就到这里罢。
燕长庭随即下令各部掉头,分别攻克位于于乾野长川淼阳一线的重要关隘城池,与朝廷相对陈兵,分庭抗礼。
其他内政事宜,他交代陈婴阳沈隽他们处理去了。
鹞子关内。
司马超站在城头,远远见盟军缓缓退去,他长吐了一口气,不知盟军疲乏,朝廷这边也好不了太多。
打他不怕,但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了。
彼此的目标都达到了,不是吗?
司马超侧头,视线和王钦对了一下,后者眼底强行压着激动,司马超拍拍他的肩;“你先回去。”
他抛了抛金令,快步下了城头,往燕殷御驾方向去了。
……
盟军这边很快就收到讯报,司马超被燕殷委以大军副帅一职。
可以说平步青云了。
但他也确实当得起。
司马超拼死一救,成功成为燕殷的头等股肱心腹,而他,也确实崭露出过人的统兵能力和战事天赋,这场大战的后期,他居功首位。
这种临危的统战能力,完全体现了一个人的军事素质,要不是他年轻资历略欠,头顶甚至也不会再顶多一个郑伯邑。
郑伯邑没死,熬过来了,当日挣扎下榻负荆请罪,被燕殷扶起安抚勉励,回去养伤了。
不过由于他伤势比较重暂时卧榻,所以这大军仍由司马超与另一名副帅元沐暂掌。
“这人,倒真的起来了。”
大黑马噗噗喷着粗气,它当然认得沈箐,正侧头努力用鼻唇蹭她的大腿和手。
沈箐轻笑了两声,掏出两颗糖奖励它,拍拍它的脑袋,对燕长庭如此说。
燕长庭点点头,将讯报交给身边的符简张云收起,没什么好意外的,这司马超不出头才奇怪。
大军扎营。
嘚嘚快马不断在辕门进出,并肩而行的还有旸王离王凌英等人,一行人之中,燕长庭最年轻,却也是最瞩目的那个。
离得远远,冯太后就看见了他们,她有些感慨,对魏太妃道:“你到底有一样比我强,你有个好孙子!”
两女出身相仿,年轻是一并共逐沙场,算竞争也互不相让了半辈子,冯太后向来不认为魏太妃哪点比她了得的,尤其是太祖翻面无情之后,难得冯太后今天终于有一样是亲口承认她服气的。
魏太妃扬眉:“那是自然!”
她轻哼一声,转头看燕长庭马上英姿,黑甲红氅的青年身姿矫健眉目坚毅,正自辕门飞驰而入,红氅猎猎,马蹄疾疾,她心中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是她的孙子。
她魏氏的继承人。
果然不负先祖遗风。
等复得大仇,她即便死了也不怕无颜面面对父母族人以及一双儿子了。
魏太妃饱经风霜的一张脸,也不禁露出笑容来了。
……
而燕长庭凌英旸王那边。
不用多说的,旸王环视一圈,对燕长庭抱拳,“愚兄羞惭!从今往后,但听燕兄差遣,凡帅帐有令,莫敢不从!”
凌英也抱拳:“我也是!”
这一仗,燕长庭得到的是整个盟军上至将领下至兵卒的倾服。
旸王和凌英也是爽利人,得燕长庭千里援救于绝地,两人也没废话,自愿奉燕长庭为盟军首领,从今往后,但听其号令。
“好!”
燕长庭虚扶二人,“小弟却之不恭!”
三人一击掌。
“从今往后,同进共退,共反大殷!”
“没错!!”
“正是!!”
经此一役,八方盟军是真真正正拧成了一股。
……
旸王离王凌英等人身上都有负伤,并且不轻,说过之后,很快就回去包扎处理去了。
燕长庭沈箐目送他们过去。
完事,也往己方的营帐去了。
还未进门,就先看见捧着匣子的红缨,这匣子是沈箐交给她的,她一直亲自保管。
“你去看看谢英华,他好像也受了点伤。”
沈箐接过匣子,打开,从里头取出那三封信,一时之间,她和燕长庭表情都有点复杂。
她抽出第三封信,“这么看来,这封信居然是真的?!”
