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重操旧业
“这位先生，请问你在食物储蓄方面有什么烦恼吗？如果你觉得仅靠自身的力量生存很困难，为何不寻找能够与你相互扶持的同伴——”
“什么玩意！神经病啊？！”
被我按在地上的瘦削男子尖叫着将刚刚被我斩断的赫子重新从背后爆出，正面打在了我的脸上。一团红色的粉尘从他赫子上的肿瘤状物里喷发，随着我的呼吸堵进我的口鼻，遮蔽我的视野，等我咳嗽着逃出烟雾，他已经逃得没影了。
“糟糕！……”
“你等在这里，或者先回家也可以。”从另一条小路上跑过来的佐藤一手拍上我的肩膀。“我去追他。”
“诶？……好……”
我不甘心地点了头，目送佐藤屏住呼吸穿过堪堪开始散去的红雾，同样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白天打工、夜晚和佐藤一起进行蝙蝠侠作业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星期。今晚遇到的这个男子其实在我们的计划之外，我们平时会先对想要拉拢的对象进行至少两天的观察，搞清楚对方如何看待人类、以及对方赫子的类型，但今天我们注意到这个男子躲在小巷里准备袭击过路人，就临时插手了。
佐藤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他推醒趴在餐桌上睡着的我，疲惫地说：“咱们谈谈吧，小浅海。”
“那个男人怎么样了？”我从迷迷糊糊的梦境中回过神来，忙问道。
“我跟他解释明白了。他与自己的恋人相依为命，有关要不要加入‘梦魇’的事，他们还要商量一下。不过我把他的住址告诉附近的小组长了，会有人注意他的。”佐藤把面具往桌子上一扔，打了个哈欠，强撑着精神坐直身子，严肃地望向我：“还是给你换个职位吧。战斗的事你已经很顺手了，但你招揽同伴的样子真是太像传销了，据组长们的舆情反馈说，你在无组织食尸鬼之间的风评相当差。”
“我想也是。”我捂住脸，自己都不好意思回想过去的两个星期。我打倒过起码五个食尸鬼并向他们抛出橄榄枝，其中他们叫我神经病的概率是百分之六十。
“那么，以后，‘阻止命案发生’与‘为梦魇寻找更多成员’分为两项不同的任务。你负责第一项，我负责第二项，我们也不需要天天一起出门了，每天交流一下前一晚的进展就行了。”
“好……等等，我还不擅长认路！”
“那就白天多下功夫。你不是说包揽一部分送外卖工作的话，快餐店老板会给你涨工资吗？”
“可我还不会骑电动车，要送外卖的话我得会骑车。”我指出这一点。“你白天有时间教我骑车吗？说不定可以顺便带我记记路？”
佐藤抿着嘴想了一会儿，随即决定：“周末就行。反正现在我已经不用去理发店上班了，你周末也没有排班吧？”
“嗯，周末给很多工作日没法来的高中生排了班……不过理发店不是刚刚开业不久吗？老板不需要参与工作吗？”我总记得前段时间佐藤总是抱怨开业酬宾期间理发师不太够用。
“我去了也没什么用。”佐藤耸了耸肩。“我去试了几天……但果然还是不行啊。我已经没法继续做理发师了。”
“诶……诶？”我意外地睁大眼睛。“你的脸不是还没有被目击过吗……”
“不是外部原因。”佐藤叹息一声，举起右手，在眼前握成拳又缓缓松开。我忽然注意到他的手在颤抖。
“——那个人妖说得对，有后遗症的。我没法长时间持续精细的动作了。”
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我头顶，我花了两秒钟将尼可的形象重新在脑海中勾勒出来，而壁虎将佐藤的左臂砸烂、又用赫子钉穿他右臂的画面也在我记忆中重现了。
“佐……佐藤先生，我……”
没等我鼓起勇气发出自己想发的音，佐藤就好像从沉思中惊醒，立刻在我眼前竖起一根手指。
“闭嘴——如果你要说对不起的话，小浅海，闭嘴。”
“可——”
“没有可是，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佐藤坚决地打断我，夸张地扶额长叹。“我这是干什么呢？明明已经从青桐树逃出来了，干嘛还让你想起那些事？好了，快去睡觉吧，明天你还有打工不是吗？”
佐藤是这么说了没错，但我完全没睡好。第二天来到快餐店时，我眼皮沉重得好像通了个宵。
“你好，这是你点的大份牛肉堡配可乐……”
“小森君！”
店长在我身后咳了一声，我吓得一激灵，连忙向点餐台前看上去同样被吓到的学生状的年轻人补上一个几乎把头嗑在台子上的深鞠躬：“祝您用餐愉快！顾客先生！”
待年轻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柜台，店长压低了声音训诫道：“不要看顾客的年龄和你相仿或比你小就不用敬语！提醒你好多次了！”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我转过身面向店长，没有了点餐台的阻碍，我可以轻松鞠躬到九十度。在这个角度，没人能看清我的表情，我尽可以拉下脸无声地咒骂敬语有多烦人。
今天是星期五，我的正常下班时间是晚上四点，但店长要求我留下看了半个多小时接我班的女高中生是如何待人接物的，等我回家换上面具准备好夜间行动时，已经窝了一肚子气了。
——幸好我和佐藤分工了。我现在的状态准不适合谈判和发出邀请。
佐藤教会了我如何在建筑物楼顶跳跃移动，这对于食尸鬼的体能来说完全不成问题，既便于观察周边情况又十分符合蝙蝠侠的行动模式。“梦魇”成立的前几天，我还对于介入其他食尸鬼的纷争充满不安，但可能是之前几把胜仗增长了我的自信心，再加上今天我的心情本就不好，我简直是热切地盼望着遇上一个能让我打一架的对手。
