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自北而归（下）

　　弗兰德本来还被情绪包裹，听到这话就愣了一下，随后回答说：
　　“秦明啊，十九岁魂力41级；二十岁魂力43级。”
　　佘见云将弗兰德的思绪牵到了多年之前。
　　秦明是史莱克学院建立以来的二十年中，最优秀的毕业生。虽然学生毕业了，但这些年弗兰德也在暗暗关注着那些已经毕业的学生，顺利毕业的十四人里，他无疑是最令师长欣慰的。年纪轻轻，已经成为了天斗皇家学院的新锐导师。
　　但回答完之后他如同佘见云预料的那样，将先前的负面情绪先抛到一边，反问佘见云：“怎么？你已经达到了史莱克学院毕业的要求，甚至觉得可以打破秦明的纪录？”
　　佘见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站起来往前走了一步，转而面向弗兰德，脸上带着些许年轻人的傲气，如同一个寻常的十八岁少年。
　　只见他摊开手，又蓦然握拳。与此同时他将武魂释放而出，身后豁然张开一片虚影，一股寒风轻柔飘过，没有剑刃的清虚剑自万顷冰原缓缓而来，落在佘见云身后散发着奇异的寒气。这是一种冰冷又温和的矛盾感觉。
　　而他脚下，是四圈足以吓死同阶魂宗的魂环——紫、紫、黑、黑！
　　佘见云在被学生吓到的四眼猫鹰面前笑意深深，却温和开口：
　　“院长。学生佘见云，十八岁，49级控制系器魂宗。”
　　四道不该如此出现的魂环整整齐齐圈在佘见云脚下，令弗兰德当场站起来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
　　可怜的弗兰德院长看着那魂环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指着那几道魂环，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失策！
　　佘见云见状立刻收了武魂与魂环，两步走到弗兰德面前，扶着院长，微低着头作乖巧听话状。
　　看上去正因为不小心惊到了院长而暗自自责。
　　弗兰德深呼吸了几次，将惊讶、狂喜、欣慰压下后，后怕的情绪再一次从心底爬上来，五指有力地抓着佘见云的臂膀，是指责，却因为后怕与担忧而断断续续：“佘、佘见云，你这个臭小子啊，可真是、够大胆的！”
　　80级以下的魂师对于吸收魂环，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年份限制。
　　即使是能产生魂骨的越级吸收，那极限年份也不会超过太多。像佘见云这样第一魂环就敢吸收千年魂环的，纯粹属于自寻死路。
　　更别提他一连四个魂环都是越级吸收，看得出来是故意的，这简直离谱！
　　佘见云对这幅场景有种似有若无的熟悉，神情有些微妙。
　　弗兰德怕把佘见云捏坏就松开他，但话音还有些颤颤巍巍，手指在对他微微低垂的脑壳子上指指点点，同时给他放狠话：“你这臭小子啊，我要是你老师，非把你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
　　哦——想起来了。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为师面前你逞什么能。’
　　‘再有下次，为师打得你半个月下不来床。’
　　当年在七宝琉璃宗与师父对剑落败，师父也这么说过他呢。
　　师父并不怎么会带孩子，甚至会因为嘴不够利索而自己气自己。
　　佘见云见多了这种因担心他而生气的师长，多年来已经总结出一套相当完美的通关心得：
　　——首先要承认错误，适当示弱有利成功。
　　他低着头，跟弗兰德院长缓缓解释：“对不起，院长，让您担心了。之前我在学院里学习过的，越级吸收不对。”
　　——其次要阐述原因，说明一切尽在掌握，必要情况可以隐瞒部分事实，但不能说谎。
　　佘见云接着说：“但宗门功法特殊，这四个魂环都是与宗门师兄弟一起去冰原上猎杀的，而且冰原魂兽年份高但能力并不强悍，吸收时我心中有数。”
　　——最后要总结陈词，说明绝不再犯。
　　“院长，现在我回到了大陆，必定秉持前人教训，不会再越级吸收魂环了。”
