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8
梨礼瞳孔紧缩,突然有些悲悯,像抽丝破茧一般无端的窒闷。终于明白男人从回来到现在为什么嘴角会浅浅地挂着一丝淡笑,看似漫不经心对什么毫无兴趣,实则俨然不动看着她像个困兽一步步地陷入迷镜。
而一步步迎合着她的表象,却被误以为是她故意准备这场情景剧目的就是为了提一些别的要求。
屋子里的温度骤热,与外头一片冰凉形成了明显的差距。
梨礼被他反压在玻璃上,手指如此冰凉,又如此炽热到了骨子里,冰火俩重天,忘乎所有。
她这才可怕的明白,今天的季亦景状态不对,尽管他一直抵触着自己的情绪,而掩饰的背后就是她不得而知的原委。
过了许久,梨礼被浓烈的烟草味呛醒,再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他这人向来在这些事情上很绅士,尤其是事后被折磨地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自己。当时体力不支,她唯一的记忆只停留还在那雾气萦绕的浴室里,还有微弱地闷哼声。
梨礼眉头微微皱起,想说句什么,无奈嗓子哑极了,根本连一丁点的单薄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借着那薄弱的月光,从她这个方向可以看到男人隐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硬朗的轮廓,他下颌收敛,目光长远地盯着窗户,深深浅浅的月光抖落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像是跌入漩涡里的一个颗细碎的星,没来得及去抓住就一闪而过。
她总是看不透他,也从没有真正明确的走入他的心中。然而再一反常态,是个女人都会在自己所关心的男人身上嗅到不一样的蛛丝马迹。梨礼的第六感不准,但身为一个女人,有些地方是不可能不会懂得。
圈着里传过他的一些传闻,但真真假假没有人说得清。想到这儿,梨礼泄气似的垂下了眼眸,然而醒来的种种现象自然看在季亦景的眼里。
季亦景掐掉烟,慢悠悠转过下巴,削瘦的臂膀强劲有力,他将烟一点一点拧在床头的水晶烟灰缸子里。
晦暗不明地火花一瞬间黯然失色,残存着一捋捋薄烟。
梨礼看不到他的表情,连同他好整以暇勾起的嘴角,她不确定季亦景一反常态是不是专门在等她醒来从而决定今晚的交谈。
男人接下来的意思不可置否。他们确实需要交谈点什么了,然而感觉陌生,距离好似隔山隔海,好远好远像天南海北。可等到张口,又觉得没什么可以说上的,他们工作以及生活除去偶尔的房事几乎毫无交集。
梨礼才发现,他们结婚这么久居然没有一点共同话题。好像上一次深入搭话,还是因为奶茶调皮在老宅吓到了半夜起来的朱丹颖,俩人很认真地交谈一晚上,或许是季父有先见之明在婚前保障了她三个愿望交给季亦景实现,在提出的第二天他们一并搬到了季亦景在外的一套公寓。
季亦景说:“什么时候?”
梨礼怔住,想起自己和他提起要回去看望父母,紧张又激动,连忙说道:“下周日,俩天以后,亦景你有时间吗?”
“嗯,挺巧的,有时间。”他扯了一抹不明含义的淡笑。
梨礼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干瘪地解释:“其实用不了多久的,距离不太远,半个小时就够。”
男人特意去看了她一眼。
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把玩着打火机,“哧”地一声,修长的手指撬开了它的金属盖子,一簇火苗争先恐后地从那个黑洞冒了出来,接着火熄灭了,眼下又是一片漆黑,他停留几秒,回想起晚上去医院的场景,太阳穴一阵泛痛。
“这段时间就不要去医院了。”他突如其来留下这么一句,让梨礼足足缓了好几秒。
本来她就不是很喜欢端着豪门媳妇的架子恭恭顺顺去和那些向来看不上她的人谦虚受教,她不喜欢那样,一点都不。所以当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格外的雀跃,她拼了命地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一不小心再次被季亦景误解,好在季亦景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
梨礼眨着长长的睫毛,缩成一团悄悄地在被窝偷乐。
或许这一晚算不算因祸得福?
