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患难
卫菁从裴悠悠手里接过麻花刺，只觉得头皮一麻，三条锋利的刀刃沿着中轴线扭曲，汇聚到顶端成了一个尖刺，中间是深深的放血槽。
这个严管家必然洗脱不了嫌弃，得早些告诉陆忧，尽快捉拿嫌犯。
他从柜子里扯了一块帕巾，包好麻花刺藏在怀中，两人疾步往外奔去。
才进入院中，就听见院墙外严管家与人谈笑的声音，裴悠悠看向卫菁，询问他如何是好。
院子里毫无遮拦，情急之下，卫菁扯着裴悠悠的手臂，跳进了耳房，这里锅碗瓢盆一概俱全，落满了灰，想来从不开火。
两人屏声静气躲在门后，静观其变。
严管家和外人寒暄完，跨入院子进了中堂，四处扫了一眼，只觉得窗明几净，脸上浮现出一丝厌烦。
猜测府里的寡妇杜娟来替他打理屋子，冷哼一声，那个杜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做管家夫人。不过，玩玩倒不错，放得开。
他想起杜娟和他私会时的媚-态，不禁心头火热，打开柜子，寻些玩具，打算深夜去寻她一起交流交流。
打开柜子一看，包着彩绳的帕子遍寻不到。
他面色一变，翻到最下面，银子好端端还在，疾步走到床底下一摸，那物不翼而飞，顿时魂飞魄散，这可是主子的宝贝。
心下一急，趴下来眯眼细看，不由得沉下脸，确实不见了。
青砖地板上，靠进床沿外面擦拭的光可鉴人，里面的有被人爬过的痕迹。
这不是杜鹃，他脑海里立马浮现出，陆执事身后一高一矮两个杂役的身影。
路上有人和他寒暄说两人不知道来找谁。他铁青着脸，从墙壁上取下挂着的酒葫芦，倒出一只小竹筒，纵身追了出去。
卫菁两人听见院门咯吱的声音，舒了口气，两人疾步跑出来。
天色变暗，他们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经过拐角，不堤防有人一脚踢出来。
裴悠悠眼疾手快，拉着卫菁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偷袭，踉跄了一下站直，因跑得急，卫菁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严管家站直了身子，豪奴之态毕现，睥睨两人：“你们两个小贼，竟敢到公主府行窃，放下偷取的物件，饶尔等一命。”
裴悠悠两手握拳于身前：“我呸，你私藏利器，要是让长公主知晓了，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喷粪呢！要打便打，废什么话。”
她那副老子天下第一高手的气势实在唬人，倒让严管家愣了一下，摸不清她的虚实。
严管家静默了半刻，往一边让开了身子。
裴悠悠笑道：“这就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各为其主，何必拼个你死我活，告辞！”
她一面警惕的盯着严管家，一面逮到卫菁的手便跑。
两方安全错身而过，裴悠悠舒了口气，抓着卫菁往前冲。身后却传来噗一声，她扭头一看，不禁睚眦目裂，严管家嘴里含着竹筒用力一吹，里面银白色的细针破空而来。
千钧一发之刻，裴悠悠只来得及把卫菁推开，银针毫无悬念的扎进了她的右手臂，右边身子瞬间麻木不堪，不听使唤。
事发突然，卫菁被她推得撞到了墙壁，碰得眼冒金星，岔气不住声的咳嗽起来。
裴悠悠踉跄走了一步，僵硬的摔到了地上，不甘心大骂：“李被绿！”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她想说你卑鄙，这样大着舌头骂人，好没气势。
严管家对着咳嗽不止的卫菁补一针，见他软软的靠在墙上，方放下了心。
他走到裴悠悠面前，用手指捅了捅耳朵，笑道：“哟，高手这是怎么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一面说，一面伸手去裴悠悠怀里探。
裴悠悠心道：完了完了，这个登徒子摸他，今日名声扫地。虽然高考时候也被搜身，可那是女老师啊。
裴悠悠闭了眼，不想看到这屈辱的一刻。
