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倾诉吧，你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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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你知道『沼泽人』吗？」

        「……」露伴思索了一会，似乎是终于想了起来。

        「那个思想实验是吧。」

        里美点了点头，「…新产生的『沼泽人』和那个被雷劈死的人是完全相同的。所以周围人都认为……那个人还活着。连『沼泽人』自身也是那么认为的。……」

        她抬头，看那被夕阳染红的天空。

        「……可那个人早就被雷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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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在恐惧着什么？」

        里美想了一会。然后将食指抵在太阳穴，说出了一串日期:

        「2013年6月21日，12点04分…」

        『被子弹贯穿大脑，第四次……』这是岸边露伴昨天所『念出来』的一项『记录』。

        露伴也没想到这个人能面不改色地说出那样的经历。

        「很可惜，这不是正确答案。」她说，「它们并没有进到我的噩梦里。」

        「喂喂，那不可能，你可别想糊弄我。」

        「……是真的。」

        她又继续说，

        「既然你不相信，让我举个例子吧。我记得大概是70年左右，有一架南斯拉夫的客机从万米高空坠落了下来……」

        岸边露伴仔细回想了一番，但并没有想起自己看过那样的空难事件。

        「空难的话，我印象最深的是大约十年前迫降在香港海域的那架，毕竟是日本的航班…」他这么嘀咕了一番，并奇怪自己为何会不知道。空难的题材他也不是没搜集过……

        他终于意识到究竟是哪里有『违和感』，于是立即问道:

        「你确定你所说的事，在这个『世界』有发生过？」

        她摇了摇头，「我只记得，那是在一堂课里的内容。因为那架飞机有一个幸存者，成为了『被怀疑为亚人』的经典案例。」

        露伴点了点头，「噢，亚人确实是能从空难中幸存下来……」

        露伴忽然感觉有滴汗流了下来。

        这样的话，他们岂不是完全能够劫机，甚至进行恐怖袭击——？

        「最初，那个幸存者被称作奇迹之子而被追捧。但等第一例亚人发现后，那个人就立即受到了质疑。很可笑吧？事实上，所有历史上奇迹般的幸存事件。都被怀疑了——」里美说，「而那个人被媒体追问的时候，你猜她是怎么回答的？——『我忘了』。」

        「忘了？」

        「因为痛苦实在太过于剧烈，所以幸运地『忘记』了。——我身上大约也是类似的情况。」

        「……」

        「我记得大概发生了什么。我记得那好像很痛苦，我记得自己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但你要问我子弹贯穿大脑是什么感觉，很抱歉，我真回想不起来。」

        露伴这才想明白，所以他看到的仅是一些『死亡记录』的『梗概』。而没有更详细的内容。

        「……无法回想起来是件好事。」

        「唉，我还以为你会感到遗憾呢。」

        「喂，你把我当成什么魔鬼了啊？」

        不过露伴现在回想起来，那是藤冈里美试图减少自己『罪恶感』而特意说的吧。

        『我是经历了一些很糟糕的事，但我忘记了，所以请不要在意。』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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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正恐惧的啊……」她说着，并开始回想。

        『后怕』，这句话对富有勇气的人来说应该并不存在。

        很可惜，里美并非富有勇气之人。

        越是感受到被关心，越是感到『安心』，或者是越是在乎——这种『后怕』就越为强烈。她就越是确定，当时她试着去救形兆这件事……真的太冒险了。

        当时被抓进『电流』里的时候。如果晚了一点，哪怕一点

        在她那为数不多的浅眠里，她会梦见自己和焦黑的尸体躺在电线上。她会试着去叫醒那个名叫虹村形兆的男人。无论她怎么做，那个人都不回应他。

        当她感到绝望的时候。她会听见康一的叫声，看见迟迟赶来的仗助君握着『断手』。他们的表情，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令人恶心、反胃的事物。

        在第一次做那样的梦之后，她毅然将屋内的所有与『电』有关的事物都收进了箱子里。

        她有无数的依据和观点来证明他们并不会做出那样的反应。但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

        当然，她并不觉得这些『断电』的举动能多有用……

        她只是希望能够酣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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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果然，还是想要继续过现在『相对而言平静的生活』……」