梨礼就这么暗想着,自动忽略了自己这一晚上的不适,当放松下来,此时此刻才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撑到了极点。
她虚弱地闭上眼睛,嗓子只能浅薄的呼吸。
梨礼想着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到了医院。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消毒水的味道直呛鼻尖,悬挂在空中的透明液体啪嗒啪嗒地往她青色地血管里流淌。
梨礼眼睛干涩地眨啊眨,耳边一阵脚步声过后,她听到正上方有说话的动静,正要动什么,一双手提前按住了她。
护士制动住她的手腕,急忙说:“梨小姐您醒啦,可千万不要乱动。你手都肿起来了,很难找到血管的,所以一定要注意呀。”
“输液?”梨礼喃喃,恍惚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到了医院。
“是呀,您可算醒了,再不醒来这位先生恐怕就要质疑我们医院救护车的速度了。”护士扯出一丝艰难地苦笑。
她这才看见季亦景,他垂着眼敛大概再签什么文件。拉着把椅子双腿微微靠在一起,上身一件白色衬衫,平展地连一丝褶皱都看不出来,就在她床的侧面陪同。
季亦景竟然在陪同,梨礼忽然冒出这个诧异的想法。
而她这样也好不到那里去,一袭长裙居然穿着不分里外。她尴尬地想要护住自己,但是一想到护士的话,自然不敢多动一下自己的胳膊。
季亦景颔首点头,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这里有我,您可以先去忙,剩下的我来和她说。”
护士表情微妙,耳朵发红,端着治疗盘阖着门离开了。
梨礼还是一脸的不解,偏头看向季亦景,好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只见季亦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伸手解开一颗纽扣,“医生说你过敏导致喉头水肿,我猜测你对新买的沐浴液过敏。”
他说到这里,顿了下,显然过敏这件事情连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
他抬眼去看她,没有刻意掩饰:“而且在运动过后,身体不舒服自己没有发现不对劲吗?要是晚来一步,医生说可能会有窒息的危险。”
“剧烈运动”“过敏”“窒息”一系列问题向她抛来,砸地自己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些信息。
她轻抿着唇,声音有气无力:“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看她这个孱弱病患样子,季亦景没打算让她起来折腾,瞟了眼手机,现在是已经接近凌晨,他起身看到她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一声不吭将被子拉过她的脖颈下面,然后又回到原来的椅子上说:“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她无意间瞄到自己不合时宜的衣服,尴尬地在被子下蜷缩住了脚趾。
季亦景停下几秒,“啧”了声,“你们女人衣服都这么琐碎繁重吗?”
梨礼:……
可能是太累了,脖子上盖着被子热乎乎的,没用多久梨礼就沉沉睡了过去。
睡前她还在想,季亦景应该会留下来陪她的。想到这儿,她十分庆幸,所有疲惫与紧张终于得到了一丝放松。
第二天醒来,季亦景已经离开了。听查房护士说季亦景是看着她输完液以后才走的,走之前还交代让她好好休息,于是梨礼醒来哭笑不得面对这空荡荡地病房和一桌子丰盛的早餐。
梨礼没什么心思,勉强喝下一碗淡粥,说什么都要离开医院,管床护士说她太执拗了,身体还没好利索,二话不说就给季亦景打去了电话。
想来季亦景一早就知道她醒来不会乖乖听话,特意让护士把她要离开的动机留意下来,最后梨礼谈判失败,闷闷不乐地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医院带来的窒息感,于是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医院的正前方有一个人民公园,公园里有康复的病人正在锻炼身体,老人小孩儿不比寻常的公园人少,只不过是少了欢声笑语多了阴郁悲观。当然,还有对生活保持热爱的人们。