等了半响，严管家的咸猪手还未落在身上，她睁开半只眼睛，只见卫菁蹲在她面前看着她，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
严管家已经栽倒在地，生死不知。
裴悠悠楞了一下，而后惊喜道：“是啊，你是制迷药的肚东（祖宗），他这是班门隆府（弄斧）啊。
快，打得（把解）药给我来两颗。”
卫菁收回视线，淡淡道：“没有解药。我体质特殊，他这药对我没用。你为什么推开我？”
他语气很淡漠，但是微微侧着头，只有很认真的时候，他才会这样。
这是要秋后算账？
裴悠悠愣了一下，不动声色看了他脑袋一眼，左侧好似鼓起来一些，显得他的头左大右小不对称。那会还听到咚一声，想必撞得不轻。
她心有余悸的清了清嗓子，怕他再拿银针给她一下以作报复，对于她这种话痨来说，口不能言实在憋屈。
好女不和男斗，何况她现在不能动弹，只能任人宰割。裴悠悠瞬间计算好得失，能伸能曲，立马做出一副小女儿的怯弱的姿态：“人家担心你被烂蒜（暗算），才推胎（开）你的。”
言下之意：我不小心推重了些，你不要计较。
裴悠悠心里也委屈，按照前世的身手，她完全可以推开人后，自己再跳开，可由于这副身子柔弱，所以自己挨了一下，现在趴在地上不能动弹，舌头发麻，实在郁闷，暗暗鞠了一把辛酸泪。
在卫菁的视觉里，就是裴悠悠为了救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推开他。
这样毫不犹豫的舍己为他，实在叫卫菁心里震动了一下：小娘子必然对一个郎君情根深中，才能这样奋不顾身。
平时她的张牙舞爪，都是伪装，因为喜欢他，小娘子才厚皮赖脸住在卫家。
想到这，他心里叹息了一下，可惜他不喜欢她，甚至还讨厌她，注定要辜负她的一腔情谊了。
卫菁瞟一眼她僵硬的四肢，磕破了皮的手，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暗下决定，以后不讨厌她了，她要住在卫家，就给她住吧。
借着天上的月色打量她，即使抹了姜黄药，她的脸也比一边的严管家白皙细嫩，两只秋水瞳，波光潋滟，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一出现，卫菁耳朵尖升起一丝红晕，立马扭过头，把这个想法打入冷宫，冷硬道：“现在这么办？”
裴悠悠眸子里闪过诧异，这还是那个高智商的卫菁么，竟然问她这么办，莫不是毒针僵硬不了他的身体，所以僵硬了他的脑子！
她心下狐疑，觑着他的神色，小心试探道：“要不，您得（背）我离开这？”
卫菁想了一下，将她扶着依墙而坐，点点头：“我把他藏回小院绑好，你等一会。”
先把地上昏睡的严管家拖回院子里，从柜子里抽出一根不知道什么用处的彩绳五花大绑，堵了嘴塞到床底下，复又回来，背起裴悠悠往大门走。
裴悠悠被他背着，用力的吸着肚子，想把自己变瘦一些，不给人添麻烦，她还记得，人家嫌弃她重呢。
卫菁负着她，双手托着她的大腿，不像自己的腿上干瘦没有几两肉，温热顺着掌心传到心里，热热的，软软的，想必和她脸上一样白皙……
这时他感觉身上的人，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卫菁从胡思乱想中回神，像超市偷拿糖果的小孩被发现，所有的难堪暴露在灯光下，用力咳嗽了一声，脸上升起一层薄薄的红云，呼哧呼哧往前跑。
不一会额头上便分泌出细细的汗珠，咳嗽不止。
这次是真的咳，咳得震天动地，不能它顾，只好把裴悠悠放到一株梨树下靠着。
裴悠悠无语望天，白眼翻出天际：我晓得我重，可是你能不能不要表现这样明显，一副就要快被压死的样子，很伤人的自尊心呐。
深呼吸好多次，等他咳嗽一阵后，没好气道：“还棱抖（能走）么？”
卫菁顺着声音看去，她软软的靠在树上，只觉得她身材窈窕，在月光下浑身散发着幽光，像话本里专门勾人的梨花精，朝着他不停的招手。
他靠着树，迷惑的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她一眼，还是那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姜黄猥琐小子。
