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灾厄
我几乎丧失了对时间流逝的概念,忘记了自己被咬下多少块肉,断了几条腿几只手,也数不清自己斩断了多少赫子触手。就在一片混乱中,赫子怪物逐渐停止了活动。
我后怕地坐到地上休息,0番队和其他幸存的搜查官都疲惫地喘息着,为彼此处理伤口。宇井郡盯着直插天际的粗壮赫子柱看了许久,迈出虚浮的脚步走向隧道深处。
现在,连地板都已不复存在,赫子像巨型榕树树根一样攀缘得到处都是,我看看跟上宇井郡的平子丈,斟酌片刻,从地上爬起来,也追了上去。
——得知道雾岛董香率领的那支无战力小队的状况。无论是敌人还是同伴,理应都在隧道的另一端。
我们勉强辨认着路线,翻过残墙和堵塞道路的巨型赫子,终于在一条相对开阔的通道中看到了人影。一个留着半长黑发的青年立在废墟之间,像在观赏艺术品一样看着面前那块巨型赫子。那块红色肉墙上长着卫星信号接收仪那么大的水疱般隆起,它也正如水疱般破裂,从中漏出的不是血液,而是半具半具惨白的死之部队遗骸。
——他们全都和叶月一样被吃掉了?
即便作为食尸鬼目睹过不少惨案现场,这一幕也太过于掉san了。我咽了咽口水,压下反胃的感觉。宇井郡仿佛没有看到这些恐怖的景象,他靠着一根赫子柱无力地瘫坐下来,垂着头问那个黑发青年:“旧多,你所说的让有马先生和入复活的可能性,就是这个?”
“说到底也只是可能性罢了。不过,赫子是想象力的产物,在无限的混沌中就有可能孕育生命,至少是孕育与之相应的代替品。”被称作旧多的青年终于从赫子柱上收回目光,平静地望向了宇井郡。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旧多的演讲,也曾在他带领死之部队拿食尸鬼尸体示众时从远处看到过他几眼,但这一刻,这个“罪魁祸首”竟然就这么出现在我几步之遥处,我的赫子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从背后流出,蓄势待发。
——如果解决掉他,这个故事会就此结束吗?
平子丈将手覆在了我的赫子根部,动作温和却坚决。“你不是他的对手,至少现在的你无法与他战斗下去。”
这时,瓦砾堆的另一侧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我捕捉到那边一个尚且健全的食尸鬼反应,妥协着收回了赫子,与平子丈分开,去查看那边的情况。
一越过瓦砾堆,雾岛董香的身影就映入了我眼帘。她脸上和身上尽是血迹,我忙跳到她身边,把她从地上搀起来。
“这边什么情况?”我轻轻摇晃她一下,试图让她失焦的眼神聚在我身上。
“……逃出去了。”
嘶哑的气声从雾岛董香口中挤出,她反复深呼吸,才艰难地说出完整的话:“小雏实带着幸存者逃去地上了。”
“那……那雾岛小姐,我们也快走吧。那个旧多还在附近……”
说着,我向着瓦砾堆另一边张望了一下。平子丈顺着几根钢筋之间的缝隙也向我这边看了看,他们似乎结束了与旧多的交谈,他支撑着宇井郡走回他们的残余部队所在的地方,旧多则顺着巨型赫子延伸的路径,继续深入隧道。
——说真的,且不提刚刚的持久战带来的损耗,我觉得我的脑筋现在也不在线了。事到如今旧多还想做什么?这个赫子怪物到底是谁创造的?为什么战局会戛然而止?……一个又一个问题涌现在我的脑海,交杂在一起让我的思绪越来越混乱。
我们费了不少劲攀出地下空间,基地的正上方是郊外山区,所剩不多的黑山羊难民们挤在临时搭建的棚户和周边的烂尾桥梁下,躲避着阴沉天空洒下的淅沥小雨。我们首先在一个棚子里发现了笛口雏实,她失去了半边裙子和斗篷,左腿上没有穿裤子和鞋,应该是被斩断过一次,她的妈妈坐在她身边照顾着她,美座正听她叙述她所经历的战况。
“刃也上来了……”我喃喃念着,扭头试图寻找更多熟悉的身影。在远处另一片棚子前聚集着一群白西服,承正第一个与我四目相对,他的右手臂也像笛口雏实那样显然经历了截断和重生。他低头对壁虎说了什么,随后他们走过来与我会合。
“金木君呢?”壁虎皱着眉头问。“他不是回来了吗?”
“我在牢房那边被甲截住了,没看到隧道深处的战况。”我惊讶地反问。“金木先生真的回来了?”
“御敌组解决后面那批oggai后不久,他就赶回来了。美座大姐告诉他有追兵追进了隧道,他就也跑进深处了。”颊黑说着指向山下的远处示意。“我们忙着转移伤员,还没来得及搞明白呢——那个怪物是什么?”
