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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静心堂灯火未歇,经由仆人通报后,张择文进门侍立在张忆的侧方。等到张忆放下手中的书本,询问道:“明忻来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张择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将话带到:“陈老先生让我带话给您,说‘别为一顿饭食多年缩在屋里’之类。”

        “简正如何说的?”

        张忆在烛火的映照下看不清神色,张择文注视着他的面容,莫名的从祖父的周身读出一种难过。他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他该与许慎如何相处,因而他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不想错过分毫。

        “‘你回去告诉张忆那老小子,别以为这么多年缩在屋里事情就算了!为了一顿饭食缩在屋里,丢人丢到家了!老夫跟他没完!’就是这些了。”张择文说道,显然之前思索了很久,将之一字不差的背了出来。

        其实他本来打算等到明天或者后天的白天找时间询问,只是晚上看到祖父的态度,他实在有些坐不住。

        如果说原本对于“老朋友”缄口不语的祖父开口问侯让他有些意外,那意外之下的对比就更加的强烈。陈老作为许慎的老师,这应该是祖父的关注重点,如果只是自己的朋友,根本无须大动干戈。藏书阁的开放谁获益更大根本不言而喻。

        他是张家的长子长孙,他即将步入朝廷,可关于家族过去的事他竟然一无所知。

        小的时候可以说是他还小,不该掺合到大人的事情里,可在考中举人后,当父亲张旷默许他到青山书院,甚至鼓励他顶着张家的名头行事后,他在张家就有了一定的政治地位,他应当被当作一个可靠的“人”来看待,他应当知晓当初发生了什么。

        屋内良久没有生息,张择文钉在原地,看着祖父,他无论如何都要知道情况。

        又过了一会,张忆转过头看向张择文,他温和收敛的目光逐渐显露出森严的锐利的本色,这个张家的掌舵人用目光将站在面前的孙子切分的干干净净。当看到他顶住了自己施加的压力,仍旧目光灼灼伫立在原地时,他有些欣慰,这个时候他才算是认可了张择文的存在。

        “坐下说话。”张忆指了对面的座位,祖孙二人对坐而谈。他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但有些事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左右张择文迟早会知道,不如自己告诉他。

        张择文坐在张忆的对面,他感到这次和以往不同,他被祖父放在了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交流。

        “你想知道什么呢?”张忆询问,现在的他没有半点侵略性,好像只是普通的祖孙闲话。

        张择文也不再显得富有攻击性,说道:“至少是关于陈老的那一部分。”

        “你知道康家吗?”张忆先反问道,事情已经比较久远,要把它从记忆中拽出来也需要时间和勇气。

        “只知道大概。”张择文说道,那都是上个时代的事了,在张忆鼓励的目光下,他说出了自己所了解的,“据言是贪赃枉法,欺压百姓,残害忠良,被当今诛三族。”

        “是,就是那个康家。”张忆手在茶杯外抚摸,又说道,“你知道其中残害忠良指的是哪一件案子吗?”

        也没有等张择文回答的打算,这么多年了,就好像发生在昨日,他脱口而出:“循安盐政。”

        “康平夏与盐商勾结,陷害巡盐御史收受贿赂,买卖盐引,致其死亡。”

        张忆看着张择文的双眼,平静的陈述道:“陈简正之前是有一个孩子的,名陈安明,比你父亲还要大六岁。他就是折在里面的那个巡盐御史,”

        “而我,是他的监斩官。”

        张择文脑海中惊雷一片。

        “康家是我朝开朝的大家族,有爵位在身,和如今的郑家比毫不逊色。张家轮到我这一辈,爵位就断了,因而我走的是科举的路子。也就是在那时与简正相识的。”

        “陈家不算什么豪门大家,只能说是薄有资产,简正能够官至户部尚书,除了自身的才华,一则有赖于沈家举荐,二则有赖于妻族。”

        “要谈论朝堂之事总是绕不开这些开国的家族。”张忆解释了一句,有意为张择文增添一点家族关系的消息,“举荐陈简正不是沈存疑,那时候他与我一般大,还没有什么威望,是他的父亲,也就是阿钰的曾祖沈识沈自安,简正这个字就是他取得。”

        “沈自安你应该也是知道的,他废除了残酷的肉刑,是个谏官。”张忆看着张择文回忆起来了,继续说道,“沈自安当时已经辞官了,但因为与先帝的伴读关系,他对简正的另眼相待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其中就有林家。”

        “林家是先皇的母族,虽然是个小家族,但是在先皇太后故去前还是得势的,当时简正与林家喜结连理,背后站着沈自安与林家,仕途通畅起来。”

        “人不会一直这么好运,简正一路顺风,没碰到什么大的钉子,那会也没有什么大事,有些许出格的举动其他人看在林家的份上也就忍了。但是先皇太后故去了。”

