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艺术节啊
十一月,各班开始为艺术节筹备,树荫下,风雨球场里,少男少女们在排练节目。
二中的艺术节是全市有名的,水准能赶上电视台。
城里人啊城里人,每个少年都像朵闪亮亮的花儿,开得肆意。
何乙觉得自己必须自信起来。周末把吉他带来了,艺术节申报了吉他弹唱《国际歌》。
艺术节的个人部分是校园十大歌手,十二月初初试,部分节目会被刷掉。
通过初试后,老师建议何乙找这首歌的伴奏,单吉他弹唱这首歌略显单薄,两周后复试时看看效果,复试过了才能登台。
下午放学他让程青陪他去了那家音像店,这就是地处市中心的好处。
“老板,您这有国际歌的伴奏吗?”何乙问。
“国际歌?你们班合唱国际歌啊?”老板知道二中的艺术节到了,很多学生都到他这里找碟或者刻录一些特殊的音乐。
“不是,我独唱。”何乙有些不好意思,加了句,“吉他弹唱。”
老板思索一番,说:“现在要肯定没有,下周你看行吗?”
“行的,谢谢老板,要先付定金吗?”何乙问。
“不用不用,你过完周末再来就行了。”老板朝他挥挥手。
周末回厂。
小时候何乙一直睡客厅的沙发床,何平走后过了很久他才搬进次卧,房间不大,陌生感强烈,不如程青以前那个小小的房间让他心安。
半夜何乙开始腿疼,□□声让袁茵不安,甚至想要带他上医院。
第二天袁茵给他塞了两百块,叫他买牛奶喝,说可能是长身高缺钙了,他回了句:“有没有科学依据啊。”然后俩人就笑了。
叔和婶的称呼依旧没有改口,关系缓和了多,何杰是越发严肃了。
周日12点准时发车,靠窗的位置属于程青,虽然不会吐但晕是肯定的。下车的时候脚有点飘。
“程青你也太弱了,怎么对得起你的身高体重和吃下去的饭。”林宝笑他。
程青没说话,他们太熟悉程青了,不说话不代表他不高兴,不善于表达而已。
“你书包怎么这么沉?”何乙扯过程青的书包,想替他拿。
程青被他这一拉踉跄了一下,伸手覆在何乙手背上说:“不用,是信。”
“信?”林宝问,“你收到情书啦?”
“你脑子里真的只有爱情,前两百你都挤不进去了。”刘明宇说。
“我爸以前写的信。”程青说。
大家又迅速把话题转移到艺术节上去了。
要说那时厂里的孩子,挺淳朴的,会考虑别人的感受,没有市区的孩子那么自我。
周一下午放学,何乙自己去音像店。
“你先听听是不是你要的效果。”老板边说边从收银台抽屉拿出一张用方形白纸装着的光盘。
“还分效果的吗?我以为都一样都呢。”何乙说。
老板没说话,按了影碟机的出仓键,店里的音乐停了,换进去手里的光盘。
“老板你怎么还放这么旧时代的歌,叫什么流星雨是吧。初中的时候女生都发了疯地爱他们。”何乙说。
“随机播放的。”老板拿按了播放键说,“再过个十年就成经典了。”
先听到几声敲鼓棒的声音,老板插了句:“开始了。”
真的,每次听,何乙都觉得热血沸腾。
“和vcd听的不一样,这个感觉空空的,像自己录的。”何乙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就是自己录的。”老板看看何乙,说,“国际歌的伴奏,你跑完这个省都没有,知足吧同学。”
“老板你也太牛了吧,你是鼓手吗?”何乙有点兴奋,袁茵教他的跟长辈讲话要用【您】都忘了,“我以为你墙上的吉他只是装饰品。”
老板一副懒得理他的样子,把光盘装进纸袋递给他说:“去吧去吧,别妨碍我做生意。”
“谢谢老板,多少钱?”何乙伸手进口袋。
“不用不用。私自刻录光盘并贩售是违法你知道吗。”老板又一副赶苍蝇的架势,“快回学校吧,倒时告诉我几等奖就行。”
