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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君威


  “陛下,您怎可罔顾宗法例律,毫无征兆地就迎娶后妃呢?”宰相钟毓苦口婆心地劝问着。

  “皇帝纳妃应该交由礼部负责,陛下要是觉得无需如此,干脆撤了礼部便是,臣等愿意告老还乡!”礼部尚书晏有归从昨日就一直憋着一股气。

  翰林院学士陈雨庐满脸阴云,跟着出声道:“况且,天子的妃嫔必须经过精心筛选,性格,容貌,家室缺一不可,方能彰显皇家威严。”

  ……

  千秋殿上,朝臣们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表达着对陛下擅自举行大婚的不满,尤其是那些自家女儿没能送入宫中的大臣们。

  百里云修平静地注视着众人,既不愠怒,亦无半点反悔之意,众臣的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从古至今,君主和臣子们习惯于遵循先祖指定的礼法制度,不敢逾越雷池一步。

  而少年时代的他,不也正是一个循规蹈矩的皇子吗?认为只要听从规矩和安排,便可以诸事顺遂。

  然而一番磨砺让他很快认识了现实,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唯有靠自己争取。

  百里云修静静地等待着大臣们发泄完心中的不满,似乎是嫌麻烦还不够大,继续往大臣们的怒火上浇油。

  他悠悠开口道:“朕十分感激诸位对朕的婚事的关心,不过,有一点朕需要先说清楚,朕迎娶的并非是一般妃嫔,朕迎娶的是与自己携手一生的妻子,亦是南芳国的皇后。”

  几句话立刻让朝堂上犹如数九寒天,所有人都被冻住了。

  钟毓颤抖着发青的嘴唇:“陛,陛下,皇后乃是一国之母,不可儿戏啊!”

  百里云修直视着他的目光,声音沉稳:“朕比你们任何人都要认真。”

  他缓了口气,对众人继续道:“朕知道朕的做法有些出格,但是她是朕发誓要共度一生的女子。而且,朕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她的品格完全胜任皇后的位置,不会输给从前的任何一位帝后。”

  百里云修的目光再次看向须发花白的宰相大人:“朕听闻钟大人与夫人是自幼相识的伙伴,自打成婚以来相濡以沫,共度风雨已有五十载,这般忠贞不渝的感情,正是朕所希冀的。”

  钟毓抖了抖胡须,老脸一红,便不再插口此事。

  “可,可是……”晏有归并没有被说服,他努力开口道,“既然陛下要迎娶皇后,为何要跳过礼部,在宫外举行大婚?”

  百里云修向他解释:“晏大人也知道,年前的那场风波尚未完全平息,而且近来边境军队也在不断增加军饷,朕不愿以自己一己之私,耗费国库举行大婚。”

  他见晏有归仍要说话,抬手示意让他听下去:“朕以民间习俗迎成亲,但并非完全罔顾礼法。在合适的时间,朕会给自己的妻子,南芳国的皇后准备应有的封后大典,到时候还需劳烦晏大人替朕筹谋。”

  陛下如此一说,晏有归一时挑不出错处来,只得闭上了嘴巴。

  “那陛下打算将凤栖宫安排给——皇,皇后娘娘居住吗?”御史中丞柳奇臻问。

  凤栖宫一直都是帝后的住所,他如此发问,便是要看看此事是否已经是板上钉钉。

  没想到百里云修微微摇头:“朕并没有如此打算。”

  柳奇臻眼睛刚一发亮,就听见陛下继续道:“她与朕一同生活在朕的寝宫永安宫,无需再安排宫室。”

  “这这这……这不符合规矩啊!”柳大人震惊得无以复加,脱口而出道,“那让其他的妃嫔们怎么想?”

  百里云修再次说出超出朝臣们认知的话来:“朕不会再有其他妃嫔,朕的后宫永远都只有皇后一人。”

  这一次的沉默比先前要持久许多,因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一辈子只娶一位皇后,再无其他妃嫔的皇帝。

  别说是高高在上的国君,就连一般官员,甚至于富农乡绅,谁不是有钱了便想着多娶几个暖被窝的侧室小妾呢?

  朝臣们不禁心想,陛下在民间的这几年不知道经历过什么,竟然生出这般念头出来。

  可是,大臣们搜刮肚肠,想找点法理来劝说陛下,却发现宗法里只有提及皇帝最多只能有一后二皇妃四贵妃,却并未提及皇帝必须要有这么多的后宫。

  晏有归搜刮肚肠,终于挤出一句:“那皇嗣不就……”

  百里云修含笑回答:“朕与皇后自然会开枝散叶,不用劳烦晏大人担心。”

  众臣还要再说,却见陛下突然敛起了脸上柔和的笑意,目光瞬间凛然。

  百里云修声音冷峻,对众人道:“朕身为一国之君,家事自然也变成了国事,朕深知这一点。但是,朕不愿意就此被陈腐的礼法束缚了手脚。规矩是人定的,只要不破坏国家和百姓的安定,朕或许会不断挑战过去的制度。大家若是视朕为君主,就必须接受这一点。”

  大殿上鸦鹊无声,陛下朗朗的声音在众人耳边激荡。

  他们曾以为,这位目光温润如玉的年轻皇帝会性格温和,毕竟他在出宫之前便是如此。

  登基以来,他也多以微笑面对朝臣,哪怕众人在朝堂上争吵起来,也不会愠怒,反倒鼓励大臣们直言不讳。

  然而,直到这一刻,大家才真正的明白,原来陛下的性格里亦有十分坚持,不肯让步的地方。

  百里云修继续道:“朕知道在大家眼中,朕的小师妹并非出身世族官宦,因此对她颇有微词。但是,若没有她的扶持,朕今日无法坐在此处与诸位交谈甚欢。朕的身侧,永远都只会有她一人。因此,大家的好意朕已心领,但是从今往后,不需要再送官宦千金的花名册和画轴进宫了。”

  大臣们仍旧埋着头,没有一人再说出反驳的话语来。

  百里云修见殿上气氛冷得可怕,忽然轻笑出声:“好了,朕的私事暂且聊到这里,咱们还是先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吧!钟大人,这两日可有何紧急事务?”

