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地界有规，过时不候

城门前，飘荡而过的鬼魂三三两两。
  一阵阴风自余生耳边拂过，她喉间一紧，吞了吞唾沫，缓缓侧首。几步之外，一个正准备进城的白衣小鬼正直直的盯着她。
  白衣小鬼约摸十岁模样，本是一脸天真懵懂，但却是面色死白，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生生将那张可爱的面庞衬得骇人。
  余生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微微发颤的指尖怎么也止不住，她哆哆嗦嗦抓住身旁皂殇的衣袖，小声道：“他他他……他在看我……”
  见状，皂殇挑眉望去，无所谓道：“可能是……种族不同，他好奇我们俩仙族人。”
  “怎会！”余生立马反驳，蹙着眉，不相信道：“地界又不是没有仙族，他们好奇个gu……你不要忽悠我。”
  皂殇耸耸肩，也不再争辩，佯作思忖道：“嗯……那可能是……没见过您这么好看的。”言罢，她扬眉笑道：“满意否？”
  余生：“……”
  *
  被人一路‘观赏’的滋味着实不好，而被鬼观赏的滋味更是惊悚。
  好在，进入幽都之后，这样的被‘人’虎视眈眈的感觉便渐渐消失。
  幽都城中，虽鬼火森森，但还是一派祥和，一缕又一缕飘来飘去的魂魄，互不干涉，互不打扰，井水不犯河水。
  此地除却暗无天日，阴风阵阵，同人界倒也是差……不太多。
  面前又是一缕游荡而过的鬼魂，经过她眼前时直接一闪而过的贴脸，余生面无表情，心头却是重重一跳。
  “皂，皂殇，我们现在该去，去哪儿啊？能不能……能不能……”快些。
  出口的话带着克制不住的颤音，再这么来几下，她真的就要被吓死了。
  皂殇一边走一边瞧，无奈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幽都城，我们可能得找个‘人’问问路才行。”
  听罢，余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以置信道：“找个……‘人’？”
  “嗯。”皂殇重重点头，她握住余生的手用眼神安抚道：“放心，这些‘人’很友善的，问问路而已，没事的。”
  “……”余生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为了尽快离开这里，她只能无奈接受一切安排。
  缓了心神片刻，她道：“那我们现在究竟要去哪里？”
  皂殇道：“土神祠。”
  “土神祠？”余生一瞬间闪过不解，随即反应过来，道：“你是说后土上公的神庙？”
  后土，幽都掌管者，上古诸神之一，已随上古六界殒落。
  “嗯，没错。”皂殇点了点头，解释道：“后土的神庙可通桃都山。”
  桃都山……
  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
  是以，度朔山又名桃都山。
  度朔山地处人界，是上古六界时通往冥界的入口。但，现如今那里的鬼门早已封存，根本不能通行。
  余生低眉沉思，计量此法的可行性。皂殇心有所感，道：“桃都山的鬼门确实已毁，那里不能再连通人界与地界。”
  余生抬眸，一脸不解。皂殇继续道：“但是，后土神庙那里可以。”
  “你的意思是……”余生神色犹疑，不确定道：“后土上公的神庙可达度朔山，但并非是走的鬼门？”
  “嗯……您也可以这样理解。”皂殇微微蹙眉，思忖片刻才开口，她又道：“后土神庙可到人界，但桃都山那里却不能再入地界。”
  “所以，这是单向的。”余生了然的点点头。
  “没错。”
  “那上公神庙可离开地界这种事，应该……无人知晓？”余生眉毛一挑，语气有些不确定。
  “是，确实没什么人知道。”皂殇大方承认，坦然道：“我毕竟活了数万年，这种事情我知道并不奇怪。”
  “也是……”余生点了点头，开始寻找土神祠。
  *
  寻找土神祠的过程并不容易。
