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重逢时

莫致之说的口不择言，因对方一句轻轻巧巧的话，他竟能乱了心神。若是当下自己的样子被边塞的好友看到，定然会瞠目结舌。

        怀袖没有注意道莫致之的变化，指了指不远处的寺庙角门，“到了，到了，我们快过去。”

        年轻男子生得高大，身体重量多半压下来，怀袖只觉得肩膀酸疼，哪里还有多余精力细想其他。

        莫致之面上划过明显的落寞，正想着要不要自报家门，已经被娇小的女孩拖着上了石阶。

        “砰砰砰——”怀袖轻扣门环，冲莫致之莞尔一笑。

        莫致之一怔，马上轻声低咳掩盖自己的失神，面容严肃，“姑娘日后，不可对其他人轻易露出笑脸。”

        “为何？”怀袖不明所以，她只是高兴，自己终于成功的将对方带到了可以疗伤的地方。

        “总之……”莫致之极力想着合适的词语，心头却莫名飘过姑娘是否婚配一句。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竟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有了婚嫁之想。

        角门忽然开启，一个小沙弥探头出来。

        “小师傅，住职得空吗？我们是看诊的。”怀袖问道。

        小沙弥扫过莫致之，面上顿显惧怕，吞吞吐吐起来，“今日来访的病患多，住职师傅他已经歇下了。”

        怀袖眼中闪过忧虑，这里距离最近的医馆还要好些路程，且年轻男子的伤势太过引人注目，到了医馆难免引发麻烦。

        “可否通融一二？”怀袖想要再次试试。

        莫致之眸色一暖，他深知女孩只是本性善良，并无意于其他。但也正是因为此，他愈发动容。

        “可是有人问诊？”一道温和的声音自院中响起，住职走了过来。

        角门被彻底打开，看到来人，住职瞳孔剧烈紧缩，平素无喜无怒的他险些落泪。

        虽已成为方外之人，可当尘世间的血亲出现在眼前时，他还是能感觉到心脏深处的悸动。

        “三哥！”莫致之全然忘记伤痛，不由得朝前迈进一步。

        过了这些年，记忆中的三哥仍然瘦削如竹，但却没有了往日的羸弱之态，像每一个超脱俗世的人一样，他平和而内敛。

        感慨、疑惑、喜悦……住职眼中闪过不同的神采，最终全部归于如水平静，合掌施礼道：“施主既然伤重，还请入内医治。”

        莫虽不是寻常兄弟相见之喜，但三哥的神情已经说明一切，一切竟在不言中，莫致之会心一笑。

        怀袖惊诧地看着年轻男子和住职，微感缘分之妙，开口道：“你们相识，那最好不过。”

        莫致之想要阻止，却又找不出合适的挽留之语。茫茫人海，这一别日后如何得见，思之此，眸光黯淡。

        住职唇起淡笑，他本对怀袖无甚印象，但那一夜她送还舍利后，便一直心存感激，现在又见俗家时的弟弟与她相识，自然该表示一二，“春来多雨，怀家小姐不如进来喝杯茶。”

        怀袖正要婉拒，天空忽然炸出一道惊雷，顷刻便落起大雨。

        “住职师傅真是无一不通，天象都算的。”怀袖不知该喜该忧。

        看着走在最前面的女孩，莫致之不由自主地弯了唇角。

        住职将莫致之带到禅房，替他好好的把了脉，将旧伤重新查看上药后，悬着的心才算落定。

        “好在怀家小姐及时出现，那些杀手并未触及旧伤。”住职听过莫致之轻描淡写的叙述后，眼中的关怀显然可见。

        不必细问什么，看到幼弟这一身伤，便可知晓他这些年受了多少苦，但受苦总是比丢掉性命要好。

        “我今日才到江州，府中便有人亟不可待，若是看到我又完好回去，不知作何感想。”莫致之唇起冷嘲，眸光漠然。

        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年，不会再因为兄弟相争而苦恼伤感。他既然回来，便要将属于自己的公道全部讨回。

        “春茶润燥，不妨一试。”住职微叹，他已非俗尘之人，不该再过问俗尘之事。

        莫致之敛去愠意，呷了一口温茶，话锋偏转，“三哥可是认识那位姑娘？”

        怀袖的身影跃上心头，女孩摄人心魄的笑似雕凿穿刻，再也无法抹去。

        住职含笑，心领神会道：“一念起，万水千山。”

        不管是作为兄长，还是一个远离俗尘的出家人，他都能看得出，幼弟眼中的热切意味着什么。

        莫致之无力扶额，在关心他的兄长面前，外人眼中沉稳的他亦然是顽皮少年，“三哥，哪里有这么长的名字。”

        住职淡然一笑，闭眼默念佛珠，“万法皆生，皆系缘份。”

        竹帘外雨声不歇，廊檐下人迹罕至。

        大殿内，怀袖跪在蒲团上，垂首低祷，忽听有人前来，慢慢睁开双眼。

        天光低垂，年轻男子逆光伫立，微茫让他的面容显得不甚真切，却莫名熟稔。

        怀袖心中漾起笑，她从未见过他，何以谈得上熟稔。

        “你该好好休息才对。”怀袖起身出殿，仰头看了看年轻男子。

        只是看着女孩，心底便柔软似春水，从未有过的心动，令莫致之感到意外。

        本以为这一生都要在愧疚中度过时，怀袖却意外来到他的生命之中，并且好好的站在他的眼前。

        “和我认识的人……”莫致之停顿一瞬，担心自己即将出口的话会吓跑女孩，但想到过往的惨痛经历，还是义无反顾的继续说道：“和我认识的人都难免意外，你不怕吗？”

        你就这样毫无预料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好像从天而降，福至心灵。

        怀袖一怔，对方的眼神炽热且温柔，话语却冷漠而沉重，他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像在说很遥远的事情。

        “你这话不对。”怀袖说的认真且坚决。

        “哎？”莫致之怔住。

        “你既然和住职相识，何以他活的好好的，”怀袖仰起头，神情专注，“再说了，我与你也算不得相识。”

        莫致之朗声笑了，昏沉的院子都被照亮一般，“我知道你叫怀袖，你又帮过我大忙，这还不算相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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