  钟毓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赶忙拱手道:“陛下,老臣正好有事禀告……”

  百里云修舌战群儒,从千秋殿出来的时候,已经日过中天。

  他加快了脚步往寝宫走去,寻思着小山这丫头会不会因为等他一直没吃午饭。

  没想到刚刚踏入寝宫宫门,便从殿内传出犹如破锣般“悦耳”的女子笑声,让他下意识便收回了往里的脚步,就要转身逃命。

  哪知道守在殿外的陈公公毫无眼力见,尖着嗓子通传道:“陛下驾到——”

  紧跟着便有人一把拉开大白天紧闭的殿门,探出一只脑袋。

  绯烟朝着一国之君怒道:“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在等你一个人呢!”

  百里云修默默擦去额上的冷汗,陪笑着走进房间。

  没想到里面还挺热闹,不仅琥珀阿海都在,就连银朱玉竹也进宫了。

  房间正中已经摆上了满满一桌丰盛的酒席,酒杯里斟满了佳酿,香气扑鼻。

  不过看样子大家还算有良心,一直等着他没动筷子。

  阿海笑着解释:“你不是说要请客嘛,我怕你忙,没时间,就综合了大家的意见,自己去跟御膳房说了,陛下您就吃现成的好了!”

  百里云修笑道:“那也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珊瑚跑上前,替他摘下沉重的金冠,笑着说:“我点了李修哥哥最喜欢的鸡丝银耳和糖醋荷藕,不知道李修哥哥还想吃什么?”

  百里云修捏着她的鼻尖柔声道:“还是小山最懂我,已经够了。”

  绯烟在一旁用力咳嗽:“人家都要饿死了,你们俩还忙着秀恩爱,谁还没有似的。”

  她身后的阿海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只能当做没听见。

  几个年轻人招呼着落座,百里云修率先举杯:“大家对我和小山所做的一切,我会铭记于心。”

  众人跟着举杯,酒杯叮当相碰,就听见绯烟抱怨了一句:“这酒这么一股怪味?”

  琥珀一干而尽,诧异道:“没有啊?”

  绯烟吐了吐舌头:“不晓得酒有什么好喝的,偏偏你们还这么爱喝。”

  琥珀生怕娇妻唠叨,赶忙举筷替她夹了一块荷花酥:“大小姐饿坏了吧,来来来,吃块点心。”

  绯烟用樱桃小口咬了一点,皱着眉头丢回了碟中:“甜腻腻的,不好吃!”

  琥珀神色尴尬:“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荷花酥了吗?”

  绯烟喝了好几口茶水,冲淡了口中的甜腻:“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变得不怎么喜欢了!”

  琥珀心想,你也太善变了吧?

  却见绯烟自己将筷子伸向了一盘满是干红辣椒的香干炒肉,完全无视上面的辣椒,就这么送入口中,然后被辣红了脸蛋:“还是这个有味道。”

  琥珀嘴角抽搐,这还是以前那个不吃辣不吃麻的大小姐绯烟吗?

  接着绯烟又径直朝一盘酸笋炒鸡丁探出手去,避开了柔嫩的鸡肉,专挑酸掉牙齿的笋丁下手。

  她吃了好几块之后,终于注意到琥珀愕然的目光,眉毛一竖:“怎么啦?”

  琥珀赶忙摇头,埋头扒饭:“没什么。”

  坐在对面的百里云修将这一切看得真切,桌上其他人都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却瞧出了些许端倪。

  他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绯烟的气色,却引来阿海诧异的询问:“哎,你不瞧自己的老婆,专瞅着别人老婆做什么?”

  绯烟闻声从酸汤肥牛中抬起头来,脸色微红,瞪着百里云修问:“你对我什么不满吗?”

  百里云修为了撇清误会,赶忙问:“你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绯烟一呆:“没有啊,挺好的。就是最近好像天热了,经常晚上睡不着觉。”

  琥珀在一旁嘀咕:“哪里是睡不着,明明是睡觉也不老实,好几次把我踢下床。”

  绯烟瞪了他一眼,又见百里云修神色严肃,不像是逗她玩,有些担忧地问:“你瞧出了什么吗?”

  百里云修让银朱与他换了位置,坐在了绯烟身侧,让她伸出右手放在桌上。

  看见百里云修闭目把脉,琥珀也跟着紧张起来:“她这么活蹦乱跳的,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珊瑚让他别打扰李修哥哥把脉,几个人的目光都灼灼地盯着绯烟和百里云修,不敢再插嘴。

  片刻之后,百里云修收回手,板起面孔看着绯烟。

  大小姐被他的表情吓得脸色都有些白了,紧紧抓住琥珀的胳膊,却又不敢发问,生怕自己真的得了什么大病。

  琥珀揽住她颤抖的肩头,温柔地说:“别怕,不会有事儿的!”

  然后又看着百里云修:“你快说,绯烟到底怎么了?”

  百里云修强忍着想要翘起的嘴角,仍是一脸严肃地看着两人:“你们俩闹出人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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