复试通过,老师说效果很不错,还说如果全班一起上会更好,副歌部分齐唱才更有力量更震撼。
何乙很赞同老师提的建议,但他开不了这个口让同学帮忙,回了句:“老师,我是参加的是十大歌手的,只能独唱,不能请外援吧。”
艺术节在市中心的艺术中心举行,毕竟小学很小,没有礼堂的。红丝绒布包裹的软沙发,灯光音效都是最好的。
市区的孩子真的多才多艺,各类舞蹈的编排一点不输春晚,钢琴小提琴二胡都有。
三班的集体节目是舞蹈,梁盈盈也有参与,比起别班露胳膊露大腿飘飘洒洒的花花裙,他们班的舞蹈装扮略显厚重,因为梁盈盈的手臂有一大片伤疤,所以他们租了长袖的服装。
小孩子的善,如沐春风。
十大歌手第八名,何乙觉得自己是沾了伴奏的光。其它十大歌手,边唱边跳的英文歌、赚人眼泪的苦情歌、气氛至嗨的流行歌。
黑色背心黑色鸭舌帽的学长一句“快使用双节棍”然后把话筒伸向观众,学风自由的二中氛围就是好,台下的“哼哼哈兮”回得比朗读课文要整齐多了。
每年,每个学校,每场文艺表演,一定会有“周董”的身影,时代就是时代。
何乙如约跟老板汇报了自己的成绩,还给老板带了瓶饮料当作伴奏的回礼。
“多亏了老板的伴奏,不然肯定进不了前十。”谦虚是厂里的特产。
“不会。这种抛头颅洒热血的革命歌,狗上去唱都能进前十。”老板开了饮料直接喝。
再一次震惊!这种话在厂里是真的从没听过,老板是在跟他开玩笑对吧?是开玩笑吧?不是嘲讽他吧?不是贬低他吧?
“开玩笑呢,什么表情。”老板看到何乙五味杂陈的脸色被逗笑了,手背抹了抹嘴角,说:“你吉他弹得还行啊。”
何乙听到开玩笑三个字缓过来了:“您怎么知道?您去看啦?”
“别您您您的,听着别扭。看了录像,二中我认识很多学生的。”老板说。
“哦。”何乙都不敢讲谢谢夸奖,万一老板只是客套不是夸奖呢。
“你高一吧?有没有兴趣玩乐队?跟我弹段时间。”老板问。
“乐队?像演唱会那种吗?”何乙问。
“不然呢?像葬礼那种吗?”老板反问。
啊啊啊,他们都是这样讲话的吗?
何乙觉得自己答应跟老板学吉他并不是真的想学吉他,就是想跟他学市里人怎么说话。
六点放学,七点半开始晚自习,除去来回的路程,至少能学一个小时。
饭让程青帮打好放他抽屉,晚自习可以偷偷吃,虽然冷掉了。
一月份,放几分钟就能冷透。何乙觉得没关系,他不是娇气的人。
第二天桌面放的就是保温桶,亲哥不愧是亲哥。
期末放榜:蓝翼第五,程青十八,刘明宇四十二,何乙没有上榜。
宿舍里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放假回家,高一寒假不补课。
“何乙,欢迎加入榜外队伍。”李林对走进宿舍的何乙张开双臂,“蓝翼是学霸啊,都没见过他去自习室,也不在宿舍看书。”
“学霸在市高,听说那边还有七百分的,我们学校一个都没有。”刘畅说。
“啊呀,要求不要那么高嘛,我们学校两三年偶尔还是有一两个清华北大的。”李林倒是开朗,仿佛清华北大有一个名额内定给了他。
刘明宇一脸沉默坐着等他们,李林以为他是因为退步了不高兴,“刘班长不要气馁。讲真的,来我们宿舍学习嘛,我数学题真的搞不懂。”
十点下晚自习后教学楼要锁楼道铁门,还想学习的内宿生可以到自习室去。
“不是成绩的问题。”刘明宇欲言又止,“算了,以后我也回宿舍吧。”
“刘明宇你不要被李林带着走上恋爱道路啊。”何乙收拾完后,把床上席子一个对折,棉被被包裹住了,床单拿回家洗。
程青走进宿舍,把几个装了牙膏牙刷的杯子递给他们。
“哎哟,谢谢青哥,你真的是亲哥啊。”李林开开心心接过漱口杯放进抽屉。
“谢谢。”刘畅说。
