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章 旅行2

随着夜越来越深，轮机房的声音听起来也越来越明显。

除了几个男的还在看着电视聊着天，其它人都已经入睡，汪伟看了一下手机，已经10：00了。

几个大叔也打着哈欠说道：“困了，我们也睡吧。”汪伟站起来道：“好吧，我把电视关了。”

汪伟关好电视回来上铺躺下，“啪”的一声，房间灯也不知道被哪个大叔关了，顿时漆黑一片，这里不像在城里，城市里不管晚上几点，只要眼睛适应了黑暗，房间里肯定看得清楚东西的，这里却不一样，云层没有灯光反射，黑漆漆的一片，遥远的星空，有几个闪烁的星星，但微弱的光芒根本不足以照进轮船的房间。关了灯好长时间，汪伟努力偿试，仍然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闭着眼睛，听着耳边轰隆的轮机声，心想这怎么睡得着，不过这声音虽然大，但好在有规律，听着听着，就有了入睡的感觉。这就像有的老婆在老公如雷般的鼾声中照样能睡着一样。

不知睡了多久，汪伟被雨点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吵醒了，睁开眼一看，灯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开了，老人睡着一般都很容易醒，他们早被雨点吵醒了，一个个躺在床上，听着雨声，汪伟看了一下手机，显示的数字是，00：15，从上铺下来，坐在下铺的床上，这时周琼霞也已经醒了，只有小家伙仍然睡得很香，不过为了怕她被吵醒，周琼霞将被子往上拉了一点，用被角尽量挡住汪琳琳的耳朵。

汪伟来到窗前，看着雨点打在窗户上，就像不断有鸟蛋大的圆布满整个窗户一样，上个圆还没有散开，下一个雨点打过来，产生一片涟漪，听着声音，就如密集的铁箭射在窗户上一样，汪伟不由得担心窗户会不会被打破了。

这时，只听周琼霞叫道：“哎呀，被子湿了。”汪伟低头一看，被子一角已经被水浸湿，顺着湿的位置住上看，墙壁上也有水流过的痕迹，只是这白墙看不清楚，再往上，看到雨水正从窗户的密封条缝隙一点点的渗透进来，并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汪伟赶紧让周琼霞把被子往另一头拉，并把汪琳琳也抱到另一头睡好。对面床的夫妻也是感到被子湿了，正起来把被子卷到另外一头，坐在床上，看着窗户。

汪伟把眼睛挨近窗户，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了，可是除了朝他冲过来的雨滴外，什么也看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轮船开始摇晃起来，汪伟站在地板上，明显感觉站不稳当，必需要抓住床才能稳住身体，桌上的杯子，也在桌上来回的移动着，房间的地板上也开始积水了，从窗户这头迅速往门口方向漫延。

这时，广播里响起了船长的声音：“各位乘客，你们好，我是东方之星的船长，我叫东方灿，我们正在经历前有未有的暴风雨，前方离最近的港口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行程，请大家团结合作，共度难关，如果有乘客需要帮忙，请务必伸出援手。请大家放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与大家同在。”

船长声音刚结束，广播里又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大家好，我是乘务长朱丽，现在靠右边的房间窗户都在进水，大家可以把被子往门口一头移动一下。很抱歉我们的轮船撞进了暴风雨中，不过我们这不是飞机，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所以请大家放心，我们一定会没事的。”最后这句，似乎是一句笑话，但谁能笑出来？

几个叔叔阿姨也都穿好衣服起来了，看得出来大家都很紧张，山东的那位阿姨将电视打开了，直接调到央视新闻台，谢谢观赏，又连续按了几个台，也都是谢谢观赏，最后调到江苏卫视，总算是正放着新闻，而且是现场直播。电视里一个女记者，一手使劲抱着一棵树，一手拿着话筒大声的说：“我现在的位置是在江苏南京，根据气象部门最新的数据，现在这里的降水量是600ml每秒，风力12级，这是江苏有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降雨，如果一直不停按这个雨量下，只要一小时，就相当于去年一年江苏的降雨量，大家看，才下了半个多小时，现在城市主干道上的积水已经快到我膝盖的深度了。”

