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婚配
翌日的霜早。
天才朦朦作亮,众人已是起了身,忙活完各自的务事,陆续聚集在楼下的大厅,整装待发。
兴绿又以照顾晚辈为由,叫掌柜兼各种杂工的小六子张罗早餐。
其实,修真者到达一定境界后,势必会朝着餐霞饮露的路子走,再不需要用吃食来维持生存之法,因为,他们练就的灵本之身时刻都在反哺,自成生生不息的恢宏景象,长久的不吃不喝,也是无关痛痒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此举不仅毫无裨益,还形如累卵。
无望无欲,逍遥长生,端得是洪寿齐天。
但果真如此吗?
以这种目标为追求的人,不过是大势所趋的附和者罢了,终究得受到封神台,九重天的全面辖制,心里图的,只是稳顺二字。
而另外一种人,追求的目标虽然也是逍遥长生,但根本的理念却与前者截然相反,他们既不屑于用封神台位列仙班神裔中,也不愿接受九重天的约束,崇尚以己力证妙道,肉身成圣,骨子里信奉的,是自由二字。
两者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没有七情六欲,一个有七情六欲。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有披着前者的皮,却有后者心性的人才,也有披着后者的皮,却有前者心性的虎比,两者交叉反射,笼笼统统得十分模糊,让人不免会绕晕脑袋。
历来因此发生的惨案不在少数,导致非常简单的道友见道友的事情,倒变得杯弓蛇影起来。
而兴绿,无论是肉身还是灵魂,始终都在后者的阵容上的。
喜美食,好美酒,更爱行侠仗义。
从不阳奉阴违,天骄资质。
或许,这就那把剑意怒发七大洲的神兵,死皮赖脸粘着他的原因吧。
“喂,我只是路过啊,你不要老跟着我好不好?让别人看见,还不得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一千五百年前,某地的雨夜中,刚刚入而立之年的兴绿如是说道。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把神华内敛的飞剑。
“你人挺不错的,我很中意你,以后,我们就双宿双飞吧。”
“滚犊子,谁要跟你朝夕恩爱?”
可不管兴绿怎么飞,怎么射,藏在哪都好,那把飞剑总能追得上,找得到,让他举手而奔,口中大呼妖怪。
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又或者说水滴能使石穿孔。
一人一刀,终于停下追逐,互相认同。
一个是认命。
一个是认定。
距今,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正温酒吃烧鸡的兴绿心中感叹道,转头望一眼敞亮的大门,有些疑惑。
这都一晚上了,它怎地还不回来?
咚,咚,咚。
老旧的楼梯,走下一个人。
她揉着黑黑的眼眶,哈欠连天,嘴里念念有词:“早知道不剪这么多块了,拼了一宿居然都没拼出来,法克。”
“咦?”专顾吃鱼的灵鸳见状,咧着沾染了一圈油光的小嘴嬉笑道:“赵妹妹,这短短的一夜之间,你的眼睛是怎么变得跟熊猫似的?莫不是用身外化身,呈天人交战之势左右互搏?”
赵铁妞堆着双手往桌子上一趴,有气无力回道:“没有啦,只是某件事情没有解决,弄得失眠了。”
“什么事情?”灵鸳大感兴趣,捋起莫须有的袖子,又拍了拍胸口,神色飞扬,“让无所不能的姐姐我,帮你扫平它!”
看着过着‘姐姐瘾’的灵鸳,赵铁妞有些好笑,但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只好召出那张十分巨大,分割成无数块的兽皮,放在难见灰尘的地上。
“这个东西叫拼图,只要姐姐能把它拼回原样,妹妹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话语间,赵铁妞又扔给灵鸳一个卷轴。
“这是参照图,哦耐桑,干巴爹!”
不多时,跪在兽皮上的灵鸳再也不复之前的自信,神情恍惚,额头满是汗水,显然正在怀疑人生、哦不,猫生。
胃口大开,大有光盘势头的赵铁妞头也不回,没心没肺含糊道:“姐姐加油!在我眼里,你就是最棒的!”
“你呀,又没人跟你抢,怎地还跟个饿死鬼似的?”一旁,寻意抚着光洁的额头,不忍直视,很是无奈她的吃相。
突然站起身的兴公乐拍着手,摇头晃脑大声赞道:“不敢苟同,我认为赵小姐性情真挚,形色又如此灵秀,乃是奇女子也。”
赵铁妞对这种生硬的马屁却是不以为然,朝正扭打在一起的两道身影努努嘴,言道:“你有空想这有的没的,还不如花些精力去劝架。”
“姓无的,有种谁都不放手!”
“照这么说,蠢鹿你肯定没种!”
这两个女子睡在地上,使劲抱着对方的一只大腿,滚来滚去。
兴公乐淡然坐下,兀自喝茶。
她们都打了一个晚上了,还在乎这次?
一开始,他也是想管的,但发现使什么法子都管不住后,便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兴鹿霞和温馨这对冤家,势如干柴烈火,真是一点就着。
归根结底,是因为‘截胡事变’。
位于偏远地带的天气门,之所以能攀上名望远播的青上古城,其中的首要功劳,扶疾是当仁不让的。
他游历诸洲的时候,曾在机缘巧合中,顺手救下一个差点失身的女子。
“我叫兴鹿霞,公子你呢?”
