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朝阳公主
天色微亮时，一辆马车停在了朝阳公主府外。
随即，一位四十来岁，面色疲惫的妇人下车来，立在了公主府门前，望着那朱红的大门，泛红的眼眶里满是压抑的不甘与痛苦。
递上拜帖，不知等了多久，那扇贵重的大门才缓缓打开，一个身着浅绿裙衫的俏丽侍女站在门侧，垂眸淡声道：“苏夫人，请。”
朝阳公主并没有拒而不见，令苏杨氏暗自松了口气，凝眉定了定心神后，迈步踏上了台阶。
一路行过，苏杨氏也总算是亲眼见识了当今陛下对于这位掌上明珠的宠溺程度。
庭阁之上所绘的彩云仙光图，描的是金粉银粉，日光微照下熠熠生辉极尽奢华。
百花摇曳的香园里，及其珍贵的蜜香金桃，这里却到处都是，粉瓣金蕊满天飞舞，蜜香满园宛如仙境。
更有那随意摆在院中，远海进献而来的，世上仅此一株的神树珊瑚……
而这还只是她朝阳公主府，区区一隅而已。
手中的帕子紧握成团，苏杨氏深吸口气，随着侍女轻盈的脚步迈进了厅中。
“臣妇见过公主。”苏杨氏颔首屈膝，行过一礼，抬眸时目光所及，就是一簇明亮的日光。
那日光正巧照着一片绯红裙摆，上面绣着的大片金丝海棠，奢华耀目，令她眼睛隐隐刺痛，却强忍着难受，抬眼看向眼前人。
容色倾城，冠绝天下。
这是世人对朝阳公主容颜的赞美和向往。
即便她生性风流，薄情，将男人玩弄于鼓掌，可男人们却依然不舍苛责于她。
就因为她是尊贵美丽的公主，她一身的光华万丈，能够让那些自诩正人君子的男人们，对她的丑陋和恶毒视而不见眼盲心瞎！
可对于苏杨氏来说，眼前的这个女子，却是玩弄摧残折磨她儿子濒临绝境的蛇蝎祸水！是这世上最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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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夫人不必多礼。”
日光薄薄洒过窗棱，凝夕正在摆弄堆了满桌的花枝，说话间侧过眸淡淡看了苏杨氏一眼，柔润娇红的唇角似笑非笑的勾着，语声甘如清泉：“请坐。”
话落，一旁的白鹭便递了圆凳来。
苏杨氏却不坐，摇了摇头，疲惫泛红的双眼直直的看向凝夕，咬了咬牙关后，深吸口气直接道：“请公主恕臣妇无礼，臣妇此来，是有事想求公主。”
“事关晋西出家，还望公主看在往日里，晋西服侍您的微薄情分，能抽出少许时间，再见晋西一面，规劝于他。”
若是，哪怕，有一丝一毫的办法能够打消她唯一的儿子，死都要出家的意志。
她也绝不会卑躬屈膝的，来求这个导致他儿子今日如此苦痛决绝的罪魁祸首！
“这件事呀……”凝夕轻声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花束，深邃的柳叶清眸望向苏杨氏，目光平静到似幽幽泛冷，轻笑一声：“好啊。”
听得这句，苏杨氏眼光顿时一亮，暗含欣喜。
她应了就好，她一句话，说不定晋西就能回心转意……
凝夕看着苏杨氏，细如远山的眉尾轻挑，眸光平静似不染半分这红尘嚣嚣，又似在眼光流转时浮上了薄薄讥诮。
“不过有句话，本公主还是要提醒苏夫人的。”
“想当初断情时，本公主也不过是说了一句，他已不能令我愉悦，他便就闹着要出家了。”
“如今本公主若去劝，万一不小心又说出些什么，引得他羞愧自戕的话，届时还请苏夫人节哀顺变才好。”
一瞬间，苏杨氏面色巨变。
她在说什么？
她什么意思？
她玩弄了晋西还不够，竟还想要他的命！
她还是人么！
一瞬间，绝望与愤恨充斥了苏杨氏的心间。
她更可怜自己善良又愚蠢的儿子，这样一个风流薄情又恶毒的女人，她怎配你付出一腔真心热忱！
凝夕一身绯红裙装，优美高雅的肩颈向后微微靠着，嘴角噙着的半分冷笑，瞧着是那般的高不可攀，却又冷绝慵懒。
在这一刻朝阳公主肆意嘲弄的眼神下，苏杨氏压抑了多日的屈辱痛苦终究是按耐不住，含泪咬牙吐出了一句：“想当初，明明是公主强压着晋西入公主府，如今……”
“苏夫人！”
白鹭一声历喝，一步跨到苏杨氏身前，清冷的眉眼散发着冷厉：“这里是公主府！”
凝夕倒不觉有何，只眯眸撇了一眼苏杨氏瞬间微颤的唇角，便又抬手拈起了桌上的花枝和剪刀，随意道：“送客吧。”
一路被送出公主府，苏杨氏心神俱疲，几乎难以行走，全靠身边的丫鬟一路撑着扶着，待到了公主府门外踏上马车，她才颤抖着双手掩面而泣。
她不该来的，不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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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凝夕总算是摆弄好了一瓶花摆在桌上。