摄影机镜头往下移，果然水深已没过女记者的小腿肚了，镜头平移，看到的是水帘中迷茫的街道，女记者呐喊的声音夹杂着暴风雨的声音又起，“这条街道，是南京有名的商业街，平常这个时候，很多从这里批货的已经开始忙碌了，可是现在，除了满街的汽车，紧锁的门窗外，看不到一个人影。”摄影机镜头又回到女记者身上，此时，只见她身上的雨披被风吹的就如打足了气的气球一样，她扶的那棵树也在剧烈的摇晃中。“主持人，就这样，我这里不能待了，得赶紧走。”

然后电视切回到主播间，主持人回复道：“好的，你们回来吧，开车注意桥下积水、还有高空坠物”然后又道：“观众朋友，这里是直播间，现在是紧急情况下加播的新闻，根据有关部门的通知，现在将橙色预警升级为红色预警，这已是我国的最高预警机制，现在有关专家正在进行研究，省委、省政府已下文，要求各相关单位，做好应急准备，要求共*党员在关键时候，要勇于承担，绝不掉链子。”

主持人将手里的卡片换了一张，说道：“刚刚导播给我的最新消息，有一艘轮船，叫东方之星，满载588人，含船员，目前正在长江中心航行，处在暴风雨的中心地带，那里风速现在已经达到13级。我这里马上接入东方之星”

一听到这个消息，房间里的人心里都是一紧，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中全是恐惧，汪伟赶紧让周琼霞穿衣起来，把汪琳琳抱在怀里。

电视里响起了船长的声音：“主持人，你好，我是东方之星的船长。”主持人：“你好，船长，请介绍一下目前的状态。”

“现在江面上浪很大，船摇晃的很历害，由于雨实在太大，现在船舱很多房间内都有几厘米深的水了。”

“那现在有没有什么危险，有没有人员受伤？”主持人问。

“目前还没有人员受伤，现在虽然风大，船晃的历害，但我的船正是迎着风开的，我正加速以抵御这强风，所以暂时没有危险。”船长道。

主持人听说没有危险，说道：“那就好，那么请徐教授给我们解释一下，徐教授是航运学校的教授，刚刚船长的话可能很多人都不懂。”

镜头对准了一个秃顶老者，只听老者说：“这其实是一个简单的力学问题，轮船现在是迎风而行，风大使船难以前进，江浪也是从前往后击向轮船，如果轮船静止不动，极易被江浪推动，从而侧翻，所以要加大动力，保持航速。现在东方之星号行驶在台风左半圆区域，这并不是风力最大的区域，如果风向不变，确实可以用此法解决，说不定可以冲出风暴区。”

主持人道：“刚刚徐教授说，只要风向不变，听您的意思，这风向如果变了呢？”

“我们都知道，夏天刮东南风，东天刮西北风，但这只是大方向，平常下雨天，你打伞就会发现，风是一会朝前吹过来，一会朝左吹过来的，对吧？但是台风又不一样，台风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风旋，它是旋转着前进的，右半圆风速要比左半圆大，而且绝大多数台风都是向右旋转，因此，右半圆和台风移动的路线接近一致，但是台风的行进方向又是变化不定的，如果是在大海中，根据台风情报和动态预报，以及现场观测的风力、风向和气压的变化，我们随时调整航向，使轮船始终保持行驶在台风左半圆，是很多在大海中遭遇暴风雨而获救的关键，但现在是在长江上，航道偏窄，一旦风向变换，没有调头的空间......

只能老天保佑在他们到港口前，这台风不要变向了。”徐教授道。

“我一定会把船上的588人安全带到港口的。我刚刚已经和南京市委打过电话，让他们清理港口船只，我将不减速，直接冲进港口。”船长坚定的说道。

主持人问道：“你现在离港口还有多远？”

