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炙肉

裴悠悠吱唔道：“是从兵器铺子里买的。”她恐宋老仵作追着不放，指着地上的山羊道：“宋爷爷，这山羊还活得成么？”

        宋老仵作嘿嘿一笑：“活得成！我们的夜宵就靠它了！”

        他走到山羊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瓷瓶对着山羊鼻子晃了晃，地上的山羊前蹄淘蹬了几下，爬起来，咩咩乱叫。

        裴悠悠被吓到了：“宋爷爷你也不忌讳些，这山羊可是被凶器扎过。”

        陆忧上前道：“是啊，老爷子，这羊先关着，还要观察会不会又流血而亡，小子才领了俸禄，已经告诉卖羊肉的店家，留了好大一只羊腿，就等你去料理呢。”

        卫善娘也道：“家里还备了鹿血酒，老爷子不去尝尝，可惜了。”

        宋老仵作听说有酒，咂了咂嘴，打消了地上那只咩咩叫山羊的主意。

        一行人回了卫家，果然坊内卖羊肉的屠户送来了半只料理干净的羊肉。

        老爷子看了一回肉夸道：“肥瘦相间，这羊肉留得恰当。”

        咂嘴转悠着寻菜刀，卫善娘拉着他劝道：“您累了一晚上，哪能让你继续操劳，您洗洗手，坐着喝茶等着就是。”

        她朝着卫菁道：“悠悠，快去厨房洗些果子来；阿菁，你来处理羊肉，我去架火。”

        卫善娘使唤起他两来一点都不客气。

        陆忧煮了茶，端了胡椅在廊下，请宋老仵作坐下，两人一边看着院子里卫菁料理，一边闲聊。

        卫菁洗手后，心里膈应去过敛房，先回房换了平时穿的衣裳，带上围裙，重新净手，先把羊肉去掉筋膜，切成肥肉相连的肉丁，然后放入葱叶，鸡蛋，适量粗盐，茱萸粉，孜然粉，花椒粉，胡麻子，少许油，抓匀腌制。

        最后，用竹签子把肉串起来。

        这时卫善娘用木炭生了火，烧得正旺，卫菁放上干净的铁架，把腌制好的羊肉串铺在铁架上，旺火烘烤在咖啡色的肉串上，不一会便滋滋冒油，诱人的香味霸道的钻入人的鼻子。

        宋老仵作坐不住了，站起身围着炉子打转，不时咽了咽吐沫，卫菁对着他腼腆一笑，手脚麻利的翻转：“老爷子，您先喝口酒，另外一面还未熟。”

        眼看着另一面滋滋冒油，红色的羊肉转成粉色，白色的脂肪晶莹透亮，卫菁捡起五串装盘，恭敬的递给他。

        宋老仵作不客气，接过来便忙了一口，被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嘻哈嘻哈，不住口的夸：“小郎君这手艺，一个字，绝！外焦里嫩，鲜嫩多汁，香辣可口，又没有羊肉的膻味。

        以后相亲，请小娘子吃炙肉，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卫菁淡淡接了：“您客气了，不过比外面多舍得放香料。”

        卫善娘从铁架上捡了些熟的用盘子盛了送给陆忧和裴悠悠。卫菁不高兴了，捡了才熟还在滋滋响的一串给她：“阿姊也尝一尝，我记得你最喜炙肉。”

        就是因为你喜欢，我才不惧怕油烟肥腻，不然费那个事干嘛。

        裴悠悠连忙把自己那份塞到卫善娘手里：“卫姐姐吃吧，我不饿。”

        卫菁抽空看了她一眼，小娘子眼角微红，还带着鼻音，想是没有回转过来。

        他心底嗤笑，想不到这小娘子也是个重情之人。

        等大家伙吃得差不多，陆忧喝了口茶润润嗓：“老爷子，那两人缺血而死，是因为小箭么？”

        宋老仵作用袖子抹了抹嘴上的油腻，打了个饱嗝，接过裴悠悠倒的水：“确实是缺血，但不是小箭，这也是我不解之处。”

        卫菁并不吃，捡了块帕巾慢吞吞擦铁架：“我想起书上的一则异闻：南蛮之地多僵尸，他们嘴里两颗尖牙，最喜吸食人血。被害者脖子上两个牙洞，全身无一滴血液，和今日这两句尸体倒有异曲同功之妙。”

        卫善娘皱眉：“阿菁，你的意思是他们被僵尸吸食而死？”也太扯了吧。

        卫菁摇摇头，张嘴要解释，陆忧站起身来，激动道：“阿菁意思是，凶手寻了根管子，对着伤口捅进去，然后吸血！”

        所以搜索完全身，只有那一处伤口，且伤口周围是青黑色。

        裴悠悠从火盆里捡了一块木炭，在地上用直观图画出一只麻花刀，补充道：“若使用这样武器，受害者是不是也难逃失血过多而死？”