        “本身简正就站的不稳,即便在风雨飘摇中升任了户部尚书,也没有什么根基,都是空中浮木。偏偏这个时候陈安明外放,原本面前的一团和气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那个孩子处置了就是康平夏的嫡子。”

        “这个官司一层层的往上打,简正与我都被他的成功所迷惑住了,自认为真的有能力去抗衡他们,先帝也站在我们这一边,所以我们最后没有松口,康平夏的儿子因为强纳民女、挪用公款不能继承爵位。爵位只能嫡子继承,而他就这么一个嫡子,相当于爵位断了。”

        “可想而知,他绝对不会就这么认了,而是报复。之后沈自安逝世,沈存疑挂印守孝。他忍了两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出手,一出手就是往绝路上走。”

        “当时那个孩子当时是巡盐御史,位低权重。在任上英雄救美,本身那女子要委身于他,他拒绝了,结果女子父母登门拜谢,带了一些寻常吃食。原来是件好事,等到发难的时候才发现那女子早就成盐商‘养女’。”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最后还是中了圈套。有人弹劾他以权谋私,胁迫盐商,具体不多言,只是事情差不多板上钉钉,物证没有直接证据,人证极多。几个家族一下子形成了舆论,先皇摇摆之下决定按律依处,问斩。”

        “当时还有翻盘的机会,那女子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她的父母已经被灭口,她当初卖给盐商是自愿的,就是为了给家里换点钱,现在人跑了,只要把人找到,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我作为京兆尹接手了这个案子,其实这种案子应该归大理寺处置的,只是我们以为自己是凭借能力争取到的。那个女子确实愿意出面作证,如果这一点不是真的我们也不可能上钩,只是,时间被算的太好了……,在我实在拖延不下去,各方人都在催之后,当我下达了指令后,场地还没有收拾,证人就到了。”

        “只差那一点点。”

        张忆靠在椅背上,眼前是闹市的烦扰,百姓围绕在一起,他看着长大的陈安明站在刑场中央,平静的等待着自己的死期到来。头顶的太阳很大,汗水从额头流下来蜇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他就坐在主位上,两侧站着不同势力的人,盯着自己。

        下发指令的权力在他手上。他确实可以不顾命令的拖延时间,可是后果呢?他承受得起或是张家承受得起吗?

        于是他终究选择了尽力而后闭嘴。

        看到证人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一些事,只是他无法再说出口,只能陈斯收敛遗骸的时候,仓皇而逃。

        他沉默的时间有一些久,张择文轻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之后呢?”

        “之后啊,之后就是你知道的事情了。”张忆平淡的说道,“当今登基,翻案,康家诛三族,简正辞官归隐。我们之前成功扳掉康平夏的爪牙的时候,曾经说过等康家倒台了一起好好吃一顿饭,只是我现在无法面对他。”

        张择文看着眼前有些失神的老人,有些手足无措,他第一次见到祖父没有“无坚不摧”。

        “回去吧,天也晚了,早点休息。”张忆有些疲惫的说道,“你与知微该怎样相处就怎样相处,这是上一辈的事情,简正没有告诉他,你也不必在乎。”

        张择文只能轻声应下,有些担忧的看了祖父一眼,就退了出去。张忆看着张择文的背影渐行渐远,疲惫转而化为深沉。叹了口气,还有的练啊。

        张择文的问题刚出口,张忆就意识到还没有到时候,现在全盘托出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东西还要他自己碰了头才能理解。所以他将动机隐瞒而只陈述结果。

        老皇帝的态度为什么摇摆呢?因为立储。

        他们最开始成功是因为所谓匡扶正义吗?不是的,要借他们打击勋贵,丰富当今的羽翼。后来放任陈安明的死亡是真的不知道他无辜吗?不是的,只是因为他又偏向了那位皇子。

        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孤立无援,大家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永远差一点。之前不明白,明白以后他也保持了沉默。在最后关头,他或许是做了什么选择。

        当今上位后,康家诛三族是真的因为他们作恶多端吗?

        不是的,只是站错队伍清算而已,添个好听的名声,给面上摸好看一点。所以明明当时阻止证人到场为陈安明翻案的不止康家,至少郑家、胡家、赵家都下手了,最后倒霉的只有康家。

        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轻易的将事情翻过去。像他一样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对陈斯保持沉默。可陈斯到现在了,或许还是不明白这个问题,他只是等啊等,没有等到,于是失望的走掉了。

        张忆想着李斯让张择文带的话,又想起刚刚见到的许慎。言谈举止确实让他有些晃神。

        他带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和解?原谅?张忆摇摇头,不可能的,看到许慎他就知道那还是原来的陈简正。

        也许只是为了许慎的妥协和低头?或者是恳求?

        只是,张忆头脑有些发涨,这时候真正的疲倦才爬上他的心神。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直的身体,毕竟已经老朽了,不比年轻的时候。

        他现在知道有些事情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陈斯或许自己都弄不清楚仔细到底想说什么,或许都有吧。

        有时候,有些事情,不能说,不能想,只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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