　　佘见云认错的态度实在诚恳，与他师生情谊算是亲厚的弗兰德也无法燃起怒火。
　　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接着他的话茬子下台阶：“那行，你心中有数就好。”说完觉得程度不够，又补了一句吓吓他：“正常的魂环吸收也有失败率，更不要说九死一生的越级吸收，你既然回到了大陆，以后吸收魂环不能抱有侥幸心理。”
　　“好的，院长。”佘见云乖巧地应声。
　　此话题落幕，彼话题又起，实实在在六年多不曾见面的师生从上午聊到了中午，两人交互了很多信息。
　　比如再一次令弗兰德感到震惊的，七宝琉璃宗货真价实的小公主今年来史莱克学院报名了、佘见云口中的老师是七宝琉璃宗的剑斗罗等等关于身份的事情。
　　比如这几年关于史莱克学院的发展，跟佘见云差不多一届的其他两位魂师没能顺利毕业、学院新招收了一个先天满魂力的食物系魂师奥斯卡、一个身份高贵的星罗皇子戴沐白，以及弗兰德离开学院去寻找佘见云时，在一个小村庄里意外发现一个拥有凤凰变异武魂的小胖子马红俊，并收其为弟子。
　　这一圈听完下来，佘见云别的没听进去，只觉得弗兰德院长的弟子马红俊与自己实在是有缘，连连感叹。
　　弗兰德也很是认同。
　　说到这里，弗兰德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学院的报到日，就提到近几年新生入学测试改革了，把第三关知识答题改为武魂控制，并新增了第四关实战测试。说来见笑，第四关筛掉的多是理论知识丰富的贵族子弟。
　　说完改变，弗兰德就问佘见云要不要去看看新学生的入学测试。下午才刚开始，如果现在过去的话，还能赶上。
　　佘见云自然是万分乐意。他巴不得宁荣荣这个小魔女现在就出现在他面前。
　　魂师男子汉，说走就走。
　　弗兰德院长将店铺门口一关，转身带着佘见云走上二楼阳台。
　　佘见云走时不忘带上宗门为自己制作的弟子佩剑，弗兰德疑惑，佘见云还给他解释了一下。
　　原来，佘见云家族的武魂清虚剑因为没有剑鞘杀伤力不高，所以，将宗门迁到北大陆的那一代宗主，根据所发现的特殊金属寒冰白玉的特性，打造出与武魂清虚剑尺寸、重量几乎一模一样的佩剑，并在每一位弟子年满十八时赠送给他。
　　可以说，由寒冰白玉打造的魂导器与佩剑是清虚剑宗弟子独一无二的标志。尤其是每一代有不同样式、每一个图案都不相同的魂导器，几乎成为了弟子身份的象征。
　　弗兰德的武魂是猫鹰，武魂附体时背后会延伸出翼宽二米五左右的羽翅，能够飞行。
　　说实话，大陆上能够令魂师飞行的手段不多，大致分为四种：
　　一是驯养低级飞行魂兽，但速度不快，安全度极低；二是飞行类武魂召唤武魂附体，继承武魂的飞行能力，几乎不受限制；三是飞行魂兽所出产的主魂骨技能，往魂骨里注入魂力激发技能，速度快很安全，不过比较耗魂力，飞行时间也比较短。
　　最后一种，是从有翅类魂兽身上，获得一副翼形态的外附魂骨，效果跟武魂附体差不多，但飞久了会感觉到酸痛。
　　佘见云相当幸运，冰霜翼角蝰是冰原上出了名的看人下菜，围杀冰霜翼角蝰王获取第四魂环时，这头一万五千年的大家伙可能是看佘见云好看，就十分大方地赠予他一副极为漂亮的冰霜翼背部外附魂骨。
　　白金色，边缘会反射细碎的银光，继承了本体的飞行能力与鸡肋的光线折射。
　　本来佘见云猎杀冰霜翼角蝰王，是期冀着能得一块具有隐身能力的蝰鳞躯干骨，冰霜翼魂骨对他来说是意外，但好歹聊胜于无。
　　二楼，阳台。
　　当弗兰德试图去抱住佘见云腰肢带他飞，却看到这对冰霜翼骨从他背后延伸出来的那一刻，弗兰德整只猫鹰都是愣住的。
　　不过幅宽二米的冰霜翼骨舒展开来时，已经被震惊半天的弗兰德带着点见怪不怪，再一次感叹着拍了拍佘见云肩膀，三个字足以代表他的心情：
　　“好小子！”
　　佘见云闻言有些羞愧地笑了笑，将好看但有点鸡肋的大翅膀缩了缩，免得尖锐的冰晶类金属骨骼碰到弗兰德院长养的娇嫩花草。
　　弗兰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扶了扶眼镜，一震翅膀：“我们走！”
　　弗兰德率先飞离，佘见云紧随其后。
　　佘见云四个魂环来源的魂兽都是冰系蛇类，听力一般，视力基本为零，但感知能力极强，尤其是第二与第四魂环的来源冰霜翼角蝰，隐身，飞行，感知力，速度、毒素都排在冰原魂兽前列。
