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收割油菜

　　这几天天气很晴朗，生产队忙着收割油菜，孩子们也会跟着自家大人后面捡大人故意洒落的菜籽杆子。有那家里孩子多，大人也敢往多里撒的，队里一季油菜收下来，自家也能捡到能够换来二斤多菜油的菜籽。就是那胆子小，不敢故意散落菜籽杆的社员，也会因为干活太快从手里自然滑下的一些菜籽杆。他们家孩子跟着后面捡，收获的菜籽也能换到一斤左右的菜油。可别以为这一斤菜油少，在这时候吃油都相当节省的人家，能够维持将近一年。这个不要觉得夸张，这时候的人家根本就舍不得吃炒菜，正常的都是在饭锅上蒸熟，然后用筷子沾油拌菜。也有那用鹅毛沾油拌菜的，但是通常会被人说闲话，说这人败家、不会过日子。

　　王红英家的刘桂香和刘明华在上初中，是没有农忙假的，不过，还在上小学的刘杏香和刘春香倒是有放假，还有刘桃香，三姐妹跟着王红英、刘余金、还有她们老资（爷爷）、奶奶后面捡拾。刘家奶奶干活不慢，但是小脚耐不住时间长，总要干一会歇一会。她歇着的时候，就帮着小孙女把油菜夹剪下来装到篮子里，将光杆子再扔回地里去，这样桃香在拎篮子的时候就会轻松一些。

　　油菜割到最后，就只能起大早乘着还有露水的时候才可以收割。（割油菜跟收割稻谷、麦子不一样，首先要在要熟不熟的时候收割，就是油菜夹正泛白的时候。到了后期油菜已经熟了，就不能在干爽的时候收割，要在早晨露水潮湿的时候收割。这样就不会炸了菜籽夹，让菜籽全部脱落到地上。）大人要起早，孩子们也要跟着早起，杏香和春香在念书，早起已经习惯，还能起得了床，桃香可就不行了。

　　“我不起！我不起！我还要睡。”

　　王红英拉桃香起床，要给桃香穿衣服的时候，桃香闭着眼睛直哼哼。已经收拾好，准备上学的桂香有些心疼小妹妹，在旁边跟她妈说道：“妈！就让桃香再睡一会儿吧！杏香在家煮早饭带着两个妹妹又不是不行。”

　　社员们赶上农忙的时候，虽然会在队里大食堂吃饭，但是也只有中午一顿，早上和晚上还是需要在家吃的。刘家没有分家之前，因为王红英婆婆小脚，干活不便利，挣得工分低，基本上都是她提前回来做早饭。现在分家了，就各家做各家的，王红英作为主要劳动力当然是不可能回来做饭，安排还不会割油菜的杏香在家做早饭是很正常的事情。

　　“让杏香在家带妹妹也好，这几天把你小妹妹带到田边上放着，那脸上不知道叫什么虫子叮了好几个大包。”

　　王红英想想小小人儿一边用手无意识的抓着小脸蛋儿一边吭哧吭哧、要哭不哭的样子，就心疼的要命，原本就在想着从哪弄到蚊帐布给小孩子做个小蚊帐。要是杏香在家带妹妹，那她就不用再麻烦做小蚊帐了。

　　现在的孩子都是要帮忙干活的，就连五岁的桃香都要放鹅、挖野菜，已经十二岁的杏香在家做早饭很常见。她没有半点委屈，并且还想用心的把桃香和小草香都带好。只是小姑娘也有自己的心事，她将粥烧开之后，盖上锅盖闷着，把已经醒了的小草香抱起来，把屎把尿。

　　一边把着屎尿一边跟屁事不懂的小草香唠叨：“小草香，姐姐不想念书，回来带你好不好？”

　　“小草香，念书好难啊！我宁愿来家带你，也不想去学校念书。”

　　“小草香，你说姐姐要是跟伯伯说不念书了，回来带你，伯伯会不会打死我？”

　　......

