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戏掬清泉洒蕉叶

林黛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一阵抽痛，嘴角抽了抽，尽管她也觉得这位表哥看着挺眼熟，只是他们都是表兄妹，人有相似，眼熟想来是正常。如此唐突的话一说出口后，倒叫原本看着他还觉得挺顺眼的林黛玉瞬间都变了。

        她很努力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却分明显露出了一点。

        探春正巧在她斜对面，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懂了林黛玉的表情，那是□□裸的嫌弃。要知道贾宝玉可是家里的宝贝，人人都呵护疼爱这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对他露出这样的神色。探春挑了挑眉，只暗暗觉得这林家表姐挺有个性。

        “表哥好~”林黛玉起身行了礼，动作很是标准，但是甩手的瞬间还是透露了她的随意敷衍。

        很显然，这样的正式问号叫贾宝玉面露喜色，他对这位新表妹非常有兴趣，也跟着行了礼，正想开口说话呢，却见林黛玉转身便坐了下来。他抬头，看着众人都已落座，林黛玉身边没有空位，他只得绕过老太太，回到另一边。

        贾老太太就在上首坐着，自然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等贾宝玉坐下，老太太才拿起筷子，等她夹了点酱菜放进碗里，大家才纷纷举筷。林黛玉从秦妈妈那儿接过了帕子，也顺带接过了她一直端着的小碗，一口将里头的茶汤饮尽。

        这一小碗的茶汤里头放了不少的东西，煮了之后加入少量野生蜂蜜，清润可口，是林黛玉春日必不可少的开胃“前菜”。

        她自以为低调，等饮尽后转头，就对上了一圈人围观的眼神，只得笑着解释，“这是爹爹请了名医给开的胃茶汤，饭前一小盅，效果挺好。”秦妈妈知道如何调整方子，按着时节加入一些新鲜的食材，味道不会一尘不变，喝了许多年了，倒也不腻人。

        其实老太太一直都知道林黛玉身子骨不太好，早产儿胎里带了弱症，当初她还给送了不少东西到江南去给她们母女俩补身体呢。

        只是今日见着林黛玉时，面如桃花，站在贾府几个姑娘身边一点儿也察觉不出来她的不同。这会儿想起来这茬，老太太还挺高兴的，连声夸到：“你爹自然是最最疼你，眼看着这些年养下来，脸色都好了许多，这大夫请得好啊！”

        “这一次照顾娘亲孕期的也是他，您放宽心，定是能安然无恙将弟弟生下来的。”林黛玉顺着贾老太太的话，引到了有孕的贾敏身上，让老太太安心，“等爹爹到京城来述职时，可以请他随行，也给老太太把把平安脉。”

        林黛玉三言两语把老太太哄得乐呵呵的，叫边上的三春看了都忍不住感叹。真没看出来林黛玉是这样的性子，初见时恬静柔美，午后在她的小梨园里收拾了东西坐下来一起聊天时的通透怡人，这会儿看着倒是有几分幽默机敏。

        初来乍到，短短一日就已经给她们带来这么多的惊喜！

        “老太太您也疼疼我吧，这林妹妹来了之后，您都看不到我了！”贾宝玉见大家的关注度都放在林黛玉身上，忍不住扯着贾老太太的袖子，撒娇似的给她夹了菜放到面前的小碗里，“您看，孙儿还是有些用处的对吧。”至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

        说着，见老太太似乎挺受用，就想要站起来到老太太身边去给她布菜。老太太当然是舍不得，赶忙将他按在位置上。

        老太太动了，其他人自然跟着动，连带围在边上站着的丫鬟妈妈们也都凑了过来。一阵兵荒马乱之后，老太太都折腾得够呛，大家好容易才继续坐稳当，回到各自的座位上继续吃饭。

        林黛玉趁着这会儿已经吃了好几口菜，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塞进嘴里，如同小仓鼠似的细嚼慢咽。倒不是真的很饿，只是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而已。她不大习惯这样的场景，在家时一般都是大家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吃饭。

        哪怕是人多如温家，偶尔她去留宿，也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在饭桌上开口讲话闲聊一般是大家长温鸿敏或者温博然发声在先，聊聊学习，聊聊生活，鲜少有如此闹腾的时候。