她语气充满不可置信,可危急关头见真章,这个灰衣人还真是给他们通风报信的。
原来以为他是司马超的人,怎料最后利益竟然归于己方。
真是太不可思议啊!
“他是谁啊?”
何方神圣,什么来路?
好吧,先假设他真的对他们没敌意。
那么,先前行军路线泄露就是另有内奸咯?
那这个内奸又是谁呢?
燕长庭也眉心紧蹙,接过这封信反复看了两遍,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底下却先来了一个紧急报讯。
是魏渠。
魏渠飞马而至,“底下人发现了寇太师踪迹。”
寇太师并没有与大军汇合一起退入鹞子关。
原因是他的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吐血之后,将近垂死。
寇子文赶紧带着他赶往就近村镇,熬药,硬灌,推宫过血,许久,寇太师才勉强清醒过来。
他已至弥留,勉力睁眼看一眼寇子文,没有废话:“……你,你回头杀了司马超。”
“这人,你驾驭不住。”
而对方,必定会垂涎寇氏势力。
他已经得了司马超力挽狂澜成功聚军的最新消息了,非常果断吩咐了寇子文。
“爹,这……”
可司马超一向非常听命,对他是俯首帖耳的,寇子文闻言,迟疑了一下。
寇太师一瞬急怒攻心,剧烈咳嗽,罢了罢了,“你出去!把栗鸿他们叫进来。”
和他说不明白,寇太师也不放心,他也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精力和寇子文解释了。
寇子文只得赶紧出去叫人了。
病榻之上,寇太师一脸灰败,唇色青紫,已届垂死,可就在寇子文刚刚跑出去、栗鸿等人正急忙煎着老参汤之际的空档,半旧的木窗门无声一动,屋内却出现了一个高瘦的灰色身影。
这个灰衣人无声无息出现,俯身一把揪住寇太师领口,一摸他衣襟,摸着了东西,毫不迟疑,立即一捂一提,提着人迅速原路跃出,转瞬不见了。
寇太师大吃一惊,拼命挣扎,可惜并没什么用,那灰衣人手铁钳子似的非常之稳,且轻功高绝,一眨眼已将小木屋抛在身后。
风声呼呼,来到一个十数里外的野外小山岗,灰衣人才把寇太师一把掷下。
而此时,寇太师却惊疑不定,他刚才仰看的这人某角度轮廓,这一提一掷间,还有这人转身的姿势,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你……”
寇太师都要死了,灰衣人见他认出来了,索性把脸上的蒙面巾掀开,微微一笑。
寇太师瞬间瞪大了眼睛,“是你,是你!真的是你——”
灰衣人直接伸手,“咔嚓”一声,捏断了他的脖子。
他估摸着燕长庭等人快要到了,也没多余动作,俯身摸出寇太师怀里的密信,打开,确定是对方与从司马超手里接过的岑岭细作之间的通信没错,塞了回去,一纵轻掠,人直接离开了。
……
燕长庭和沈箐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死不瞑目的寇太师。
“已经断气了。”
张云俯身一探,这尸体还是温的,“杀他的人刚走不久。”
燕长庭沈箐转头顾盼,但郊野草木茫茫,早已杳然无迹。
“啧,他怎么这副狰狞的样子?”
沈箐砸吧一下嘴,实在寇太师的这表情有点目眦尽裂,好像临终一刻遇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可这位都活到这份上了,还能有他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可惜这个问题,就注定无人解答了。
燕长庭也俯身,探了探寇太师颈脉,又搜了搜他的身,于是很快,就搜出了那个灰衣人特地留下来的密函。
“会不会又是那个灰衣人?”
