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夏日漫长（二十六）
“竟然说什么哥哥是母亲再婚对象和前妻的儿子。”
“不可以吗？”
我故意反问。
这是我刚才被呛“人种都不一样，谁相信你们是兄妹关系”临时胡编的借口，不过现在看来效果很好就是了。
“你……不要随便乱编别人老爸的生活经历啊。”
“哈哈哈哈……”
刚才围在艾伦周围的女孩子已经散去，看着一脸郁闷的艾伦，我忍不住笑出声，然后立刻又回到了正题。
保持着安全距离，我故意夸张地把艾伦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话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
其实我隐约能猜到一点啦，虽然有点自恋。
“那是因为……”
艾伦眼神游移，别过脸去抓着后脑勺的头发，声音越来越小，耳朵早就红成了一片：“还不是因为你跑出去和其他人约会，无论如何都没办法不在意就跟过来了。”
才不是约会呢！
飘在头顶的气球“啪”地被扎破，我差点跳起来，在心里大声反驳。
为什么要说出那么直白的话啊？！
“我知道啦！现在就回去！”
虽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拿着手机跳起来了。
而且我怎么感觉自己今天的发言都很糟糕？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啊，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按耐住在胸口四处乱撞的无名之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顺便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在默数到三的同时抓过艾伦的手往出口的方向走。
“走、走吧。”
“林？”
“回去了。”
好热……是体育馆的空调设备故障了吗？
脸颊的温度在不断升高，感觉脑子都泡在了咕噜咕噜的热水里。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说话咬到舌头感到害羞，还是主动牵起艾伦的手感到害羞。
虽然握住明显是成年人的手这件事的确让我从生理上感到抗拒，但还是可以忍耐的，目前暂时还没有到想要呕吐的地步。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拿出手机给赤司发了条信息说有急事先回去了。
沉默地走在坂道上，我和艾伦谁都没有说话。偶尔有人投来诧异的目光，虽然有点难以忍受，不过想想都是不认识的人，对方也不了解我们的情况，然后就变得无所谓了。
“没关系吗？”
极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就在我以为是错觉的时候艾伦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这样没关系吗？你不是很讨厌成年男人吗？”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艾伦的手，竟然有点害怕他会就这样挣脱。如果他真的把手抽回去，总觉得我胸口的玻璃会被打碎。
“其实还好啦……”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但胸口就是砰砰乱跳，和平时的节奏天差地别，总觉得坦白这件事对我来说越来越难了。
“还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大概是慢慢开始习惯了吧。”
“是吗……”
“……”
能感觉到艾伦比刚才更用力地回握了我的手。
从体育馆回到冬木市的距离相当远，其实搭乘地铁会更好一点，不过我们还是选择了搭乘出租车。
在来到这里以后，各种新鲜的事物让我一度短暂地变得即使和异性接触也不会觉得恶心——直到第一次搭乘地铁。
那天正好是傍晚大家下班回家的时间，我和艾伦打算到附近上过杂志的一家餐厅去吃晚饭，那个时候我们还不知道那个时间段的地铁人流量有多可怕，兴致勃勃地打算尝试这种神奇的在地底下穿梭的交通工具，结果竟然在地铁上遇到了变态，回过头去又看不出端倪，总之就是非常讨厌。
因为堵车，等我艾伦回到海边小屋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我有事出去一趟，大概要等明天上午才会回来。】
窗外的海浪声突然变得有些聒耳，我拿着塞拉小姐留下的纸条和艾伦面面相觑。
天色已经晚了，如果不是进来的时候打开了室内灯，我们也没办法看清楚进门后必须经过的走廊。
放开艾伦的手走到冰箱前看里面的储备又回到餐桌前思考了五秒钟，我仰着脖子叉腰宣布：“我去准备晚餐，你先去洗澡吧，就这样决定好了。”
艾伦愣愣地盯着我好一会才终于回过神来：“哦……好、好的。”
“……”
明明是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却那——么——听话，我心中的小人在卖力地张开双手比划。
简直就像会乖乖听话的大型犬。
意识到这一点，我好像又变得不那么讨厌变成成年人的艾伦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如果艾伦只是一只乖狗狗，我也不用那么苦恼了。不过呢，如果艾伦真的只是一只乖狗狗，我大概会错失很多宝贵的瞬间吧。
脑海里闪过进入训练兵团后的无数画面，即使是被教官那张生气的脸吓得头皮发麻的事情也变成了美好的记忆。
实际上，距离那段日子也没过去多长时间呢。
晚餐是按照心情和现有材料随机组合的焗饭，不过一般放了芝士和牛肉、胡椒碎的料理味道都不会太差就是了。除此之外还有从超市里买来就已经腌制好的鸡肉块，只要放进油锅里炸一炸就能变成好吃的炸鸡块。
