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茯苓苏醒
此刻，修罗城的天崖——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
云雾缭绕之下，这天崖犹如仙境，当然，如果不往下看的话……
天崖下就是神葬岗，远古神战众神的陨落之地，当初修罗城城主曦渊就是在此处被摔得差点粉身碎骨。
天崖对除了曦渊以外的任何人都有限制，灵力妖力魔力神力都不能用，整个天崖上就一个铁索桥能通到对面去，羽寒现在想起当初过这桥时遭遇的困境还在后怕。
算了，快点找灵音草，找到赶紧离开，没有曦渊那个外挂，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待。
羽寒俯视了一下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崖底，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念儿没来，不然，他恐高症又该犯了……
当然，小徒弟恐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羽寒只是怕寒黎夜找他算账而已。
想当初……
唉，其实那件事也怪不得寒黎夜，只能说是造化弄人吧。
冰神寒黎夜是“天毒阴蛊花”体质，血液天生带有剧毒不说，还会自发寒气，好在他乖徒弟是天生克万毒的白虎血脉，所以在前期天毒阴蛊花还没长开的时候，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可是到了后期，寒黎夜简直就是一行走的南极大陆，所到之处一片冰天雪地，活生生的男版艾莎啊！
寒黎夜说等他什么时候找到办法压制寒毒了，自然会上门求娶夏君念。
羽寒对这个徒弟夫还是很满意的，当时听闻此话，直接扬言，只要寒黎夜解决了这鬼体质，就算是念儿不愿意，也把他绑起来送到冰神殿去！
要是夏君念听见他这坑徒师尊的真实想法，八成得叛离师门。
没良心的无情师尊摇了摇头，然后……
直接跳下了天崖！
狂风在耳边呼啸，羽寒在坠落过程中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悠哉悠哉地找着灵音草，长发被风吹起略显缭乱，倒是多了几分疯批美人的气质。
好在并没有等多久，他就发现峭壁之上一株显眼的金色植物，随即玉手一翻，一根萦绕着黑色雾气的灰白骨鞭迎空甩了过去，然后紧紧地缠住那株灵音草。
灵音草似乎并不想跟他走，死活不从。
羽寒一声冷笑。
“抱歉，你不从也得从，这事没得商量！”
骨鞭上的骨刺割断了它的根茎，可怜的灵音草挣扎无效，还是被羽寒收入手中。
“收工，打道回府！”
话语声刚落下，羽寒就把那根骨鞭用力往上面一甩，缠住了崖壁上一个巨大的石头，而后一步一步爬上去，待得爬到那块石头处，再向上一甩……
可见冥王殿下赫然把这令人望而却步的天崖当成了攀岩场地！
半天后——
羽寒回到了冥宫寝殿中，坐在夜茯苓身旁，右手拿着灵音草，左手一簇紫蓝色火焰油然而生，这火焰很奇特，竟然冒着寒气，又仿若自九幽而来。
等金色的草被火焰烧成白色碎末后，他轻呼一口气，白色碎末顷刻又凝成了一颗乳白色丹丸，看起来成色极好。
不过还差最后一步，把寒焰冰化成水，再伴随着灵音丹一起入口才管用。
只能等小徒弟回来了。
额……
他应该没有被吃掉吧？
……
冥界的太阳是浅紫色的，晕染着淡淡的霞光，唯美动人。
羽寒等了半天，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等来了夏君念。
“师……师尊……”
夏君念上气不接下气地飞奔过来，像是生怕被谁吃了一样。
羽寒没有理他，只是把他手中的寒焰冰接了过来，然后用九幽琉璃焰将其融化。
他把将灵音丹送入夜茯苓口中，又将融化的冰水灌进去，见其吞咽下去，这才转头看向那可怜的小徒弟。
“见到冰神了？”
夏君念听到冰神二字，兀然想起刚才在冷泉中的一幕，神色非常不自然。
“嗯，见……见到了……”
羽寒仔细盯着他，直到发现其嘴唇比平时稍微红了一点，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
夏君念不明所以：“然后什么=_=？”
羽寒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没用！
废物！
糟心哪！
夏君念不明白师尊为什么又生气了，只得默默闭嘴站在一旁。
羽寒以手掩面，轻叹一口气：“唉，算了。哦，你把冥月喊过来，让她照顾你小师妹，男女授受不亲，到底是不方便。”
夏君念乖巧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待打发走了小徒弟，羽寒才重新端详夜茯苓。
这小丫头……
为何有点眼熟？
正思索着，夜茯苓玉睫微动，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得见天日。