  这地界的鬼魂们都阴晴不定，根本问不出答案，好不容易遇到几个‘正常’的，结果一听到‘后土’两个字就吓得四下逃窜，然后……就没了踪迹。
  “唉！”余生一声长叹，随处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坐下。
  见状，皂殇到人跟前，“怎么了？”
  余生抬手随意指向已四下无‘人’的周遭，无奈道：“你看看那些‘人’，后土上公又不是什么魑魅魍魉，怎么一个个的听个名字就被吓的完全没了影！”
  后土掌管幽都，地界的鬼魂对后土的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出现这种情况也不奇怪。
  而且，土神祠本就是神明所立，仙族供奉，这些鬼魂一般都不会去靠近，是能离多远便离多远。
  皂殇倒是想到其他，笑道：“您确定后土不是魑魅魍魉？”
  “……”余生一噎，想到后土的模样，好像……确实……很魑魅魍魉。
  皂殇拍上余生的肩，宽慰道：“好了，我们还是找找呆在地界的仙族吧！”
  连走两条街后，余生二人才发现城中忽然出现的异常。

  之前她们因为问询土神祠，将附近的鬼魂们都吓跑了，所以连跑两条街未曾见着鬼影，她们一时间也未曾觉得不妥。
  但那时的问询最多也就波及一条街，正可能突然一只鬼影都没了？
  而且她们现在所过之处，已屋门皆闭，莫说鬼影，连鬼火都熄掉一大半。
  周遭阴风更甚，余生抱着臂膀自己搓了搓。
  虽然，她有仙力感觉不到冷，但这并不妨碍她心底克制不住的发凉。
  “这……怎么回事啊？”余生小声开口。即便如此，她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街头也显得尤为突出。
  皂殇似有所感，如梦初醒，蹙眉道：“地界夜间已至。”
  “地界的……夜间？”余生大受震撼，嘴角微抽，甚为不解道：“地界这昏天黑地的，还分夜间？”
  “……”皂殇撇嘴未理。
  余生讪讪一笑，嘟囔道：“这夜间就夜间，怎么突然一下子就都消失了？所有地方都关门了，这怎么跟说好了似的？”
  “那是因为……”皂殇接过话头，神情肃然，语气担忧：“地界规矩：过时不候。”
  “过时……不候……”
  地界有规，过时不候。
  这规矩已存数万年，是‘死’规。
  死，是定死的死。
  也是，生死的死。
  过时不候，不仅仅是规矩地界的夜间，而是用于地界中所有行事。
  比如：审判，投胎……关门，住宿……
  魂魄离体，万物皆会经过森罗殿的审判，若是错过它本该被审判的时间，则会被打入无间地狱。过时不候。
  万物轮回，投胎转世，若是错过本来的时间，则会魂飞魄散，消逝于天地。过时不候。
  ……
  地界日常时间，亦是当时刻遵守，若是行差踏错，轻则被贬，比如仙族；重则消散，比如鬼寐。过时不候。
  ……
  过时不‘候’四字不仅仅只是过时不候。
  如今她们二人未找到歇脚之地，还在外面‘游荡’。而地界规矩，这些‘人’也绝对不会开门，更别说收留她们，若是被地界发现，那她们……
  ……后果难料。
  “那我们现在……”余生小心翼翼的开口，能让皂殇都如临大敌的，她可没有把握这次能全身而退。
  皂殇眉头紧蹙，一锤定音：“看运气吧！”
  “运气？呵……”余生眉梢狠狠一跳，自嘲出声。她这几天的运气，那可是……相当的‘好’啊！
  地界死规，虽然不能打破，但也并非没有例外。
  幽都极北，有一处客栈，名：时候。
  意为：时时等候。
  它与地界的那条死规相悖，身处地界，却不属地界，是地界唯一管不到的地方，至今已存在数万年。
  但也因为它时时等候各方‘客人’，又没有规矩不受管束。是以，那处客栈鱼龙混杂，危险异常。
  这也是皂殇为何说‘看运气’的原因。
  一是，看运气，希望两人能在被地界发现之前赶到时候客栈。
  二是，看运气，希望两人在时候客栈莫被节外生枝，能平安度过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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