白鹭端了水来服侍她净手，一边还在嘀咕着方才苏杨氏的不敬：“方才苏杨氏不敬，公主理当狠狠惩戒她一番，以儆效尤才是。”
“不然以后若再有此等事情，岂不是谁都以为公主府是好进出的？”
“你呀，少说两句吧，吵耳朵。”
凝夕悠悠一笑起身，层层叠叠的裙摆摇曳，似一朵盛放的海棠。
站在门前，她望着晴空万里，盈盈一笑，那张冠盖天下的容颜，顿生无限光华。
“人间四月，燕草芳菲。”
“要莫负春光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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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街头，杏花如雪。
府衙外，一早就挤满了来此等候新科放榜的举子，枯等着放榜总归无聊，不免就聊起这两日京里闹的沸腾的一件事——朝阳公主李凝夕的第五任情郎，清贵苏家的嫡子苏晋西，欲剃度出家一事。
“可惜这位苏公子，本也是才学极佳，有望在榜夺一前位的，只可惜被朝阳公主给……如今耽搁了前程了不说，竟闹的还要出家，唉真是可怜可叹……”
“要说苏公子，同朝阳公主前几任情郎比起来，虽不是最出众的一个，可却是相好时间最长的一个。原以为这两位兴许就要成了好事的，可谁知苏公子如今却要出家，真不知好好的一个人，在咱们这位薄情公主的手底下，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才致如此。”
“如今苏公子这般，其实也没什么新鲜的，毕竟那些与朝阳公主有过露水情缘的那几位公子，如今有哪个好过？不是外放去了千里之外，就是郁郁不振，连亲事都不敢议……”
“在下只是忽然有些好奇，也不知将来陛下会给公主挑选一位什么样的驸马？”
“在下觉得，若是朝阳公主的驸马，文采学识，品貌出身兴许是其次了，但胸怀宽广是一定要的！”
“嘿嘿，若论通透二字，赵兄真是一骑绝尘……啊——出来了出来了！”
府衙的大门一开，早已等候多时的学子瞬间沸腾，当第一张榜单公布张贴，人群沸腾至达高点。
祝官更是站在高台上，大声呼喊着：“明和十九年，新科殿试，头名者——齐元舟！”
“太师府的齐元舟？竟然是他！”
“恭喜齐公子！”
“齐公子实至名归啊！”
“元舟！我就知道你一定行！”一银衫少年，万分激动的拍向身旁少年的肩膀，兴奋雀跃的脸都红了。
恭贺声萦绕于耳，齐元舟一身淡青色衣衫立在人群中，少年面庞温润俊逸，宛若一方净玉诀然出尘，高雅淡然。
拱手回礼时，那一双深邃却似浮着点点星河的漆黑瞳眸里，带着淡然谦和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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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林街头，人潮拥挤，群声鼎沸。
朝阳公主的车架一到这里，就被人群阻隔了，侍卫前去疏通道路的间隙，倚在金纱丝帐里的凝夕，听着外头那些鼎沸的恭贺之声，不免也投去了目光。
轻薄的纱帐遮不住如水的眸光，凝夕望向人群第一眼，就瞧见了被人群热烈簇拥着的青衫少年。
少年风华，高诀自然，被簇拥在人群中，宛若一株翠幽高竹，令人侧目。
更重要的，是那少年的脸庞，眉眼，像极了一个人。
凝夕流水浮光的绝美眼眸中，不免浮上了几分深然。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少年瞬间抬眸，对上来的目光是一种旷然悠远，高雅清幽，如同刚被风雨洗涤过的深深山谷，干净又神秘。
“朝阳公主！”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方才还满腔热血争相望榜的学子们，霎时间纷纷转眸向那精致华丽的车架。
传闻朝阳公主，容色倾城，天下无双，能有幸睹其容者，不知多少感叹着此生无憾。
虽这些少年，都是寒窗苦读出来的莘莘学子，人中之鹤，可面对那车架之上隐隐可窥的绝色容颜，根本不知有多少人，在这一刻神魂失守，心头狂恫！
而凝夕的眼神，却只是直直的望着那少年。
令她甚觉有趣的是，那少年的眼神，也毫不避讳的望着她。
不退不缩，不卑不亢。
一声浅笑，金丝流苏的发钗轻轻摇晃起来，凝夕抬起一只手，挑开一丝纱帐，葱白纤细的指节，指向那少年。
笑盈满眼，勾唇摄魄：“你。”
“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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