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选了谁

墨落笔端，文彩四溢。

        连考数场后，贡院的大门再次开启。

        经过糊名易书、朱卷签印、鉴卷推选等等一系列繁杂程序后，按照当今天子特谕，前五十名的试卷呈递左右二相再次审阅。

        此一举，众人皆有不同议论。

        有言天子信赖二相，倚仗他们选拔人才。也有言此番参加秋闱者时运超然，能得当今天子圣明选拔。

        更有言二相分权相抗已久，特以此择出门生。毕竟在秋闱前后的日子里，早有眼明心亮者奔走于江州各大世家门府，好为日后仕途铺设道路。

        一时间众说纷纭，却也不曾扰乱二相各自心绪。

        左相信远侯乃皇亲贵族，虽以战功立世，但也不可能如世人所鄙庸常者那般不通文墨。仔细审阅过秋闱前五十名考生试卷后，以常理和经验为准，择其优者二十。

        元瑜并未直接表态，而是以右相江憬抉择后，再一起对照考量。

        江憬贤名远播，慕名求教者、登门拜访者、相会相交者不可胜数。此刻又得天子亲谕选拔栋梁。不用细想，他也知晓明处暗处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若不好生思量斟酌，不但对上有愧，对下更是难以服众。

        “盛大人，你觉得这前五十名中何人堪为第一？”江憬话语随意，仿佛说的只是一桩平常不过的家事。

        盛大人从下座处起身揖礼，压下心头油然升起的惶恐和惊喜，忙应答道：“依下官愚见，这前五十名学子的试卷个个称优，若一定要择出第一，必然是令郎为最佳。”

        盛家碌碌无名，前昔又因妖妇樊氏而受牵。好在他时来运转得遇右相栽培，不但再也不必忍受那些个轻贱讥谤之语。

        相较从前而言，不管是他还是盛家，又得以再一次崭露头角。

        他虽才学平平，但也知晓知恩图报之礼，自然会趁此机会向右相表明他的拳拳之心。

        江憬含笑摆摆手，示意盛大人不必紧张，只坐着应答便可。

        “犬子才薄智浅错得世人几点赞誉，于他于本官都甚觉受之有愧。今番得陛下器重，又遇同僚爱护，是犬子之幸，本官更该目清神明，不好轻纵。”

        盛大人心思百转，略一思忖道：“右相谦逊清明，实为吾辈楷模。只是下官以为，令郎之才本为世人皆知，又得左相圈点。当此天子选优之际，右相当以天下为先，举贤不避亲方得众望所归。”

        闻言信远侯意见，江憬眉间微微一紧，略微点了点头，“足下虽言之有理，但天子未决，本官不敢妄下定论，只将犬子考卷做暂议而定吧。”

        盛大人面上一喜，知此事虽无十成胜算，但也已经有了八成，不再多劝应声称是。

        有他今日一番慷慨陈词，可谓无愧于右相，将来江家公子入仕，对他这个进言之人也自当礼敬三分，盛家何愁日后不能显达。

        “左相身体可好，近来朝务繁忙，本官本该亲自问候，可惜太过忙碌而不得空闲？”

        盛大人正兀自想着日后如何发达，忽然听到江憬一言不禁愣住。

        二相日日在朝堂相会，不可能不知对方情形。再且说二相貌合神离已久，怎地右相忽然关心起左相的身体？

        大约是因左相圈了江家公子考卷的缘故吧，盛大人默默想着。

        “下官方才入殿时正好得遇左相，许是近来繁忙，下官见左相行色不免匆匆，想来过些日子便会好的。”

        江憬若有所思的笑了笑，不再多问，只吩咐人将审阅后的试卷交予陛下过目。

        远山如黛，宫阙连绵。

        大殿内，上座的年轻帝王搁下朱笔，合上眼眸暂做小憩，忽听殿门前脚步声传来，随之夹杂着低声斥责。

        “进来吧，不妨。”元瑜睁开双眼，示意近身服侍的内官不必因自己休息而阻拦通禀。

        “陛下真是辛苦。”内官恭敬一言后，朝殿外的小黄门努了努嘴。

        “回禀陛下，二相已经审阅过秋闱前五十的考卷，分选其中二十名为上佳。”小黄门低着头，将携带而来的二十张卷册呈递。

        内官朝小黄门挥挥手示意他离开，随即将卷册整齐地放于御案之上。

        元瑜浏览一番试卷，眸底快速掠过一丝讥诮，“平日里互不相让，今日倒是难得的意见相同。

        他隐忍多年，在莫致之和盛弘远等人的辅佐下才得以铲除樊氏等人收回大权，但到底根基薄弱，倚仗莫盛裕和江憬稳定局面也是为今最佳之计。

        内官嘴角朝上提了提，“成大事者必有大肚量，陛下不必和二相一般见识。”

        莫盛裕和江憬皆是自视甚高之辈，平日里不将陛下放在眼中。都以为自己能破这僵持局面可似从前樊氏那般总揽大权，实在是张狂太过。

        元瑜冷笑一声，心中的郁气减轻一二，仔细阅读起呈递册卷。

        “莫盛裕是当了江憬的学生吗？”元瑜指了指江如练的试卷，说得无不嘲讽。

        内官茫然，低头看了看试卷，依然不知元瑜之意。

        元瑜手指在圈点处敲了敲，不以为然道：“江憬最擅长就是沽名钓誉，莫盛裕选定江如练第一，既能得众人口中大度谦和之名，又可得孤另眼青睐，你说他是不是江憬的学生？”

        内官没忍住嗤笑出声，忙躬身请罪，见元瑜无所谓地挥了挥手，方敢起身站定。

        元瑜呷了一口茶，继续翻看着其余考卷。

        内官不敢相扰，只静静在一旁侍奉。

        选贤任能，绝非只看才学一项，江家公子的确学识一流，但陛下此番为的就是给朝廷注入新的血液，哪能继续任由莫盛裕和江憬做大。

        纸张发出又轻又低的“沙沙”声，良久，元瑜在江如练的考卷上落下朱笔。

        “殿试依照旧历即可，孤再选出其中十人另开恩科。你亲自将莫盛裕和江憬未选三十人的试卷找来，只说是给入选司礼监的人做选读即可。”

        莫盛裕和江憬一时不能撼动，但他也不能完全任由他们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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