“以目前的速度，还有20分钟的路程。”船长道。

大家一听，只有20分钟就可以摆脱这暴风雨了，总算放了大半个心。

忽然，“砰”的一声，桌上不知谁的保温杯掉到了地上，然后电视里传来船长惶恐的声音：“变风向了”。

汪伟感觉就像有人忽然很大力的推了他一把一样，整个人往窗户那边倒过去，接着感觉老婆周琼霞也撞在身旁的位置，汪琳琳这时终于醒了，不知是否撞痛了哪里，开始哭起来，周琼霞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小声的哄着她。汪伟抬头看了一下，几位叔叔阿姨此刻正吊在床脚上，不然也会掉到这边来，这才意识到这船可能倒了。此刻坐在窗户上，感觉如坐在泉眼上一样，水不断涌进来，而这时从最高处的门口，也如瀑布似的流水进来，汪伟惊恐万分，拿起滚在旁边的保温杯拼命砸窗，砸了几下发现没用，又拿起桌子使劲砸了下去，奈何窗户两边都有水，怎么砸，那平常看起一碰就碎的玻璃，此刻却如钢铁般坚硬，一分钟后水就淹到膝盖，忽然，灯灭了，房间一片漆黑，可能船长怕有人触电关了电闸，又或者发电机进水被烧掉了。

房间一黑，小家伙汪琳琳哭得更凶了，虽然她不知翻船的后果，但她害怕黑暗。

两分钟后，水已经到了胸口，而且随着水的加深，船还在翻动，汪伟努力了几次，想把周琼霞和汪琳琳从门口送出去，但刚开始门口变成了房顶，后来门口形成瀑布，就像几台5匹的抽水机拼命往里灌水一样，冲击力很大，根本出不去。

水到脖子处的时候，原来的天花板成了现在的地板，想来此刻船彻底翻过来了，汪伟想，原来他们是第三层，那此刻已经成为水下的倒数第二层了，想凭着自己出去更加不可能了，只能坚持到最后一分钟，以等待救援。

三位阿姨两手抓着床脚，身体浮在水面，那山东的大叔还正在数落他老婆，“我说那旅行社是打广告拉销售的，你偏要来，现在我们都要把命丢在这里了。”而他老婆却已是吓的话都说不了来了。

汪伟却抱着全身发颤的周琼霞苦笑着道：“我们没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这难道不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吗?“

周琼霞哭着道：“我们两个死没关系，可是我们家琳琳才三岁，”还没说完，已哽噎的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汪伟想用手将老婆脸上的泪水擦干，结果一擦发现越擦越湿，自己满手都是水，只得做罢，自己的泪水却也控制不住的住下流，原是满足老婆的愿望，却谁知要搭上全家的性命，然而作为一家之主，保护家人是天职，当下说道：“等下你抱着琳琳站在我肩膀上，能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希望，就算要死，也一定要让我们先死。”

周琼霞一听，紧紧的拉着汪伟，哭着哀求道：“别丢下我，要死也是我先死，我得了这个病，也不知还能活多久。”

汪伟惊道：“你知道了？我没告诉你是恶性的呀？”

“还用你告诉，从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就可看出来，什么都依着我，以前舍不得买的好吃的，现在也买了，我乱发脾气也不跟我计较。”

汪伟苦笑了一下，空出一只手来，理了理周琼霞的鬓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但是你听我说，一切为了琳琳，你在下面承不起我和琳琳两个人的重量。”

想到汪琳琳，周琼霞脸色一暗，沉默无言了，但泪水却比之前流的更快了，有人说，女人大哭，哭声惊天地泣鬼神，还不是真伤心时，当女人一点声音都没有，却泪流成河，那才是心如针扎，肝肠寸断。

水越来越深，必须要踮起脚再抬起头才不至于嘴巴进水，汪伟深深的吻了一下汪琳琳，又在周琼霞的嘴唇上印了一下，便毅然绝然的沉下去，将周琼霞的脚抱起，放在自己肩上，再站起来时，水已经盖住嘴巴，到了鼻子这里，才猛吸两口气，水就已淹过鼻子。

平常，周琼霞喊汪伟都是叫名字，只有在跟人介绍时，才道这是我老公，这下周琼霞终于忍不住，大声哭道：“老公，我，爱，你”。怀里的汪琳琳似乎也感觉到了，哭着喊道：“爸爸，你在哪里，你快来抱我呀。”

“爸...爸”这是汪伟最后听到的声间，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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