        她在思考过后，对露伴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所以，我只能祈求你不要说出去，露伴老师。」

        她诚恳地说道。

        「祈求啊。」露伴嗯了一声，然后稍微向后仰去。「如果，只是假如。我说出去，你会怎么做？」

        里美正打算开口，露伴就举起了食指打断了她:

        「稍等——事先说明，我只要让那些替身使者知道我的『能力』，就可以使他们信服。你可清楚这点吧？还有——」

        他抱住了自己的肩膀，然后批判起了刚发生的事:

        「你试图阻止我自我介绍，这相当地没用。那点事，我露伴何时想，都可以做到。」

        面对露伴的批判和否定，里美只是叹了口气。

        「是，我知道。」

        她苦笑，继续道:

        「不过，你对我的动机揣测错误了哦……我只是不想让康一发现自己最喜欢的漫画家会是这么糟糕的人，嗯……」

        被说成『糟糕』的人，露伴当然不会高兴。

        「喂喂……!」

        「是。——如果你认真地想要做什么，我确实没法阻止你，露伴老师。」她说，「正如你说的一样，既然我知道自己没有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我就不会想要轻易地跨过那个『线』了。」

        「……轻易地，呢。」露伴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里美试图埋藏在话里的，略带威胁的词汇。

        里美没有说话、露出了有些危险的笑容。

        沉默，岸边露伴的额头上留下了一滴汗水。

        然后里美像是得逞地笑了两声。

        「……」岸边露伴感觉自己被戏弄了。

        不过他清楚。如果是『盛怒』，她应该还是会动手的。

        虽然那也意味着她要舍弃很多东西，需要做足心理准备。但只要他『说出去』的那一刻起，她就会判定自己失去了现在所看重的东西。说不定就是『盛怒』——

        「但是请放心。我不会因为你『说出去』就试着杀了你的，露伴老师。」

        她这么说着，话语再次变得严肃与认真。紧接着，她又说出了这样的理由:

        「因为你住手了。——在我绝望的认为我无法对你做什么，甚至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即便是现在，你是在『询问』，而不是直接对我使用『能力』。」

        「更别说，你还是第一个对『那些事』没有厌恶、甚至表现出『兴趣』的怪『人』呢……是给漫画征集『素材』吗？」

        对里美的话语露伴显得有些不满。

        倒是首先说些『我很感动，你对我很重要』之类的话啊。

        他认为自己刚才的发言相当动人，至少也该将他划入『重要之人』的档次里才对。

        稍等。难不成，起初就没在乎过他会怎么想，所以只是感到意外而已？……

        他回想里美的态度，很快就判断自己是正确的。

        啧，这小姑娘。

        「所以，我只是说假如。」露伴说，「我不会轻易地说出去的，毕竟要是那么做——你在打算离开杜王町吧。」

        里美注意到了露伴话里那个『轻易地』，看来是回敬她啊。

        她点了头，肯定了露伴的猜测。她原本就是把今天当作在杜王町的最后一天度过的。她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比起面对那种可能性，她更愿意离开。

        「……」果然如此……如果她真的要离开，露伴就有些困扰了。

        「我不会轻易说，你也没有犯任何罪过。所以你没必要离开，留下来过『平静生活』吧，你值得幸福——真是的，别再想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了。」