望着眼前貌若天仙的羽寒，小女孩似是被惊艳到了。
“姐姐好美……”
悦耳动听的声音刚说出口，夜茯苓瞬间震惊在了原地，半天没晃过神来。
等到她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一抹欣喜的红霞漫上脸颊，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我我我……我能说话了？！”
羽寒自觉忽略了姐姐二字，舀起一勺刚煮好的灵芝木耳燕窝汤，放到自己嘴边吹了吹，又尝了一小口，感觉温度差不多了，这才放到一脸懵逼的夜茯苓口中。
“你本来就是能说话的，只不过被人下了哑毒而已。”
夜茯苓听闻此言，小手猛地握紧，血瞳之中掠过一道锋芒，却是一闪即逝。
“唔……”
夜茯苓咽下温热的汤，豆粒大的泪珠哗哗地往下掉，支支吾吾地说着话。
“呜呜呜，谢谢姐……”
刚想说姐姐，夜茯苓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随后火速给话匣子踩了急刹车，峰回路转。
“谢谢您。
传闻冥王殿下倾国倾城，您该不会就是……”
羽寒螓首微点，用手抹去了小丫头脸上的泪水。
“话说你是怎么伤的这么重的？”
夜茯苓掰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被几只小鬼伤的，没事……”
思考了三秒钟，她忽然峰回路转抓紧住羽寒的手臂，眨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表情真挚动人。
“呜……您挖了我的眼睛吧，我求求您挖了我的眼睛吧……”
羽寒感觉自己耳朵愈发不好了。
这丫头……刚才说啥？！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您挖了我的眼睛吧……”
他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这才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为……为啥啊？”
夜茯苓没有回答他，只是目光逐渐黯淡，语气趋于冰冷。
“如果我说，我的眼睛会给您带来厄运呢？”
羽寒：“……”
是他老了，所以越来越搞不清现在的小孩清奇的脑回路了吗？
见眼前仙子般的美人‘姐姐’摇了摇头，夜茯苓遗憾的叹了口气。
她看着身上愈合的伤口，摸着那件华丽又舒适的衣裳，还有眼前对着她微笑的羽寒，那双满是关怀的瞳眸……
她忽然笑了。
亲妈拿刀子往自己心口上捅，仇人嘘寒问暖地照顾自己，这是个什么道理呢？
呵……
夜茯苓默默地接过汤碗。
“我自己来。”
羽寒展颜。
“好。”
不过下一秒，他顿时感到头皮发麻血液倒流！
只见夜茯苓竟是用力摔烂了碗，然后趁羽寒愣神之际，拿起两片碎片就刺破了自己的眼睛！
血液汩汩流出，只有两只可怖的血窟窿表明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羽寒内心波涛汹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
“你……你这是做什么？！”
夜茯苓却是嘴角上扬，皮肤一抽动，几滴鲜血顺着脸颊自眼角流到嘴边，笑容略显惊悚。
“我说了，这双眼睛会给你带来厄运，不如弃了的好。”
羽寒震惊之余，蓦然想起了什么，瞬间犹如被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脚——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跟夜幽蝶什么关系？”
夜茯苓绷着嘴不说话。
见此情况，羽寒也不好逼问她，只是摇了摇头，手掌在她面前一挥，一缕白色的纱布就缠在了眼处。
“算了，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便教你一部修炼精神力的功法，让得你勉强能用精神力视物吧……”
“嘶——”
话还没说完，手腕处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袭来，羽寒吸了一口冷气，火冒三丈外加一脸懵圈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在一秒前，夜茯苓突然抓过他的左手，小虎牙朝着手腕大动脉精准地一口咬下去！
一股赤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羽寒被忽如其来的剧痛惊了一下，并未发现他被咬破的手腕中，一束极小的红光咻地飞入了夜茯苓口中。
好在神体愈合得快，没有多久就恢复如初了。
“你刚才干嘛咬我？！”
羽寒面色微愠。
他可是刚刚救了这小家伙，这么快就恩将仇报了？！
夜茯苓低着头，神色慌张，声音有些颤抖。
“我……我在救你……”
羽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什么？
