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赛华佗
军营内
侧靠在榻上的裴鹤铭面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疼痛的间隙里开口问道，“抓捕了几人？可有招供？”
“十三人，说辞差不多，的确是傅文通派他们来劫马车，对赵勃的去向则不知晓，而面具人，死了的那个已送到府衙，活着的嘴还挺硬，挨了刑讯晕过去了，”梁河看着二公子臂膀的伤，心里很不是滋味。
若是能代公子受过，他心里一千一万个愿意。
梁江端了碗药，黑色的药汁散出苦涩的气味，“军医说可缓解毒素侵袭肺腑。”
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宋家三小姐还未回来，军医也在药炉那边研究解药，那解毒丸是不能再吃了，只能这么等下去。
裴鹤铭只喝一口，便皱眉，似喝不下去，但他终究还是将整碗喝净。
沿河道巡视的陈廉知晓此事，当即赶过来，见他只着了件中衣，面色苍白如纸，靠在囊枕闭目休息。
“如何了，可有找到解毒的法子？”陈廉面露担忧，尽量放低声音生怕打搅他。
梁江摇摇头。
帐内雅寂无声，偶尔传来榻上人轻轻的咳嗽。
帐外的宋钰同样一筹莫展，他见识过小妹为了裴鹤铭不顾一切的样子，心中愈发不安，可如同他自己一般，这世上不是只凭着心悦就可以得到圆满，那些门第和政权，如同海中巨大的鸿沟，并非一朝一夕能消弭。
思索间，宋钰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到小妹和青囊堂的蔡旭……还有一风雅男子同行。
“大人。这位是青囊堂的先生，可以医治裴少卿，”宋清说完，转首朝儒衫男子，“先生请进。”
外人不得入营地，几人在鹿柴外便被检查并未携带兵器，小药童也只垮了个药箱。
屋内熏了艾香，压制住了血腥味，而靠在榻上的青年中衣之下，肌理分明的胸膛微微起伏，俊美面皮浮起薄汗，若不是中毒所致，怎么看都是一副极其赏心悦目的画面。
宋清此刻也顾不得男女大防，她上前一步，裴鹤铭睁开双眼。
眼底满是血丝。
“你……”他声音沙哑。
宋清道，“大人不要说话了，卑职找来了大夫可为大人诊治。”她退到一边，见那儒衫男子朝梁江努了努下巴。
“愣着干什么，打水让我净手。”他使唤人倒是毫不含糊。
“我来吧，”宋清挑了帘子便往外跑，片刻后，端了温水进来。
儒衫男子看她一眼，含笑着净手，待坐在榻边便解开裴鹤铭衣袍，只肖一眼便道，“是七星海棠与箭毒木炼制的，这点毒，在我面前尚算不得什么。”
他说的轻巧，朝蔡旭点点头，蔡旭便同梁江道，“烦请大人置备热水，越多越好。”
之后便将所有人赶出了军帐，但梁氏兄弟不肯，硬是侍候在边上，蔡旭无法，只能留下这两个。
宋清和宋钰对面而站，她长舒口气，才觉得口渴难耐，用水囊灌了些温水，直喝了大半，才发现大哥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她道，“我只是在救人。”
宋钰点头，“那便好。”
“姚村那边怎么样了，小九呢？”她忽然想起来这孩子，心里紧张了一下。
“他没事，帮着村民在善后，搭建起来的临时房子烧了几间，好在气温回升，军中将士用皮毡搭了帐子，勉强能过几日。”
心里松快下来，身上磨出来的疼如水波层层荡开，宋清低头审视自己的双手，掌心的茧子磨烂了，扎进不少细细的绳头，她将手握成拳头，静静的等待着。
“先生如何称呼？”裴鹤铭看向那坐在桌前细细的擦拭银质小刀的男子。
面前摆着刀具、干净的布巾、止血纱带、药粉、缠了棉条的木棍等物。
儒衫男子转首，笑容和煦道，“赛华佗。”
然后意味深长的打量一番，“他倒没骗人。”
他亮出银刀，问道，“可曾听过跗骨之毒需破开伤口，将毒素从骨头上剐去？”
“什么？”梁河一听，感到骨头都在生疼，“你要用这个法子给我们公子治疗？”
“怎么，不行吗？”他笑了笑，“你以为只是简单的刮骨，剐去毒素后要在骨头上抹我特别调配的药，这种事等闲的大夫做不了。”
外面有人拎了好几桶热水，军医也进了帐子，听说这个法子，沉思一下，“这个法子虽常人难以忍受，却是见效最快。”
两方意见相左。
裴鹤铭却自己将中衣脱下，侧身道，“无事，就用这个方法。”
“军中不是有麻沸散麽？”梁江不忍公子遭受刮骨之痛。
军医解释，“大人的毒与曼陀罗相冲，不可用，否则会加剧毒素。”
话已至此，多说无用。
银质小刀割开皮肉，血肉间发出噗嗤几声，温热的帕子擦拭污血，一时间沾湿了好几条，便见铜盆里的血水一盆盆被端出去，外间的人不知里头发生什么，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五月的中原大地，空气方有些燥闷。
裴鹤铭喝了汤药，睡了半日，再醒来时天色已晚，他半边身子钝疼，手臂似被锯下来般。
帐子里点了烛灯，昏暗的光线下可看到伏在桌边睡觉的人。
他才有了动作，那人便惊醒过来。
她看着他，赶忙倒了水，“裴少卿，你醒了，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裴鹤铭也看着她，久未开口说话，喉咙难以发声。
“萧先生说您身上还有些热毒，喉咙会肿痛，喝点汤药，养一养就好了，”萧陌便是白日的儒衫男子，费了她好大一番唇舌才套出他姓名。
她舀一勺水，送到他口边。
裴鹤铭皱眉，不习惯被人这么伺候。
他左臂还能动，便自己握着碗，一饮而尽。
“我这就去找萧先生，让他再给你把把脉，只是裴少卿要多养一些时日了，赵勃傅文通的事可以交给旁人去做，”她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在心头。
裴鹤铭神情淡淡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等宋清出了帐子，不多时，梁氏兄弟进来，梁河激动的两眼通红，显然是偷摸哭过了。
“公子，您没事，真是太好了，白日吓死我了，那个大夫下手真重，”一想起来银刀剐在骨头上的声音，他头皮一阵发麻。
梁江却打断他，“萧大夫救了公子。”
只可惜，此人虽有赛华佗之称，却性情散漫不喜约束不可能为朝廷所用。
而此时的宋清去了军中药庐，并没有找到萧先生，军医和药童也去歇息了，帐子里安静的很，她想起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便自己打了水找了些消肿化淤的药。
将袖子往小臂上卷了几圈，露出雪白的肌肤，因为白所以红痕愈发明显。
一点点的挑出嵌进肉里的绳屑，时辰久了，似乎和肉连在一起，撕扯的生疼。
外间传来脚步声，她匆忙撒了药粉缠上纱布，用牙齿使劲拽紧。
恰好脚步声在帐子外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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