如果换作平时，吃饭的时候我肯定会和艾伦相互交流今天出去玩的感想，我们总是会一起出门，不过今天似乎……
总觉得有点说不出话。
还好还有电视可以缓解尴尬，虽然电视上播的不是新都某处又发生瓦斯泄漏的新闻就是哪里哪里又发生原因不明的地震。
等我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吃完饭后堆到水槽里的盘子全部不见了，电视上正在播放说就在刚才新都又发生了一起原因不明的瓦斯泄漏事件。艾伦坐在沙发边上靠着扶手正好看向这边，随后又移开视线，一只手撑着脸颊若无其事地看起了电视。
“……”
看着平静的艾伦，我突然又变得紧张起来，但是总觉得现在就上楼确实不太好呢。
而且我……
嗯，今晚要是就这样结束了，大概会成为我一辈子的心结吧。
为了不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在深呼吸做心理建设的同时我迈开脚步朝艾伦走去。
对，没错，目标是他旁边的座位。
抬起的小腿变得比金属做的棍子还要僵硬，几步就能到的距离硬是被我只走了一半，然后硬生生拐向沙发的另一边。
我假装趴在软绵绵的扶手上伸懒腰，实际上内心正在为自己的胆小怯懦流下了比海带还宽的泪。
不行了，好不容易靠洗澡恢复的精神都在这短短几秒钟内耗尽了，为什么这点小事我都做不到啊！
可能每天电视上播的都是瓦斯泄漏的新闻，艾伦也看得厌烦了，我听到多次切换电视台时变得断断续续的人声和背景音，里面的一些对白和音乐声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啊，我想看这个。”
我撑着沙发扶手重新坐了起来，电视屏幕上正好切换到星空的画面，“destiny”这个单词以简洁的设计逐渐浮现在画面正中央。画面一转，有个人正站在荒凉的土地眺望山丘上高塔的残骸，从地平线升起的太阳正好出现在塔与塔之间。
“这是个令人惊叹的……”
【啪——】
突然，电视屏幕和整个视界一起被黑暗笼罩。
我在黑暗中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机会吗？！加油啊我！！！
犹豫片刻，我慢吞吞地往另一边摸索，明知故问：“停电？”
“好像是。”艾伦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近。
我的手贴着柔软的沙发带动身体慢慢往前挪，黑暗中，摸索到了一只正好能用双手覆盖的手背。
“……！！”
超出意料的触感吓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把手缩了回去，在一片漆黑在摆出了投降的动作。
“抱歉，吓到你了吧？”
“没有……”
莫须有的道歉让我感到内疚，我缓缓放下双手，凭着直觉紧张又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放到刚才的位置，但皮肤能感受到的只剩下一片平滑的柔软。
要怎么解释？要解释吗？其实我是故意要靠近的。
沉默在我和艾伦之间蔓延，谁都没有说话。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走了几秒钟，我紧张得有点头晕，要是艾伦就这样跑掉了我会哭的。
啊啊，真是的，不管了！
我握紧了拳头，视死如归地爬上沙发手脚并用地往艾伦的方向靠近。
这次我的手好像搭在了艾伦的大腿上，他似乎被吓到了，不过并没有把我的手扫开。
眼睛还是没能适应黑暗，我只好继续往上摸索。
肚子、侧腰、手臂，然后是肩膀，我深吸一口气坐在艾伦腿上抱住了他。
“林？林……怎么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既困惑又惊慌，我竟然觉得有点好笑，但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心里又难过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对不起，我做了过分的事情。”而当我把话说完，眼泪就真的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我听见艾伦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规律地响起，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在漫长的等待过后艾伦将双手放在我背后回抱我，这样的接触让我既紧张又放松，感觉终于找到可以安心休憩的巢穴。
“我可能没办法很好地表达出来……”
艾伦的声音听上去的确相当苦恼，害我都快要跟他一起思考起来了，一些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问题的表述方法。
“当然，我说不出‘你没有错’这种话，但我是这样想的，归根结底不对的让你变成这样的人。”
“……”
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来不及思考这段话的含义，艾伦又慢悠悠地继续：“林，你知道吗？其实塞拉小姐有提醒过我那个药只能喝三管，不能多也不能少，但我还是全部喝下去了。”
我正想问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耳边又响起艾伦的声音，成年男性低沉的声音让空气产生轻微震动：“因为我在想，是不是等我也变成和那些出现在大荧幕上一样闪闪发光的成年人，你就会把更多注意力放到我身上，结果完全忘记了你不喜欢和异性接触，甚至忘记考虑在面对成年人的时候这个问题会变得更加严重。”
意料之外的理由令我感到惊讶，我用充满鼻音的声音问：“就为了这种理由？而且为什么会这样想啦？”
艾伦报复般将我抱得更紧：“还不是因为你总是把精力都放在魔术上，有时候就算我在叫你你也会因为太过集中听不见，而且……”