除了蓝翼和雷文墨,他们的漱口杯都放在洗澡房,超市一块钱一个的塑料杯子,用记号笔龙飞凤舞写了各自的大名。
“那我先走了。”刘畅昨晚没回家,蓝翼和雷文墨昨晚下晚自习就直接回家了。
时间还早,等到蓝盈盈,子弟五人组去学校背后的小吃摊吃东西,那家烧烤店为了做学生生意,早上9点就开门了,很有名,但他们都没有吃过,毕竟从小被父母灌输了外面的东西不卫生这种思想。
坐在店门口的矮凳上,享受冬日暖阳。这烧烤好吃到让他有了奇妙的联想:厂的大门开了,他们从象牙塔里跑出来,新奇的世界,谁不是土豹子呢。
何乙观察起这条马路,行人,车辆,商铺,人行道红绿相间的地砖,红砖围墙,突然他用竹签指着对面的一排红瓦房嚷道:“这不是我们宿舍吗?”,其它四人也停下跟着望过去,“怎么这么矮,难怪我看半天。”
“真的是也。”林宝说。
“这间是我的宿舍,这间是你们宿舍。”刘明宇也用竹签指了指。
“你们学校很多男生晚上翻墙出来吃烧烤的。”老板边烤边骄傲地说。
“翻墙?”梁盈盈有点吃惊,翻墙这个概念从来没有在子弟们的脑海里出现过。
“你们看啊,从里面看围墙肯定很高,但我们这边墙下面是人行道,而且这条马路是抬高的,比你们里面高了很多,所以跳下来不费事,也有女生翻墙呢。”老板给他们解释,“也有不翻墙的,你们到这头喊我我能听到,想吃什么写好丢纸条出来就行,我烤好拿根杆就能给你们吊进去,不过要先给钱哈。”
寒假,程青白天在家学习写字,下午继续去送水,还是五毛钱一桶。
何乙全天在程青家弹吉他,音像店老板给了他几张打印的吉他谱让他练习,饭点再回家。
“何乙,考得怎样?”下班回来的何杰进门就问。
客厅添了新的组合柜,大部分都是何杰的专业书。
“叔。”何乙停下吉他,坐直回答,“还行吧。”
“什么是还行?”何杰没有坐何乙旁边,坐在了何乙对面的凳子上。
“就是中间水平。不太靠前也不垫底。”何乙老老实实回答。
“这不是退步了吗?你初中还是很靠前的。”何杰说。
“高中难度大,有些地方听不懂。而且二中学习厉害的人很多。”何乙说。
“听不懂应该课后去问老师。”何杰停了一下,问,“那程青呢?”
“他很好,年级排十八。”讲到程青何乙松了口气。
“嗯。”何杰现在跟何乙说话不像从前直接,又问,“你每天都抱着吉他,不打算看看书吗?”
“我晚上睡觉前都看书的。”何乙答。
“我说的不是课外书。”何杰说。
何乙一下明白了,何杰希望他好好学习把成绩提上去,讲话绕的弯不大,比不上音像店老板那句狗都能获奖。
“下学期的书还没发。”何乙给了个理由。
“既然上个学期没有考好,那重新复习上学期的知识也是有必要的。”何杰语气缓和,却不容反驳。
“我知道了叔,书在学校,回学校我会看的。”何乙说。
“好吧。”何杰看看吉他,问,“能借我弹一下吗?”
何乙有点吃惊,不知道他叔还会弹吉他,连忙把吉他递过去。
活动了下手指,拨弦轻柔缓慢,何杰低着头,何乙觉得陌生。
袁茵拿着三个饭盒正准备进来,看见弹吉他的何杰人愣在门口。
何杰把吉他递回给何乙,站起身说:“洗手吃饭。”
年味是一年比一年淡,湿冷的天,在屋里烤火才是最好的选择,鞭炮烟花再也吸引不了他们。
烤炉已经从以前烧碳的变成用电的,生活的乐趣就这样随着时间一点点消逝。
除夕夜,大家再也不串门,各自在各自家,不知道是今年的春晚不好看还是因为长大了,没有节目能让何乙笑出声来。
坐在袁茵的身旁把春晚看完,算是一种陪伴吧,他能做的目前就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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