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拆囍
紧牵着手的扶南阳与京蝴刚转过头,却见牌坊百兽盘恒的柱子后,不知何时探出半个小脑袋,怯怯望着他们。
扶南阳一怔,摇头失笑,不露痕迹松开夫人的人,招手道:“原来是鹿霞啊,快过来,让伯伯好好看看你。”
阴影下,娇身轻倾的青衣少女杏眼泛亮,把扶在柱子的双手相互勾在身后,嬉笑蹦跳到两人前面,如柳在摆的腰肢微弯,恭恭敬敬行一礼,嗓音似雏凤清鸣,“南阳伯伯好,京蝴伯母好。”
“鹿霞,你怎地来了?”扶南阳上前一步,不分轻重,亲昵地摸着少女的小脑袋,她柔顺的青丝,顿时沙沙作响。
京蝴拍掉夫君的手,白了他一眼,然后对少女微笑道:“鹿霞你来得也太不凑巧了,你哥哥他们刚刚离去。”
梳理得极好的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青衣少女丝毫不恼,抓住扶南阳的手,扬起形似鹅蛋的俏脸,嘟嘴撒娇,“人家来看看许久未见,可亲可爱的伯伯伯母呀!”
“油嘴滑舌!”扶南阳笑骂一句,忽然想起公乐少侠在秘境的阵台上,左顾右盼的模样,心中霎生惊疑,“鹿霞,你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青衣少女撇撇小嘴,满不在乎道:“脚长在我自己身上,走得再山高地远,谁也管不着的,怎么叫偷跑呢?”
扶南阳哭笑不得,“就会耍些古灵精怪,你母亲大人要是知道,说不得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还是给她报个平安更为妥帖。”
言罢,他召出一张冒着荧光的雪白纸张,伸指作笔,在上面飞字行词。
“哎!”青衣少女一把抢下纸张,双眼盈着委屈,“若是人家惹伯伯伯娘不高兴了,明说就是,我肯定会一一照办的,哪还用这么麻烦!”
“好好好,”扶南阳没了辙,大袖一挥收回纸张,负手在后,重重叹口气,“我也明白你的心思,可他现在已经换了具皮囊,你或许不会喜欢的。
况且他生性洒脱,不是双方父母的口头之约,媒妁之言就能约束得了的。
说到底,还是我扶家,我扶南阳一时糊涂耽误了你啊。”
眼神阴郁迷离的青衣少女咬了咬朱唇,纤手渐渐握紧,幽幽道:“不碍事的,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喜欢我是他的事情,旁人再怎么推波助澜,改变不了什么。
我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止不住心中的蠢动,或许千年乃至万年,也不会出现微微的动摇。
哪怕,他换了无数的新皮囊,丑得良莠不齐,我兴鹿霞,始终如一。”
虽然她的语气非常平静,但扶南阳还是听得心惊肉跳,沉默思量片刻,已是感慨万千,苦笑道:“你啊,真是比无忧还倔,只希望疾儿那个榆木脑袋这次能开窍一回,不然,我这个作为老子的定要耗尽脸面,使万般解数将他‘捉拿归案’!”
心情沉重的兴鹿霞似是冰雪消融,促狭道:“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要我说啊,应该是近水楼台先遭殃。”
见她笑意暖暖,扶南阳老怀大慰,难得地对后辈做了个请的手势,“走,让我这个不那么称心如意的伯伯,好生的尽尽地主之谊。”
“伯伯不必废那无用的周章,”兴鹿霞摇摇头,指了指身后,“我娘亲看我久久不归,说不定又在念念叨叨,咬牙切齿地削着木棍呢!”
“这可真是件天大的祸事,一刻也不能容缓的,”扶南阳忍俊不禁,灵光一闪,从储物法宝掏出件小物事,递到‘内定儿媳’的手上,“伯伯现如今也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总归要表下心意才行。”
“嗯!”兴鹿霞神色郑重地颔着首,如获至宝般紧紧捂在手心里,接着认真地行一礼,“我一定会好好保存的!”
扶南阳微笑着温声道:“去吧,记得常来玩,免得生分,
“一定会的!”兴鹿霞的莲足之下骤起龙卷,托着衣带飘飘的她升上风和日丽的郎空,不多时,便消失在天的尽头。
京蝴轻声道:“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
“是啊,可惜了,”扶南阳收回目光,牵着夫人的手缓步拾阶,心中的暮色,挥之不散。
天地以厚德载物,那有情人势必会终成眷属?
答案应该是否定的,要不,像鹿霞这样的好姑娘,怎么会遂不了心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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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门以东一千八百里,是一座名为龙凝的小城。
据传不知多少年前,这里曾天降奄奄一息的青龙,自觉命不久矣,化形成剑插进地脉里,试图用天地灵气重筑真身,再度威震一方。
但这种缥缈的生物,终究是夺天地造化的焦点,稍微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更遑论濒死之时?