        “都快些坐下来用饭吧，丫头快试试这道菜，江南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葱烧海参，应该不会跟你喝得茶汤相冲吧？”在老太太看来，这能调养身体的自然应该是药，就得讲究药性，生怕不大合适，问完还将视线放在了林黛玉身后的妈妈身上。

        秦妈妈自然留意到了，上前一步行了礼给贾老太太回话，“回老太太的话，这茶汤其实用的都是新鲜的食材熬制，药食同源，日常姑娘的饮食并不需要过分注意。”

        刚刚午后收拾完东西，林黛玉带着林妈妈到王熙凤的院子里去，她便带着春喜一起到贾府的厨房找负责的妈妈了解了最近府里的菜单。原本林黛玉不能吃的东西都是些不大会出现在日常菜单里的东西，她提前了解确认，这会儿自然是不用太过担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老太太才算是放下心来，一顿饭吃得波折连连，大家也是有些讪然。

        饭后，一起移步花厅，下人们上了茶水过来，林黛玉虽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动。大家凑一起自然是闲聊一二，贾宝玉凑过来就在林黛玉面前杵着，听着她们说话，一点儿不觉得不好意思。

        “二哥哥也真是的，我们姑娘家说些私房话，你也在这儿站着一起听吗？”探春见林黛玉频频蹙眉，忍不住出声打趣了贾宝玉一句，“听说薛家的表姐过些日子也要来了，还有她的哥哥，到时候正好跟你搭伴儿了。”既然是她的嫡母王夫人的姐妹的孩子，与她而言也能算是表亲。

        不过以她对贾宝玉的了解，应该跟薛家表哥不大合得来。

        要知道贾宝玉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见了女儿，便觉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气逼人。他身边就两个陪着去族学才准备的小厮，其余都是丫鬟妈妈，一屋子莺莺燕燕，闹腾得很。

        而薛家的表哥，虽然王夫人嘴上没提，但是私下大家都传遍了，是因为在老家惹了事儿，没了男人的薛姨妈摆不平了，才上京城来投靠王夫人。

        至于为什么不是去娘家找王子腾，探春自己也没想明白，只将这些都按在心里，甚至提都不敢提及。作为庶女，在姨娘并不能给她助力，弟弟还小靠不住，而王夫人又不大待见他们的情况下，探春这些年的日子是有些难的。

        吃过亏了自然就学精了，什么事儿都会想多一些。

        “那可好，到时候再喊上湘云，家里可就热闹了！”贾宝玉根本没听到她的下半句话，完全被薛家表姐给吸引了注意力。

        前段时间王夫人收到了薛姨妈给她来信，跟着信件一起寄来的还有好几箱东西。出于自己的私心，王夫人会拿着礼单给贾宝玉一样一样讲解。一则是让他知道娘家人对自己上心，二也是为了给贾宝玉留下个好印象，等薛夫人来贾府住着的时候，可以让他多在老太太面前替薛姨妈美言几句。

        虽然贾赦和贾政人到中年，一个继承了家里的爵位，一个靠着祖辈荫封入仕当官，在外是说话响当当的老爷，可回到家里还是得听老太太的话。细算下来，贾府还是老夫人一言堂，哪怕她已经将管家的事儿都交接出去，但靠着家里的世仆，人老成精的她什么都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中。

        薛姨妈要想在贾府过得好，还得讨好老太太才行。

        为此，贾宝玉对这位甚少见面没什么印象的姨妈挺期待的，对王夫人口中聪明伶俐的薛家表姐更是印象极好。

        见探春拉着贾宝玉说话，被缠了好一会儿的林黛玉才算是松了口气。往常在温家被温庭陌那小魔王逮着都没这么愁人，她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日后要如何避开贾宝玉在的时候来给老太太请安，绞尽脑汁想着减少麻烦的法子。

        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夕阳西下，天色渐晚，老太太见时间也不早了，加上孩子们明日都要进学，便让散了。林黛玉住在后头的小梨园里，跟迎春是同路，起身就跟在她身后准备要走，有一点点落荒而逃的味道了。

        贾宝玉就跟老太太住在碧纱橱，这会儿见人都走了，往前跟了两步，巴巴地看着人消失在门口，怅然若失的样子叫老太太很是好笑。

        “行了，早些洗漱去歇着吧，明日下了学就能见着了。”她安抚了几句，径直准备回屋休息。年纪大了，她的精力大不如前，这会儿是真的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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