彼时佳人,已有倾城姿。
“扶疾。”
彼时男子,同代几近无敌。
“啊!原来你就是天象真君?!”
扶疾没有回话,转过身,潇洒离去。
脸色潮红的兴鹿霞也一言不发,寸步不离地跟着去。
眼见荒山野岭,四面兽吼的,扶疾也不忍甩掉这条小尾巴,问清籍贯,便立马给她来了个五花大绑,不辞万里送归到青上古城。
而偷溜出去的兴鹿霞,理所当然地被母亲关在房中。
可她的心,却是不在反省之事上,而是在那丰神如玉的身影上。
每每接过门外侍女递过的那叠纸张,兴鹿霞便如获至宝,捧在手心细细品读。
而此时的扶疾,恰在多事之秋。
他战。
她颤。
他流血。
她流泪。
随着这些负面的消息越来越多,兴鹿霞茶饭不思,身形日益消瘦。
看女儿变成这副憔悴的模样,位居门主之位的美妇也不怎好受,站在牢门外轻轻叹气,攥了攥拳头,动身不知去了何处,过了好些时日,才风尘仆仆地回到青上古城。
吱呀。
“霞儿,你快来看看,这是什么?”
“没兴趣。”
“哎呀,它可好看了,就看一眼嘛。”
“无聊至极。”
“扶疾他,要娶妻了。”
“什么!”
颓靡的兴鹿霞从床上惊坐而起,一把抢下母亲手中的大红帖子。
只见上言道: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
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香。
恭请 张梦竹。
莅临 扶疾 兴鹿霞 新婚典礼。
其余的内容,她没有再看。
而此时的扶疾,诸事皆了,刚刚落到天气门的牌坊处。
他拉住一个满脸喜庆的忙碌弟子,朝牌坊上那两盏红彤彤的大灯笼努努嘴,好奇问道:“你们张红挂彩的,是为哪般?”
看清来人,那弟子赶紧做了个道揖,兴冲冲回道:“少主你回来了?哦不,现在该叫新郎官了!”
“我?”扶疾一头雾水地指着自己,“新郎官?”
“可不就是少主你么,师弟我预先祝你永结同心,百年好合!”那弟子拱手恭贺完,猛一拍脑袋,“哎不说了,师弟我先去筹备了,门主布下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看着那弟子远去天际的身影,扶疾莫名其妙道:“我做新郎官?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转头沿着石阶望去,只见只冒出上半身的议事厅,也挂上了红灯笼,两旁的房屋之间,也有人张罗着。
扶疾心念一动,消失于原地。
画面一转,他出现在议事厅中。
“喂,臭老爹,你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
“哎呀,是疾儿啊,你回来的正好,”坐在堂中的扶南阳满面春风,招招手,“过来坐,为父给你好好说道婚礼上的禁忌,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犯冲的差错。”
扶疾才坐下便翘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致问道:“如此的兴师动众,不会是寻意师姐吧?”
“嗯……”扶南阳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拿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轻轻撩拨几下茶水,闭眼轻抿一口,砸砸嘴,睁眼呼口热气,只觉神清气爽,“不是。”
“不是?!”扶疾猛地坐起,愕了个大然,“那是谁?”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呐,”扶南阳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她呢,你也认识,叫兴鹿霞。”
听清名字,扶疾的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下,双手一摊,头疼道:“我们俩只见过一面啊,你个老糊涂怎么能伸这么长的手?”
扶南阳也不生气,乐呵呵道:“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这并非什么难事,况且她的相貌品德非常出众,家世又好,理应对得上门当户对这四个字。”
“行吧行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吧。”扶疾敷衍着,重重叹口气,心道自己可真是醉汉过独木桥,稀里糊涂就上了鬼船。
接着站起身,平静道:“我先去休息了。”
临了,还不忘给父亲行一礼。
早早准备好满肚子游说言语的扶南阳不免一怔,眼中骤起水光,欣慰地喃喃道:“我儿,真的长大了啊……”
当晚。
他却是暴跳如雷。
而扶疾,已经趁着夜色,消失得无形无踪。
这场隆重筹办的婚礼,不了了之。
话说这妾有意兮郎无情的,又出了这么大的糗,正常人都应该窝着火,就算没火,先前的情愫也会瓦解成尘,不复存在。
可兴鹿霞倒满不在乎,对扶疾的炙热念头更是不减反增,三天两头的往天气门跑,以妻子的名义,立在牌坊下伸长脖子等他回来。
无论周围的人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去,执拗得让人觉得可怜。
功夫不负有心人。
三年后。
扶疾回来了。
满怀欣喜的兴鹿霞,迈着并不擅长的小碎步迎去,温温柔柔地行一礼,努力表现出一个合格妻子该有的样子。
“咦?她是谁啊?”
从扶疾的身后,探出一个绿油油的脑袋。
那双惨白的破手,正环住他的腰肢!
这一日。
天昏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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