沈箐小声嘀咕着,转头却发现验过密函的燕长庭一打开,神色一凝。
隔壁魏渠已经肃容道:“是寇太师与我们之中那细作的通信。”
“什么?”
沈箐赶紧凑过去,一看,那信没有署名,但沈箐几乎是马上就明白了燕长庭为什么这个神情了,是字迹,哪怕写信的人刻意模糊,但横撇捺勾之间,非常熟悉。
沈箐震惊了,“符简?!”
这个名字一出,所有人震惊,魏渠张云等人霍地抬头。
符简也一脸震骇,他愣了半秒,噗通一声跪下,“不,不主子!”他一脸不可置信,膝行上前一把抢过那密函,低头定睛一看,更加震惊的表情,他慌乱道:“不,不是,主子不是我,我没有,……”
符简急得举起右手:“主子,主子!倘若我有丝毫背叛主子背叛岑岭之举,叫我死无全尸,永坠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看起来倒是很真,只是演技过人者不是没有,而这密函看起来也很真,并且观其墨迹新旧,也刚好差不多能和时间对得上。
沈箐和魏渠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做声。
符简伏跪,急得眼泪滚滚。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了。
许久,一直一言不发的燕长庭足足盯了他有数十息,他最终俯身,将符简扶起,反手把信撕了,“此乃敌人离间之计!”
“我不信。”
符简瞬间泪崩,“主子,主子,我真的……”
“好了,我知道!”
燕长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言简意赅:“你与张云跟随至今我至今已有十数载,不必多说!”
“好了,赶紧把脸擦擦,我们回去。”
要说燕长庭是因为符简跟随他十数年即打消怀疑,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而是现在仅仅只有这么一封信,要他向内部开刀,引起人心动乱,弊大于利。
且最重要一样是,符简上辈子,是为他挡箭而死的。
毫不犹豫,奋身一扑。
因为这个,燕长庭对这封密函存疑度更添了几成。
那既然是这样,将符简打上嫌疑人的烙印就没意思了,燕长庭内心虽持一定保留态度,但明面上绝不会模棱两可,他直接把手上密函给撕了,抹过此事。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
他没有再废话,待找了找附近没有其他线索,符简也简单清理过颜面,他直接下令,“回去吧。”
沈箐和魏渠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发表异议,点点头,“好。”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略过去了,大家简单收拾一下,然后掉头。
……
由于这趟燕长庭和沈箐是便服出行的,营中的事情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也不用急着赶回去了。
中午没吃,大家放松下来,才感觉肚子饿得咕咕叫,索性找了家小酒店,把店家叫起来做些酒菜。
魏渠和张云他们盯店家的盯店家,安排眼哨的安排眼哨,各自忙碌去了,小小的客店里头,就剩燕长庭和沈箐。
沈箐靠着梁柱,翘着脚坐在矮凳上,随手拿着刚才收起的密函和那灰衣人的第三封信翻有一下没一下翻着。
夕阳残红,这小店是半敞的布局,夜风吹来,暮色渐露,有一种天苍野茫芳草萋萋的寂静感。
那些硝烟滚滚的时光就仿佛一夕远去了。
沈箐才翻了两下,突然感觉燕长庭在看着她。
他坐在方桌的另一侧,静静的,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
沈箐:“……”
——之前因为战况紧急而抛在脑后的所有事情,就这么浮了起来。
窗户纸没有当面戳破,但已经差不多了。
燕长庭也没有吱声,就这么静静凝望着她。
目光中蕴含的情感,就算沈箐还没抬头,就已经感觉得到了。
——他对自己,竟真的是那种感情!
沈箐一刹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她僵了半晌,没有抬头。
直到有风过,篝火噗噗闪烁,燕长庭很轻很轻地唤了一声。
“阿箐——”
多少年了,他终于,终于可以这样唤她一声了。
这一瞬,他竟有些泪盈于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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