我沿着颊黑所指的方向望去,就算隔着稀疏的山林和相当远的距离,我也能看清,东京市区里浓烟滚滚。以亮着灯的高层建筑当参考,我看到和地下相同的巨型赫子——不,不只是相同,应该就是地下那些巨型赫子来到了地上,它们缠绕、压倒市内的建筑,火灾和警笛的光影在市里此起彼伏。我很幸运地还没在日本经历过大的地震,但这幅景象让我觉得,八级地震后的灾区大抵就是这样子吧。
“——喂!你们怎么都在外面!据点呢?”
一个急切的声音从远处接近过来,与之相伴的还有纷乱的脚步声。我循声转头,跑过来的是本应在粮食远征班里的西尾锦、万丈数一和佐藤。
“据点被袭击了,然后……那东西从地下生长出来,地下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我指指城市中的乱象,将同样困惑的眼神投向逃亡第一梯队的笛口雏实那边。
笛口雏实张开嘴,像是想解释,却在出声前落下泪,她用袖子拭去眼泪,抽噎着说不出话来。万丈注意到她身上的伤口,忙去检查恢复情况,佐藤叫着八重子的名字跑进难民群中寻找她,西尾锦留在原地,将我们一个个打量过去,问:“金木呢?他没赶来吗?”
伫立在雨中注视着城市的雾岛董香忽然开口:“那就是金木。”
“……哈?”西尾锦和我一样大脑当机似的愣了两秒。他重新遥望市内的赫子怪物,不能置信地念叨:“什么蠢话?董香!你是说那卷着的屎一样的玩意——”
“——那就是金木啊。”被拍上肩膀的雾岛董香猛地转过头,脸上流露着言语无法形容的悲伤和愤慨。西尾锦自知失言,神情复杂地沉默了下来。
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在地下找到董香时她看上去那么绝望,也终于明白了黑山羊“王”的去向。如果说共食的食尸鬼会赫子暴走、会失去神志,那么现在倾覆东京的赫子怪物就是金木研吞食整支死之部队后的结果——也不是不可能。
我抹了一把脸,不想让雨水遮蔽视线。西尾锦长长地叹息一声,转身去废墟间寻找剩余物资。过了一段时间,他回到山崖前,为雾岛董香撑起一把伞,劝她避避雨,保护好肚子里的孩子。
这话提醒了我,我在杂乱的食尸鬼气息中追寻佐藤的气味,钻入人群,在一处桥墩下找到了他。八重子披着他的外套瑟瑟发抖,川边大妈坐在旁边,一脸憔悴地数出一个个丧生的梦魇成员的名字。
“小浅海。”佐藤看到我过来,低低地呼唤道。“你想要的happyend,一定要经历这些才能达成吗?”
“……对不起。”我盯着他沾满污泥的裤脚,说不出别的话来。
“别这样,我不是在怪你。”佐藤将侧脸倚在八重子头顶,并没有抬头看我,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如果没有和黑山羊合并,来到这个据点,梦魇肯定早就遭到灭杀了。但……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我们回来的路上,发现作为联络班的魔猿和黑狗一众人都已经被清剿了。现在我不仅肩负梦魇大家的生命重量,还有了妻子,有了孩子,我不敢想象,如果在这里失去八重子的话,我还能不能坚持这些年来坚信的理念。接下来的事,你有头绪吗?连你口中的钥匙——金木研都变成了这副样子,我们真的还有未来可言吗?”
我答不上来,而包括雾岛董香在内,作为金木研左右手的那几个干部也还没有提出建设性意见。我没法做出任何保证或安慰,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干部们那边。御敌组和粮食远征班的其他人已经大致交流明白了彼此的经历,之前没有跟佐藤他们在一起的月山习现在也已经赶到,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小个子的女孩,她一脸淡然地用手中的摄影机对准城中,通过取景框观察着远处。
“她是谁?”我好不容易分出一丝注意力,去询问离我较近的万丈。
“是美食家的朋友。”万丈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应该是叫掘千绘来着……是个人类,但之前月山家讨伐战时是她联系了re的大家去救他的。”
说到人类,我开始想念永近英良了。自从流岛战后,他就没有联络过我,而黑山羊撤往地下的那段时间,我的手机在一次诱敌战中被撞坏,我彻底失去了与他联系的途径。
——既然金木研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么永近英良会成为破局者吗?还是说亚门钢太郎能帮上忙?嘉纳这个不亚于旧多的罪魁祸首此刻又在做什么呢?g今后会如何应对黑山羊……
我刚想要在万丈身边坐下来整理思路,就见众人看向了一条山路。一个身穿黑裙的红发女子扶着另一个灰袍大个子走到我们中间,我疲惫地又抹去眼前的雨水,定睛去打量来者——伊鸟。她在泥泞的道路中间放下灰袍男子——四方莲示,面对月山警惕的诘问,一脸轻松地说:“呗将他从地下拽上来了,毕竟朋友一场。”
见四方无恙,董香忙跑过去。伊鸟看到她,笑道:“哎呀,董香,变得有女人味了呢。”
“伊鸟小姐。”董香停在她面前,同样警惕地打了招呼。“呗先生……他们怎么样了?”