突然的埋怨过后又是话题的戛然而止，已经被勾起的好奇心促使我追问下去。但艾伦说得有道理，艾伦的练习到底进行得怎么样了？是顺利？还是遇到了困难？如果遇到困难又是怎样的困难呢？仔细想想，自从塞拉小姐答应亲自教导我魔术，我就几乎把身心都投入到了这上面，对于艾伦的事情除去一起出去玩的时间，其他时候真的一点都不了解。
这让我感到心虚。
“说出来你可不准笑话我哦。”艾伦闷闷道。
“嗯，我不会的。”我保持着将下巴抵在艾伦肩膀的姿势摇头。
“那个时候你说过吧？你嫉妒我拥有目标并且能够为了明确的目标努力。”
“……”
虽然是自己说过的话也是内心真正的想法，但像这样被复述出来还真是令人害羞啊。我强忍着想要逃跑的想法，两边脸颊都在持续升温。
可惜艾伦并没有细心到能意识到这件事的程度，继续道：“但在来到这里之后立场好像完全调转了，你找到了可以一心埋进去的目标，我却……嘛，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所以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害怕……害怕你会因此变得不喜欢我。”
“……”
目标……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胸口，我想要安慰艾伦，张开嘴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办法说出口，因为现在的我没办法为艾伦做任何事情。
“林，我一定会……”
“嗯？”
啊……咧……？
微妙又陌生的触感一下子就夺走了我的注意力，我没留意听艾伦之后都说了什么，为了确认是否只是错觉，我假装调整坐姿，身体往前让自己和艾伦更加紧密地贴在一起。
“……？”
原来是真的啊？
“等、等等？林瑾瑜！你要做什么啊？！”
艾伦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我的用意，慌慌张张地抓住我才下滑到他锁骨的手想要把我推开，结果却是自己往后倒了下去，脑袋正好枕在沙发的扶手上。
眼睛终于适应了黑暗，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我隐约可以看到艾伦的表情，靠着着张不知所措的脸想象他的脸颊也许正在因为羞耻而泛红。
艾伦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让我忍不住想要继续欺负他。我得寸进尺地坐在他的腰上，假装才发现不妥，俯身握住他正好放在耳侧的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艾伦·耶格尔，原来是这样吗？”
虽说是为了让艾伦变得更加害羞的恶作剧，但同时也是我突然想到的一个提议。说到男女间表达喜欢的方法，最直接的方式不就只有那个了吗？
“说起来……塞拉小姐不是说要明天上午才回来吗？”
我凑到艾伦耳边，低声道：“艾伦，你要不要跟我……”
“？！”
一阵突然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这次变成我躺在沙发上，双手被紧扣在沙发带弧度的扶手上。
属于艾伦的气息将我包围，把我囚禁在成年男性制造的一片小小阴影底下，暗金色的眼睛在黑夜中仿佛围捕猎物的野兽，这次换我被吓了一跳。
“林瑾瑜……你一口气冲过头了啦！”
艾伦似乎并没有真的在生气，但却偏偏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嘴角抽搐，表情扭曲到有几分狰狞的味道，还把我的名字说得咬牙切齿，我已经想象到了肉食动物在捕获食物后用利齿撕碎的画面。
我当然知道艾伦在说什么，可我不太能理解他激动的点。我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在主动邀请对方的现在还能保持冷静。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不可以的事情吗？但据我所知在王有不少贵族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偷偷尝试过……所以应该没问题的吧？虽然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成熟了有点遥不可及，但如果对象是你，现在又是什么都看不清的状态，即使是现在这副已经是成年人的模样我也觉得可以接受。”
艾伦放开了我，起身扶着太阳穴摇头，相当疲倦地长叹了一口气：“马可说得对，你真的会突然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马可啊？”在艾伦提到马可的那一刻，我感觉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果然，你其实是这种性格的人吗？”艾伦又一次摇头叹气。
“……？！”
凝固过后又渐渐开始重新流动的空气让我的大脑在灵光一闪过后意识到了某件事，再加上刚才的所作所为，我捂着脸感觉掌心都快着火了，脑袋也跟着变得晕乎乎的，恨不得时间倒转让一切重来：“艾伦……我是不是突然说了特别不得了的话。”
“‘是不是’是多余的！”黑暗中，我听到了艾伦没好气地回答，我觉得他可能一点都不想理我。
“说、说得也是……”
我张开双手，通过手指间的缝隙偷看艾伦的反应。艾伦紧盯着前方，金色眼睛在昏暗的空间里亮得吓人。
我缩成一团打算转动向靠背的方向彻底地当一只鸵鸟，既然现在无法被接受，至少我可以把承诺放到未来：“这种事还是等我们的身心都再成长一点……啊——！！！”
然后我就因为转错方向，脸朝地摔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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