        他这样说，里美却只是沉默。

        啧，这还是担心仗助康一那群人发现了后会厌恶她啊？

        「你这家伙啊!哈……我好心告诉你好了……有个直接的解决方案。」他将装在文件包拿了出来，「我可以将你的恐惧『彻底』抹去，只要用『笔』写在『书页』上就好。」

        里美对此确实是有点惊讶的。

        但是，她并没有像露伴所期待的那样，请求他那么做。

        「难怪当时我会觉得那只『钢笔』那么危险……」她只是低声地这么说。

        她低下头，像是沉思了一会。然后她又抬眸看向岸边露伴。

        「露伴老师。虽然嘴上这么说，你却认为这么做会让我变得『无趣』吧？」

        岸边露伴沉默了。

        ……这小姑娘果然并不会『轻易地』信任他。

        他头疼地捂住了脑袋，「你啊!难道不觉得那些担忧都很愚蠢吗？」

        「……」里美并没有回答。

        「这世界还有许多与你类似的存在。形兆的老爹，dio这些不都被他们接受了？」

        里美有些惊讶于露伴连这些都知道。或许她所在意的事在『书页』上更为『显眼』吧。

        「即便那些人真的是无法理解的蠢蛋。那只是意味着他们并不值得你去在乎而已罢了!」

        露伴这样说，明里暗里都让她多注重像他这般的人。

        不要因为那些家伙随随便便地离开啊。

        他又继续说，「既然不了解你的家伙，还怕他们了解你后会『背叛』。那还不如最初就不要建立联系。」

        「你说得很正确，大概那才是理智的抉择。」

        里美皱眉，她看起来不是一般地生气。

        「不过我的『感性』无法接受。我的担忧是我个人的问题，而不是他们的。请你收回那瞧不起我朋友们的态度。」

        她看岸边露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即便再这么说下去，露伴只会固执己见吧。

        「那么，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吧。很高兴能与你聊天。」她说。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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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她对露伴所说的，还算不上『最为恐惧』的。

        如果一定要具体地说，大约还是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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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的开始是一片黑暗，一望无际的黑暗。她的意识整个都是朦胧的。整个人相当地沉重，而且难以呼吸。

        这种感觉很熟悉，但不等她回想起来,她恢复了视觉。

        忽然映入视网膜的光芒让她有些恍惚。她发觉身前站着七个人，她一概不认识。只是等她抬眸看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喂，那个女孩。刚刚是不是眼睛动了一下？」

        「的确是这样!」

        他们进行着这样的议论。

        难道『她』没有任何的动作，才是『正常』的？

        她从他们的话语中得知了这样的信息，就立即试图装成那些人口中的『正常状态』。

        只不过这样的声音让她不能冷静：

        「什么难不成？」

        那个声线她实在过于熟悉了——

        她瞪大眼睛，立即朝身后看去。

        『梦』里的她，是坐在轮椅里的。因为她大幅度地转身，轮椅的角度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对于余下人来说，一个『植物人』突然做出这么大的动作，都是出乎意料的。

        她的耳边是那几人的说话声，但她没有听进去任何的内容。

        她愤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

        那是一个头顶狩猎帽的白发老人。虽然鬓发全白，皮肤上也布满了皱纹。但这个人身上的气质却没有任何一点与『苍老』有所关联。

        或许是因为他挺直的身板并不符合他的年龄。或许是因为他脸上总是挂着无法令人猜透的笑容。

        里美并没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而老人却立即作出了『感动』这项表演。「我还以为，我们永远地失去了你！」

        「不用害怕了，樱井君。正如约定……」男人温柔的语气却只让她越来越恶心。

        她感觉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惊叫和呐喊这么一件事:

        ——她回到了地狱里。

        「我们把你从地狱里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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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这个镇里，不只有里美一人难以入眠。

        这或许是废话，每个人都会有辗转反侧的时候。顶多只有程度的不同罢了。

        不过仅对那么一个人来说，『难以入睡』是『绝对异常』的。

        那就是，吉良吉影。

        他最近总是止不住去想那个『左手』。

        在他想象中:他会握着『她』，『她』身后还带着『余烟』。她会『她』戴上戒指、与她共享晚餐……

        但他还没有实现这些想法，并且为此而苦恼。

        他是一个无论何时都寻求内心平稳的人，这种事是他绝对不允许的。——可他吉良吉影就是迟迟没有『动手』。

        最初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他并不想要『杉本铃美』那次一般引起骚动。而随着时间流逝，这样的理由越来越丧失了说服力。

        他发觉自己本能地被她吸引了，却同时本能地警惕那个女人，甚至心底某处还有着『恐惧』。

        而他从来未为有过『那样的』感情。

        或许他的某一部分早已经猜到，如果他做出那样的决定……

        必然会树立一个使他夜不能寐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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