“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扮演小丑。”伊鸟耸耸肩,将视线投向一旁拥挤的黑山羊难民,兴致盎然地提高了语调:“倒是这里的小羊羔打算怎么办?你们的王变成了大怪物哦?你们是打算逃跑?还是‘看到最后’?毕竟,小金木可是为了救你们,拯救食尸鬼,才献出自己,变成那种了不起的样子,碾碎那些虐待和迫害你我的人类——”
食尸鬼们开始窃窃私语,我在朦胧的雨幕中注视伊鸟,想起在面具店里的那一面之缘,随后尼可的笑脸浮现在我眼前,我被庞杂的情绪趋使着,站起身打断了她。
“——对他人施以暴行本来就不是某一个物种的专利!别说的好像要金木先生屠杀人类是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真户吴绪也好,oggai也好,‘杰森’也好……无论是人类还是食尸鬼,只要被仇恨所延续的力量扭曲,都会变成不伦不类的怪物。金木先生之所以会为了我们而战斗,是因为不想让我们变成除了仇恨一无所有的载体,他想让我们看到的绝不是今天的景象!”
“没错!才不是‘仇恨’!”在我与伊鸟对峙的间隙,月山习陡然咆哮出声。“在我还只把人类当食物的时候,在他迎着上千搜查官返回‘古董’的时候,甚至他失去记忆的时候,他……他都记挂着人类!无论是人类还是食尸鬼,他都一视同仁地为其感到高兴和悲伤!这样的人,会为了复仇而残害生命?会期望这种惨状发生?要看到最后?!这真的好吗?难道只有我……希望他得到幸福吗?”
愤怒的嘶吼逐渐化作变调的哭腔,月山习咬住嘴唇,但他止不住的泪水在雨中仍清晰可见。食尸鬼们一时被震慑住,停止了低语。月山习将我们一个个看过去,哽咽着说:“读不了最喜欢的书,喝不了热腾腾的咖啡,也无法与友人交谈,而珍惜的人……他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无法拥抱!我还有许多要和金木君去做的事情,在他身边守护……而且!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吃一口!父子套餐!”
随着月山习的语气再度亢奋起来,我终于想起他最一开始接近金木研的初衷。这种既违和又熟悉的既视感让我忍不住干笑了一声,混乱一片的脑子也稍稍得到了放松。
“真是对那个笨蛋无语了。”西尾锦望着天感叹。“从咖啡店那时候开始,到现在变成这种事态,我都被牵扯进来……总得跟金木那家伙抱怨一声啊。”
“我知道金木很强大,但也希望他能多依靠我一点啊。”万丈也怀念地叹息。
“我还想好好向哥哥道谢。”笛口雏实止住了哭泣,喃喃说道。
雾岛董香摸着下巴思索半晌,无奈地笑了出来:“还得让他给孩子取个名字呢……我不擅长语文嘛。”
在拯救金木这一最基本的愿望上,我们总算交流了心意并达成了一致。伊鸟歪歪头,不声不响地扭身离去了。而在她消失后,早在婚礼前就被分配到去更深的地下探索遗迹的任务、数周不见的雾岛绫人从树林间走了出来,他身后除了当初带走的几名下属,还多了三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大的孩子。
“具体要怎么做?”他冷静地问出了我们接下来必须要面对的最重要的问题。
黑山羊干部终于齐聚一堂,在经历了短暂的争执和迷茫后,我们得以坐成一圈,商量对策。现在我们最缺少的是情报,应该组建侦察部队,再其次就是要想办法接近金木研——虽说如今他“遍布全城”,g也还忙着安排居民避难,要接近市内也不是难事,但问题在于,我们如何从笼罩东京的赫子怪物之中找到金木研本来的肉身。
“要挖吗?挖到金木研那里。”美座不抱什么希望地提议。
“这主意不错,挖到我们变成老头老太太的时候应该就挖到头了。”西尾锦哂笑一声。
这时,外围的食尸鬼那边传来一阵嘈杂,雾岛姐弟起身去查看情况。不一会儿,一个开朗的声音响彻我们小小的临时指挥部:“哟,董香,好久不见!”
来人的音色有些怪异,但那轻快的语气唤起了我心底的一股期冀。我从木桌旁跳起来,向棚子外跑去。等在那里的是亚门钢太郎、真户晓,以及站在他们中间的永近英良——他没有戴着稻草人的头套,只围了一条蒙住下半张脸的面罩,笑容满面地向我们抬起一只手,神采奕奕地招呼道:“我们去挖金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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