　　嗨！杏香的烦恼就是不想念书了，又不敢跟爸妈说，实在是怕打！

　　这时候的学校虽然恢复正常上学已经有很多年，但是大人们在经历过没有书读的恐慌心理之后，反而对这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看重起来，对孩子们要好好读书也抓的很紧。不像老一辈人，你想读就读、不想读就来家干活挣工分，那样漫不经心的对待。因此，杏香担心她伯伯听说她不想读书之后，有一顿狂揍是很有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也不知道小小人儿有没有听懂三姐的唠叨，但她猛然间蹬着小腿划拉着小胳膊，让端着她把尿和粑粑的杏香差点没有抓住，给翻掉到地上去。

　　“哎吆！你个小坏蛋，吓死我了。要是摔着你，妈回来不定怎么打我呢！”

　　吓了一身冷汗的杏香忍不住叫出声，因为怕惊着小妹妹，又尽量压着嗓音！里屋的桃香终于醒了，虽然只有五岁，但是已经能够自己穿衣服穿鞋。正好吧嗒吧嗒的从里边拖拉着鞋出来，听到三姐压低着嗓音，说什么摔着小妹妹的话，立马紧张的跑过来：“怎么啦？怎么啦？小妹妹怎么摔着了！”

　　杏香一手就着膝盖的支撑托着小草香，一手推过桃香伸过来的脑袋：“一边呆着去！小屁孩一个，尽学那‘事儿妈’（有些地方叫管事婆）的德行，什么都想管。”

　　桃香心不甘的退到旁边站着，嘴里不饶人：“你也是小屁孩！”

　　“你别跟我在这儿顶嘴，赶紧把奶奶家的鹅赶出去放放，要不然等奶奶宰鹅的时候，鹅眼子都不让你吃。”

　　桃香听着三姐的分派，撅撅嘴，顶着蓬松凌乱的头发去了前院的鹅笼前。早就等急了的几只鹅见到天天给它们放食的小姑娘，一个个兴奋的挤在一起想要向小姑娘扑过来，可惜因为有栅栏挡着，只能将细长的脖子拼了小命的伸出来。桃香把鹅笼的栅栏门打开，几个终于解放了的半大小鹅，扑棱着翅膀在院子里半飞半跑的撒着欢儿。疯够了，又开始在院子的角角落落里找着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实在一无所获，便又围拢到了桃香的跟前。

　　桃香在几只鹅撒欢的时候，就去了廊檐把靠着的专门用来放鹅的竹竿拿好。等到几只鹅又围到身边的时候，用竹竿子一划拉，就开始赶着小鹅群出门向离着庄子最近，刚刚割过油菜的一块田里过去。

　　这田里已经有庄子里其他好几个孩子赶了几群鹅在里面放着，看到桃香也赶着鹅过来，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她：“桃香！到这儿来，这儿有好多灯笼菜！”

　　以往这个时候，地里的灯笼菜早就让人给挖没了，今年倒是真的都在，由着各家的鹅来来回回的磨嘴壳子。

　　年初，生产队得到通知田地要分产到户，便开始把有些还没有开始种菜的集体菜园子早早的分给了各家。各家菜园一到手，就开始种上能种的当季菜，新上来的菜根本就吃不了，总有多余的长老了。另外，虽然已经不限制各家养多少牲口，以及养猪、养牛这些大家伙。但是因为家家都有顾虑，一时还不敢放开了去养。家里没有过多的家禽、也没有猪这种非常耗饲料的大牲口，单单十来只鸡、鸭、鹅的话，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去挖野菜什么的，自家菜园子剩下来的老菜帮子就够喂养牲口的。

　　因此，往年这时候应该光秃秃的，甚至连油菜茬子都叫人拔走的油菜地里，今年却是杂草和野菜连成一片，覆盖在土黄色的半干土地上，成了孩子们放鹅、玩耍的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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