闻着风声纷沓而来的修真者,如蝗虫过境,将此处堵了个严严实实,挖地百尺,皆想分一杯羹。
可剑只有一把,人,却有无数,占有的私欲变作杀念,杀念,汇成了血河,让天地都为之色变,夹杂着轰鸣雷声的瓢泼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也未曾停歇。
最终,只余下遍野的尸山,和冲不散的血腥味。
而那把深埋地底,唤作龙凝的剑,随之消失不见。
很奇怪的是,才不过百年的时间,这里居然拔起了一座城池,情理之中的是,不仅城中没什么人,敢于落脚的也没几个,萧萧索索,宛如死城。
今日,它终于迎来这一年里的头筹稀客。
他们从藤蔓与杂草横生的破败城门处落下,再慢慢悠悠走到全城独一份的‘狠宰一笔仙栈’前。
立在一旁的旗号,已是形如撕成条状的碎布,更别说歪掉一头,蛛网遍布的牌匾了,小风一吹,便吱呀个不停,让人不免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被砸到头破血流的倒霉蛋。
可一旦进到里面,只觉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前者带来的不适,都抛在了脑后。
干净,整洁,奢华,大气。
“小二!”
“出来,服务员!”
两道不同的嗓音接连响起。
察觉到旁人眼中的诧异,自知失言的赵铁妞赶忙捂住嘴巴,老老实实闭嘴,倒退到反着光的长凳子坐下。
趴在账台上呼呼大睡的店小二,打了一个激灵,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骂:“哪个挨千刀的敢扰小爷春、清梦?小爷都快要进去了,全让你们搅和了!小爷祝你们祖宗十八代都马上吃泥!”
啪!
义愤填膺的店小二,伸出蒲扇大的巴掌重重拍在账台上,震得算盘和账本都颤了几下。
“几日不见,小六子你生了个好胆啊,要不老子把你丢去莽荒,杀它个七进七出?”
店小二愣了下,眯起模糊的双眼细细看去,少顷,脸色惨白的他麻溜从账台小跑而出,扑通跪在那袭白衫前,再伸手一环,利索地抱住大腿,声泪俱下地哭喊:“兴绿爷,小人真不知道是您啊!
不然给小人的小身板上装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对您出言不逊,有所怠慢啊!
您就如同那天上的皓月,光发诸界,又岂是小人这等腐草荧光所能企及,正所谓,枉……”
兴绿提着店小二一跺脚,打断了他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马屁功夫,笑骂道:“行了行了,老子的裤子都快被你拽掉了!”
店小二麻溜站起身,点头哈腰,献媚道:“哪里哪里,兴绿爷身姿勇武,威猛雄壮,就算是裤子,也肯定与众不同!”
“少说屁话,去!给老子备些酒席,老子要好好的招待我这些可爱的后辈们!”兴绿使暗劲把店小二转了个身,狠狠踢在他的屁股上。
踉踉跄跄的店小二连连应是,躬着身子往后方的伙房赶。
见他没了影子,兴绿这才收回目光,转身落座,解下身后的剑,轻轻放在桌面上,随后单手成剑指,从杯盘里摄出七个杯子,放到众人面前,再从茶壶中汲取水龙分散各处,停止的时候,每个杯子中的水量,竟皆是相等。
“饭菜上桌还得有一阵,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请!”
寻意捧起杯子,由衷赞道:“好厉害的分操!”
兴绿举杯一饮而尽,洒然笑道:“不过是故意卖弄的奇巧淫技罢了,寻小姐与我同为仙境中人,对此定也是不在话下的。”
“可以做到,但绝不能这么像前辈这般游刃有余。”寻意有些自嘲道。
“哎哎哎,”赵铁双手撑在桌子上,倾出半个身子,面挂好奇,“大叔,这客栈的名字这么露骨,不会是真有其事吧?”
“确有其事,”兴绿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视线落在房梁上,“不过对我们来说,压根就遇不着这事。”
“吹上牛了不是?”赵铁妞觉得好笑,压着嗓子,“我看那个服、店小二的面相凶神恶煞的,露出的气机,比大叔你的还要强横百倍,杀人越货,指定是家常便饭,我们真的要在这个破地方住宿一晚?”
兴绿哑然失笑,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虽说我自己无所谓,但也要照顾你们不是?在这里住宿一晚,无疑是最佳的选择了。至于你说的他比我强,杀人越货,那更是可笑至极。”
与他同坐一条凳子的兴公乐适时安慰道:“赵仙子不用担心,这间店我与我叔叔来过很多次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而且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也不会置之不理的。顺带一提,店小二,或者说老板,做的饭菜可香了。”
“啊?”赵铁妞歪着头,忽然想起一事,禁不住打个冷战,缩了缩脖子,“不会是……人肉包子之类的吧?”
也就在这时,从伙房里火急火燎出来一个人,举到肩头的托盘上,叠着几个冒着热气的小笼,边迈着小碎步边喊:“刚出炉的肉包子,先给诸位老爷小姐们尝个鲜,饭菜还得稍作等待哈!”
眼睛霎时瞪大的赵铁妞如遭电击,瘫在寻意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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