　　而佘见云受这些魂环叠加强化，可以说闭眼比睁眼“看”得多。刚靠近学院范围，就捕捉到了宁荣荣的魂力气息，很激烈。
　　已经开始实战测试了吗？
　　两人悬停在学院上空，佘见云垂眸看了一眼模糊的只有大致屋顶的学院，对弗兰德院长说：“他们在训练场，赵老师也在。”
　　“视力不错。”已经看到的弗兰德夸了一句佘见云，佘见云没说话，却再一次羞愧，垂着眸子不说话了。
　　弗兰德又一次看到佘见云软软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果然不是错觉，见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太乖了，没有年轻小伙子该有的热血。
　　见院长没有说话，佘见云微微侧头过来打量。
　　此时弗兰德已经给佘见云戴上了一米厚的乖巧小孩滤镜，这个打量的眼神竟被他看出点生怯怯的意思。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突然满腔父爱的弗兰德振振翅膀招呼他，语气却慈爱起来，又因为带着点沙哑而别具味道：“走吧见云，我们下去。”
　　“好的，院长。”
　　佘见云跟在弗兰德身后，感受着经过猫鹰翅膀扇动后，变得柔和省力的上旋气流，一双黑漆漆的眼里终于带了点疑惑。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因为赵无极正在跟四个小孩对战，两人并没直接下去打扰他们，而是停留在了可以看到全局的一处平房屋顶上。佘见云背后的冰霜翼骨回收时震了震，如同剔透的冰晶那样反射出些许明亮光丝。
　　当目光触及两个还算熟悉的身影，佘见云笑着同身边的弗兰德院长说：“院长您看，是今天早上的那两个小孩。”
　　弗兰德轻轻颔首，与佘见云直说：“那个少年，是大师的弟子。”
　　佘见云微惊，本能觉得这是一个关键信息，但思绪被底下的战斗吸引过去，再仔细一看，佘见云却微微皱眉。
　　他说：“对阵的四个人里，蓝银草力量凝实，柔骨兔攻击迅猛，幽冥灵猫敏捷锐利，只有荣荣……唉。”
　　只有荣荣站在场外，托着宝塔，像个菜鸡。
　　弗兰德院长以为佘见云是担心宁荣荣表现一般而无法通过考核，见状却笑了两声，跟佘见云调侃赵无极把话题岔开：“荣荣也不错，这四个孩子都很优秀。就是赵无极欺负人。你看到那个金发的男生了吗？”
　　弗兰德示意佘见云将目光落到站在场外的戴沐白身上。
　　佘见云顺势看过去，目光隐晦地将那个身材健硕的金发男生扫了一遍。
　　不错，体魄健硕，目光有神，魂力气息霸道且战意十足，武魂应该是顶级武魂之一。
　　只不过因为年纪不大，太过外放，不懂收敛，看上去傲气了些。
　　是这个阶段这个年纪该有的气质。
　　弗兰德接着说：“他是先前跟你说过的戴沐白，武魂白虎，刚过十五不久，却已经是37级战魂尊，也是学院目前等级最高的学生。他的天赋与实力，已经超过当年的秦明。按照计划，今天的实战测试应该是由他与新生对战。”
　　弗兰德复又再说了一次：“堂堂一个战魂圣居然去和一群不到三十级的孩子战斗，所以说，赵无极这老小子欺负人啊。让他监考，可没让他亲自下场。”
　　“许是赵老师一时兴起。”佘见云温声说道：“院长，赵老师下手向来有章程，这您是了解的。”
　　弗兰德也点点头。
　　赵无极看似粗犷，实则粗中有细，执教多年还没失过分寸。
　　房顶的两人注视着战况。
　　佘见云看着，用右手把玩着左手的镜花水月，指腹一下一下摩挲着。
　　场中三个回合刚过，赵老师甚至还没用魂技，参与对战的幽冥灵猫少女已经被震出场外，落在戴沐白怀里晕厥过去，而那个叫“小五”的柔骨兔少女虽然没出场外，但也受伤吐血似乎失去了战斗力，蓝银草少年“小三”也有一定损伤。
　　但比起这些，更要命的是参与测试的四人，现在只有两个人是站着的了，其中一个还是没有攻击力的纯辅助七宝琉璃塔魂师。
　　一时间，场面陷入单方面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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