        众人看着地面，不晓得她是怎么想的，简单的几条线让人一下子明白这东西的构造：手柄和一般匕首无异，刀身子不是两刃，而是三刃，三条螺旋锋刃，轴心处是排血槽。

        宋老仵作是行家，指着图中刀刃中间的空槽：“这个是放血厉器，不得了，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说完他深深看一眼裴悠悠，小娘子娇娇怯怯的，想不到，心这么黑。

        裴悠悠被他看得打了个激灵，这麻花三-棱-刺是她大学里念书的时候，老师带着他们去兵器馆里看的，老师评价，被扎中后，肌肉无法收缩，伤口不能闭合，血液大量流失，是冷兵器中排的上号的伤人利器。

        卫菁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这个是三隅矛变化而来的，有个问题，若真的有这样的匕首，看它刀刃锋利但可以旋转，必然硬度极高，一般的铁匠铺子可打不出来。”

        “除非，他们寻到新的寒铁矿。”

        这话一出，陆忧面色一沉：“铁矿朝廷控制开采，不允许有私矿，若是真的，背后之人……，不行，我得把这案子接过来，不能就这样敷衍过去，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裴悠悠目瞪口呆，她不信僵尸吸血之论，把放血利器给画出来，这些人三言两语就联扯到铁矿谋逆，会不会想得太复杂了？

        她连忙劝道：“陆大哥会不会多虑了，这利器只是猜测，还没见到实物呢。”

        陆忧摇摇头安稳她道：“没事，我们往深里查一查，若没有最好，若有，那便是举国之祸，能在萌芽之态掐了是最好的。”

        说完，他急匆匆告辞：“我得回去写个文书，把这案子接过来。”

        宋老仵作站起身：“我与你同去，验证他们的伤口。”

        院子里剩下餐后的狼藉，卫善娘卷起袖子收拾，赶卫菁和裴悠悠去休息。

        卫菁扯着裴悠悠袖子，对着卫善娘道：“阿姊去歇着吧，这里留给我们。”

        对着裴悠悠皮笑肉不笑道：“是不是呀，裴悠悠？”

        裴悠悠心底翻了个白眼，拍开他的手笑道：“放心，卫姐姐，我会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卫善娘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心下甚慰，抿嘴笑道：“也好，那麻烦你了，我去煮些水沐浴。”说完急匆匆躲进了厨房里。

        她要多给两人些独处的功夫，小娘子才知道弟弟的体贴。

        裴悠悠拿着个刷子刷青石地板上的黑油，嘟着嘴埋怨：“你做炙肉就做，放那么些油做甚，你看看，刷了五六遍了还油腻得紧！”

        卫菁冷笑：“裴悠悠，你不要过分哈，这事是因你而起的罢。我一个弱男子，大热的天，跟着你去敛房受怕，为你的事讨好宋老爷子，弄得一身的油烟，我有说什么吗？

        阿姊陆大哥跟着里里外外的忙，有抱怨么，你没一句谢谢就算了，还罗里吧嗦的，你有没有良心”

        裴悠悠扁扁嘴，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不过心情不好，发牢骚抱怨了一句，这卫菁有无数句尖酸刻薄的话等着她。

        她哑巴一样，垂头丧气的把全部力气用在了刷子上，直把地板刷得程亮才停手。

        卫菁坐在躺椅上，喝着热茶看着闲书，指使着她擦地板，洗铁网，浣碗筷。

        好不容易忙完了，裴悠悠擦干最后一只盘子，用手揉着发酸的腰，那人对着她勾勾手。

        裴悠悠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不知道这表里不一的人，又要支使她干什么。

        她磨磨蹭蹭走到他面前，故意拍拍身上的灰，没好气道：“还要做甚？”

        卫菁看了他一眼，变戏法一样，从桌子底下端出一个盘子，里面六枝肥嫩的羊肉串，他眼睛看天，淡淡道：“老爷子上了年岁，我怕他吃多了克化不了，藏了几只，在茶炉边上烤着，丢了浪费，你吃了罢。”

        他有留意，裴悠悠自从在敛房亲眼见了她的婢女，情绪一直低落，焉头耷脑像缺水的禾苗，看着好没精神，他觉得还是原来那个张牙舞爪的她顺眼些。

        适才做炙肉，她静悄悄的给宋老爷子端茶倒水，自己一口没吃。

        卫菁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便喜欢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用完全身的力气再煮点心爱的铁观音，是以故意指使裴悠悠做这做那。

        果不其然，裴悠悠因心怀感激，老老实实把院子打扫得焕然一新，连他故意留下的井边充满诗意的苔藓也给擦掉了。

        卫菁肉疼心爱的铁观音，便把烤肉给她留了一盘，他烤的时候，不动声色挑出了最肥美的六枝，藏在了桌子底下。

        裴悠悠接过盘子，想起朱蕊的惨状，实在吃不下。

        卫菁幽幽道：“明日还有许多力气活要做，你这样，是要拖后腿啊。”

        裴悠悠闭眼深吸一口气，捡起一支签子咬了一嘴，嗯，竟然还是热的，想必他在茶炉上温过。

        裴悠悠大口大口吃完，木木的看着他。

        卫菁讥道：“你这是猪八戒吞人参果，浪费。行了，去洗澡歇着吧，我明日叫你起来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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