看这嘴硬的小丫头不想再继续说，羽寒也没有穷追不舍，只是随口嘱咐了一句：“夜茯苓，你记住，从今天开始，你的师尊叫哈迪斯，往后自有本王做你的仰仗，别再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好吗？”
夜茯苓猛的抬起头，语气中有些惊疑不定，似乎有种怀疑人生的感觉。
“你……你要收我做徒弟？！”
羽寒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夜茯苓还陷在自己被冥王收做徒弟的惊讶中无法自拔，而羽寒已经没有人影了。
她坐在床上，把头埋在臂弯里，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脸颊流下，滴落到她的心里。
可她却是笑着的。
那是几天前的事情……
一座阴冷的地窖在沧澜殿地下三千米处，外围包裹了一层结界，就连神识都无法探察到。
一个巨大的血池正立其间，血池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女孩的心脏，女孩静静地躺在玻璃橱柜中，身上有几处触目惊心的伤痕，清淡的容颜却在水光映衬下越发动人，仿佛是一件美妙绝伦的展览品——一件巧夺天工举世无双的雕塑！
而此时，一会身着华袍的男人走了进来，脚步声越来越近。
“咔——”
男人打开了玻璃橱柜的玻璃门。
他伫立在那儿，一脸平静的看着女孩儿，随后轻启唇齿：“你能听见我说话吧？”
橱柜中的女孩没有任何回应，像个死物一样。
寒黎夜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在她额头一点，催动神力将神识探了进去。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黑暗之中，只有一点点荧光围绕在女孩的周围，像是在慰藉着她受伤的心灵。
“你是谁？”
夜茯苓怯怯地问道，然而却并未张口。
现实当中的她是个小哑巴，这是她脑海中下意识的想法。
寒黎夜看着她的眼睛，思索片刻，坦然笑言：“我是冰神寒黎夜，是来救你的。”
夜茯苓走近了几步，好奇地摸了一下他的脸，真实的触感让她不由得惊了一下，条件反射似的收回了手，又迅速后退一步，面露恐惧。
“不，不行！娘亲不让我走，我每回一逃出去，她很快就会把我抓回来，然后……她就会变本加厉的抽取我的心头血……
她说了，我要是再逃，她就抽干我的血！
苓儿听话，苓儿不逃了，不逃了……”
寒黎夜心中如若坠了一块石头，砸得他心口痛。
他俯下身子使脸与女孩平齐，在夜茯苓惊愕的目光中往她嘴里塞了一块糖。
“别哭了，我带你出去。夜幽蝶闭关了，暂时发现不了，况且就算发现了，我也绝不允许她重新把你带回这里。相信我，好吗？”
一阵清甜刺激了味蕾，夜茯苓停止了哭泣。
“真的？”
寒黎夜笑着摸了一下她的头。
“真的。”
黑暗吹枯拉朽般退散，寒黎夜的神识回归本体，彼时女孩已经醒来。
他松了一口气，凝重的面色稍微缓和几分。
“抱歉，如果你不是处于清醒状态下，我兀然拔出血管，极有可能会让你丧命。
现在，请忍耐一下。”
夜茯苓虚弱地点了点头，之后便看着那根拇指粗的血管被拔出她的心脏，她的银牙不自觉咬紧，只感觉心在撕裂一般，痛不欲生。
可她终究只掉了几滴清泪，没有挣扎，也没有嘶咽叫喊。
寒黎夜内心五味杂陈。
夜幽蝶这哪里是在养女儿？分明是在养一只放血的牲畜吧！
“我会把你送到冥界，冥界之主冥王哈迪斯与夜幽蝶水火不容，你去那儿，她不会傻到闯过去把你抢回来。那位冥王殿下嘴硬心软，绝不会见死不救，我相信他会收留你的。”
夜茯苓螓首微点，又与略带疑惑地抬起头。
寒黎夜有些疑惑：“怎么了？”
夜茯苓轻轻抓住他的手，在手心上笨拙地用手指写字。
“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怕……不怕她杀了你吗？”
寒黎夜愣住了，平时寒冷凌厉的目光变得柔和无比。
“不怕，她杀不了我，放心。”
这小家伙，都这个样子了，还在担心他，倒也着实心善。
寒黎夜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把她带到了冥界入口处。
不知为何，将要分别了，他竟然还有点舍不得。
“剩下的路恕我不能送你了，以后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的造化。祝你好运。”
夜茯苓犹豫了一下，再次在他手心写字，写完满意地笑了笑，笑容甜美得如沐春风。
寒黎夜看向手心的字——
“哥哥，如果有一天我能帮到你，刀山火海，茯苓万死不辞！”
寒黎夜竟被这一语惊住了，他仿佛从夜茯苓的眼中看到了另一个人……
一个早已回不来的……
心如明镜清澈的夜幽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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