他凝眉沉思半响，惊觉自己今晚的不受控制，心驰神荡。回想一会，便知道是毒针的作用。
这毒针对裴悠悠这样一般人来说，是麻痹四肢，而对他来言，因体内积攒了太多的药物，相生相克下，对他肢体没有作用，让他脑子变得迟钝，多思。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怕再和她接触，产生不好的后果，便压住心里的迫切，往后退了一步，瓮声瓮气道：“背不动了，这园子里夜里没人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人。”
说完不等她回答，摇摇摆摆离开。
裴悠悠怒火直往天灵盖冲，这便是她的队友么，太他妈没品了。她不过救他的时候，下手重了一些，他就把她一个人抛弃在这黑漆漆的园子里。
这里到处幽影幢幢，不时传来一声鸟叫声，她好似能听到有蛇游过草丛的细碎声，好不吓人。
她想张口喊他，悲哀的发现舌头已经麻痹到不听使唤，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用力的瞪大眼睛，盯着那道绕着她走了一圈后，不拖泥带水快速逃离的人影。
她一面转着眼珠子盯着四周，一面在心里把卫菁问候了无数遍。不停的祈祷不要有什么东西撞来。
感觉熬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听到一阵杂乱脚步声，陆忧和卫善娘，领着一列大理寺差役，执着明晃晃的火把，如天神降临一般，来到她面前。
卫善娘看见她，蹲下拉着她的手舒了口气：“急死我了，你没事吧？”
裴悠悠几乎热泪盈眶，用力的眨了眨眼：终于得救了，没有被敌人袭击，没有被毒蛇咬，我心甚慰。
卫善娘哎哟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抖出一颗药丸塞到她嘴巴里：“急着来寻你，都忘了，这是阿菁寻来的解药。”
服用解药的裴悠悠因还要恢复些时候，卫善娘命两个杂役抬了个兜笼给她坐着，一行人急匆匆去捉拿严管家。
等他们到达小院的时候，院门大开，严管家用彩绳吊在里间脊梁上，放下来时已经气绝，舌头伸了老长，桌子上还有他的一封遗书。
长公主萧天敏和驸马谢昱，不一会得了消息也来到此处。
长公主铁青着脸，完全没有日间的温婉，矜贵疏离：“陆大人，你来我公主府翻查已经定了的案卷，我极力配合。你却恩将仇报，逼死管家，带人冲进我公主府，摆的好大官威。
来人，去把寺卿大人请来，让他看看，他的好手下，是怎么逼迫欺辱老百姓的。”
谢驸马看着温文尔雅，长身如玉，扶着公主劝道：“敏敏不要着急上火，必定是严管家做了什么错事，让人拿住了把柄才会自裁。
别急，相信寺卿大人必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
夫妻两根本不拿正眼看陆忧，命人搬来胡凳，在灯火通明的院子中，坐等大理寺卿王大人的到来。
陆忧几次开口，都被公主身边的嬷嬷冷言冷语打断了。
这是要以势压人呐，这事因她而起，她怎么能缩在人后。
裴悠悠身子慢慢能动了，她对着身边的杂役吩咐里几句，杂役先是一惊，而后跑了。
一辆辆马车飞驰进公主府：镇北王府裴淘淘，大理寺卿王大人，大明宫掌事谢嬷嬷。
王大人进门先呵斥陆忧一顿：“混账小子，只会给我惹麻烦，这案子要理不明白，回去我趴了你的皮！”
转而对着萧天敏道：“殿下，这混账就是个轴脑筋，一门心思破案抓人，要不听他理一理，要有一丁点的不清楚，我打他个半死，明日让他负荆请罪！”
谢嬷嬷也道：“殿下，不如听一听。”
萧天敏楞了一下，谢嬷嬷是母后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嬷嬷，她以为是来给她撑腰的，难道母亲有什么安排？
她心思一转，些微扬了扬下巴，算是同意。
王大人对着上座的几人拱了拱手，退坐到一边喝道：“陆忧，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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