——没有笛口朝木的被捕，也没有“兔子”的那次屠杀，二十区还挺和平的。要不要再往远一点的街区走一走？
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我就已经偏离了平常与佐藤常驻的地盘。我还分不清东京的市区划分，只能通过街道的走向勉强分辨出，自己好像在往南走。
穿梭在建筑物之间，我放开了自己的所有感官，捕捉每一丝可疑的气息。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处热闹的街区闻到了突然迸发的浓烈血腥味，其中包含着属于食尸鬼的独特感应。
——有活干了吗！
我兴奋地冲向气味来源地——两幢建筑物之间狭窄的空隙。第一个闯入我眼帘的是一个矮小的身影，看起来是个不比光斗大多少的孩子，追在他后面的一共有两人，不知是其中的谁放出了赫子，细长的刺剑型赫子中段像弹簧一样盘起，然后蓄力刺出！
“锵！”
刺耳的刮擦声在狭小的胡同里回响，我在从楼顶跃下的过程中大致目测了一个好的角度，让对方的剑尖从我的赫子弧度上滑开了，他猛地拉开距离，和他的同伴并肩与我对峙。
“呜啊啊啊啊啊！”
背后传来小孩惊恐的叫喊，他慌乱的脚步声逐渐离我们而去，不过我没心思去管他了。现在我孤身一人，却要面对两个……
——等等，这不是两个食尸鬼。
这里太过于昏暗，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与我交手的那人并不是从身上放出赫子，而是手持着与赫子如出一辙的武器。
——库因克。他们是搜查官。
脱离青桐树后，我就没有再与搜查官碰上过面了，我从没费心思想过自己要是碰上搜查官该怎么办。
“这里是鹰见三等，我们在预计追踪路线上遇上了没有见过的食尸鬼！请——”
——啊你是要说请求支援对吗！
我暗中责备自己没想到这一点，迅速拉近距离，想要打掉那个负责通讯的搜查官的对讲机，但站得更靠前的那个搜查官向我刺出了第二剑。
——很快！……但是，还远远比不上铃屋什造！
我旋身避过这一击，两根赫子分别从左右两边夹击剑身，绷直的剑型赫子显然弹性缺失，在我瞬间的不同方向施力下，剑身应力扭曲，剑柄握持处也出现了裂痕。我乘胜追击，卷住剑身，打算把库因克整个抢夺过来，处在后面的那个搜查官却在这时释放出了自己的库因克。与刺剑型库因克不同，这把库因克的形状类似锤子，迎着我的脸就砸了过来。
——这家伙力气和速度都不太行啊……他是三等搜查官来着？和这个有关吗？要接下这一击也不是不行，我甚至可以借惯性加大夺剑的力道……
在片刻的思索后，我微微扭头，用侧脸承受了这一锤，随即张嘴咬住锤子头，把尖端“咔嚓”咬下来一口。
三等搜查官惊恐地后退，前一个搜查官突然放手松开剑型库因克，失去着力点让我踉跄了一下，他趁机接手三等搜查官被稍微破坏的锤子库因克，抡向我暴露在他那个方向的侧腰。
“砰！”
——好险，多亏我之前只放出来两根赫子，让他们以为我没有多余的防身方式了。
我又爆出两条赫子，挽住锤子头，同样在握柄处加力收缩，将两柄库因克——至少是它们的主体部位全部夺到了手里。
——他们还有别的武器吗？
我背靠墙站稳脚步，咽下口腔破皮渗出的血丝，分别用两条赫子卷住两把库因克，保证两个搜查官不会轻易把它们夺回去。他们没有继续反击，而是摆出了像是要肉搏的防御姿态，应该是没有与我继续交战的能力了。
“搜查官绝对不会轻易屈服于你们这种魔鬼手下的！我们会抗争到底！”那个三等搜查官吼叫着，声音中的恐惧却显而易见。
如今不像面对亚门钢太郎，我没有信心他们会好好听我说话，我的女性声线和外国口音也有可能成为搜查官锁定我真实身份的线索，所以我忍下了放句狠话的冲动，只是示威性地晃了晃库因克残骸，随后便纵身跃起，踏着旁边楼房的空调外机箱回到了楼顶。距离他们呼叫支援大概只过了两分钟，但我不了解搜查官的机动性，不敢过多逗留。
——回去要怎么向佐藤报告呢。这算不算我们业务范围外的事啊。
我烦恼地掂量了一下两把库因克。
——话说，库因克相当于食尸鬼的赫子。那么吃库因克是否能等同于吃赫包的效果呢？
刚刚那一口库因克带给我的苦涩还充盈在我口腔中，它的口感与壁虎的赫子有些许相像，味道则更加简单一些，单纯像是掺杂有食尸鬼独特气息的血液味，不像壁虎的赫子混杂腐朽、冲鼻的血腥、以及咬不断的交织黏连感那样令人作呕。
虽然很不甘心，但隐藏实力、折断库因克的技巧都是壁虎在青桐树教给我的。有那么好几次，我甚至觉得像他说的那样通过继续共食下去来增强自身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可这不符合佐藤的理念。我们不是要避免食尸鬼自相残杀吗。
——等等，吃库因克的话，就不算自相残杀了吧。
我盯着锤子库因克上的缺口，一个被我几度放弃的念头重新浮现了出来。
——只，只吃一口。我只是想看看两把库因克的味道是不是一样的。
我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咬在了剑尖上。没有被使用着的库因克被我轻松折断，卷入嘴里，咀嚼成浓稠的血水般的流体。
——比前一个好吃。
人类的肉才是食尸鬼的唯一主食是这个世界上的常识，但我悲哀地发现，同类身上的部件也是能让食尸鬼品鉴出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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