梨礼逛着逛着心里更难受了,沿着一条就近的小道往回走,这个时候医院上的人基本都回去治疗了,零零散散几个穿病号服的居然在一起互相鼓励,病号服是蓝白色的,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艰辛。
梨礼摇摇头,象征性扯了一抹鼓励性的微笑。毕竟活在人世,期待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说有了期待那还远远不够,生活就像一株压倒在身上的枯草,你悲观它比你更会卖惨。笑吧,有句话这么说来着,笑出强大嘛。
忽然看到不远处被人推着轮椅往回走的朱丹颖,朱丹颖那红润保养的容颜倒是与这里的病人格格不入,小羊毛样的头发卷卷分明的,头发上应该摸了亮发素,看上去又黑亮又有光泽。
梨礼这才注意到,那一袭袅袅婷婷的淡白色纱裙的女人并不是朱鹊,而是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一个人。
她长相艳丽,素白的裙子都掩盖不住她举手投足间的妖媚,她绝不是风尘女子那样的平庸与刻意,仿佛天生就刻在骨子里的那种。
梨礼不由看呆了,就连他们推着轮椅上了电梯,她还怔然地驻守在原地。
她太好看了。
梨礼心底反复出现这个词,甚至只能是这个词语。
梨礼入院的消息,可把厘瑜紧张坏了,厘瑜绝对不放心把梨礼一个人扔在医院里,千说万说非要来陪同,梨礼明白她的好意,同时清楚自己身体已无大碍,就不想着再去麻烦厘瑜。
厘瑜听到这儿,立马气鼓鼓地打断了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是这么见外,非要暴打一顿梨礼。
梨礼哭笑不得,最终俩人各让一步,厘瑜帮忙照顾奶茶,接上奶茶后下午便去了宠物店。
整个下午,除了输液梨礼没什么别的事情做,这让她更加焦虑地想立刻逃出这个医院。
她守着窗外,吞吐着哈气,一晚过后窗户上印着镂空状的冰花。
朵朵分明又朵朵纠缠不清,正如眼下让她甚是纠结的季家。
梨礼确实在犹豫着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去看望朱丹颖,免得到时候落人闲话,豪门也是人家,几十张嘴说起别的话不比寻常人家好听的多。
可左右一想,季亦景之前分明交代了不用她过去的,梨礼霎时颇有烦恼,最后索性拿出手机找点别的事情做。
她之前是做服装设计的,这与她最初的梦想不谋而合,后来她为了一个人纯粹的喜欢上了婚纱设计,想当初还特意不分昼夜地为自己结婚时设计过一套婚纱。
当时婚纱的出场可以说惊艳到了许多外行人,甚至许多她平时留下的草图一并得到了行业内工作室的青睐,“时简”工作室就是其中之一,在众说纷纭地设计圈内,它是第一个看中梨礼才华并抛出橄榄枝的。
梨礼在“时简”算是地位不太小的一位股东,工作室起初需要用钱周转,她就不分说把自己快一半的积蓄掏了出来。
而股东什么的在她眼里真没什么重要之分,她就是觉得好不容易有一家工作室愿意将她设计过的婚纱摆放出来,展示给所有人去看,不让它们放在木匣子里面落灰,已经是在圆她这么多年来的一个执念了。
刷着刷着,梨礼偶然看到有人在说,前几天有一名女子要试穿她当时结婚时所穿着的婚纱,当时店里忙,又加上梨礼说过不借外穿,没人照看那人就走了。
只是今天再次出现,大家都不好说什么,阿念把照片故意上传在公众号上,估计是在等梨礼的意思。
梨礼意思很明确,只供欣赏。多年来,应是如此。
可望着女人不太陌生的面孔,她直觉熟悉。
恰好这时,朱丹颖打来了电话,问她是不是也来医院了。
梨礼没有隐瞒,本就下午俩人打了照面,只不过朱丹颖走得潇洒,看都没在看一眼她。她要是说认错人了,倒是显得过分刻意。
她正要说一会儿过去,朱丹颖倒替她想好去路,声线不大不小从听筒里漏出:“正好我这儿有个事要麻烦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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