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信物

芬芳四溢的香室内，玉姝坐在一副天青色的垂帘里面，苏昱坐于垂帘外的席座前，他抱歉道，“我知道姝姐姐如今是待嫁之身，我不该这样要求与姐姐单独相见，只是，事关重大，迫不得已，还请姐姐见谅。”

        女子待嫁前，规矩便更是繁琐了，玉姝正在焚香，这是华阳宫元惠妃赏赐的九回香，味道清新舒畅，宁神安眠，“你言重了，转眼你我认识已有三个年头，你知道，我向来待你如翊安翊轩一般，视你为亲生弟弟，这些规矩本都不该用在你我身上的，只是，规矩如此，我也是没办法，与其落人口舌，不如循规蹈矩，各自都落得安生。”

        “姐姐言之有理。”苏昱听着免不得一叹，“记得我刚刚来林府的时候，诸多不适应，与你们都不熟悉，初次离家也不习惯，是姐姐你让我将林府当做自己的家，不要拘束。”

        “那时，你年纪虽小，可是琴棋书画，已经颇有成就，我与你一同弹琴对弈，作画习字”玉姝回忆起往事，那时，她隐约听父亲与云姨娘提起，苏昱的母亲也是早亡，虽然父亲、嫡母与祖母都很疼爱他，但是，没有亲娘照顾，总是不同的，其中滋味玉姝最为明白，因这层关系，两人关系拉近了很多。

        “转眼，姐姐就要出阁了，而我，也即将束发成人。”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单独谈过话，在这香室内，闻着芬芳，聊着往事，好似所有的烦恼都一扫而尽，两人回忆了许多往事，苏昱才说到正题上。

        他取出那块白玉平安扣来，指尖轻轻的抚摸着玉身，微微生凉，“今儿我见天色有些放晴，便四处转转，谁知道到了长廊里，竟然瞧见明珠姑娘在那儿哭。”

        “明珠？”玉姝一惊，“她哭了？”

        她免不得心绪慌乱一些，明珠极少流泪的，不像她，难受的时候，总是会流眼泪。

        “是。”苏昱道，“康厅堂内的事儿，我略有耳闻，藕香亭里的人误会明珠姑娘偏袒太太，我也听说了一二，我过来就是为明珠姑娘解释的。”

        “解释？”玉姝很是惊讶。

        苏昱便将当初明珠失忆的事情如数告诉了玉姝，玉姝听得惊心动魄，激动得站了起来，“你是说明珠惊吓过度，把过去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是。所以，我才会以治病为由，留她在静园里住了七日，稚奴为她诊脉过，身体虽没得异样，可是，她确实不记得过往的事情了。”

        玉姝这才想到明珠与过往的种种不同来，“她怎么从来都没与我提起过？”

        “既然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她自然也不记得姐姐了，林府所有的一切对于她而言都是陌生的。”苏昱解释说，“很多事情，她是说不出口的。”

        玉姝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听闻姐姐连老太太留给她的嫁妆都给了她。”苏昱试探的问道，“姐姐这是要赶她走的意思吗？”

        “她连此事也告诉了你？”玉姝奇怪的问道。

        “是，她大概是希望姐姐能够收回成命。”苏昱瞧着那个白玉平安扣说，“此物瞧着不像个平凡物件，可见在姐姐心中，明珠还是很重要的。”

        “这是老太太留给她的。”玉姝叹气道，“老太太说，这原本是明珠来林府时带过来的东西，许是她亲生父母留下的凭证。”

        “哦？”苏昱疑惑的问，“瞧着此玉材质不错，怕不是一般人家有的，怎么会将女儿遗弃呢？”

        “老太太临走前这样交代我的时候，我也有此疑问。”玉姝解释道，“可老太太说，这些年，我大周外有强敌入侵，内有皇子夺嫡，可谓内忧外患，贵族与平民，不过顷刻之间，多少富贵人家，高楼倾塌，千金小姐沦为奴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哦。”苏昱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却将那平安扣握得更紧，“我知道的都告知姐姐了，不知明珠的事情，姐姐预计如何处理？”

        “明珠命途坎坷，我会妥善安排的。”玉姝道，“只是，她劳你如此费心，倒是我想不到的。”

        苏昱正要起身告辞，却听玉姝此话颇有深意，淡淡一笑，“姐姐忘记了，明珠于我有救命之恩，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她的事儿，我自然愿意费心。”

        苏昱起身告辞，玉姝起身相送，“我倒是忘记谢你，替我给她送年夜饭了。”

        苏昱朝垂帘里瞧了一眼，虽看不清玉姝的神色，但是，这话中的有话，他已然听出来了，他抱拳朝玉姝微微一鞠，“举手之劳，姐姐不必放在心上。”

        明珠漫无目的来到了林府的祠堂，跪在蒲团之上，朝老太太的灵位磕了三个头。

        无论如何，能够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不能只是借用着原主的身体，而抛下原主过往的事儿。

        “老太太，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解释不了的，我本是个无神论，但是，此时此刻，我相信您是有灵性的，那就麻烦您老人家劳累劳累，给我指条明路吧。”

        明珠很是迷茫的说，双手合一，很是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你在这里问路？是真的要离开我不成？”明珠话音刚刚落下，就听见玉姝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明珠一回头，正好瞧见玉姝推开两扇门走进来。

        “小姐。”明珠有点惊慌，玉姝走到她身边的蒲团前跪下，瞧着老太太的灵位请罪道：“祖母大人在上，玉姝辜负祖母的托付，没有将明珠照顾好，玉姝罪该万死。”

        说着重重的朝地上磕了一个头，明珠急忙扶住她，“小姐，你在说什么？”

        “明珠，你这个傻瓜。”玉姝瞧着她教训道，“你出了事儿，为何不告诉我？你把过去的事情都忘记了，你为什么不与我说？”

        玉姝自责又愧疚的瞧着明珠，“若不是苏小公子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告诉我？”

        明珠此时便也明白，苏昱肯定将她失忆的事情都告诉玉姝了，“我”明珠瞧着玉姝那样关心又真挚的目光，心中暖暖的，可是，她又有些害怕，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

        “我真是不好，我竟然认为你说‘你不记得了’，是害怕得罪翊安与玉妍。”玉姝抬手重重在自己的脸上拍了一掌，“我真是该打。”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明珠着急的抓住她的手，心疼的瞧着玉姝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庞，此时，竟然印上了明显的手指印。

        “回家后，我已经发现了你与过往有些不同，却总是没有放在心上，竟然连问都没有问一句？”玉姝红润着眼睛，瞧着明珠，“你说你不记得了，我不但不听你的解释，反倒这么误解你，我真是太不对了。”

        玉姝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明珠安慰道，“不，不是这样的，是我不好，是我嘴笨，又不聪明，我害怕我解释不清楚，害怕越说越糊涂，我更害怕”

        玉姝瞧着她饱满泪珠的眼睛问，“你害怕什么？”

        “我、我不是你的明珠，我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了，我变成了一个全新的人，你愿意重新接纳一个全新的我吗？”明珠感觉喉咙里好似有什么堵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个漫天雪飞的日子，玉姝那样的走入了她的世界，为了救她，与卫氏据理力争，瞧着她身上的伤口，痛哭流泪。

        她们同桌吃饭，同床睡觉，离别时，她送过一程又一程，她将内心的秘密，毫无保留的告诉自己，甚至连丈夫都愿意与自己分享，堂堂一个大小姐，为了一个丫鬟的生日大费周章的举办品茗会

        明珠想到这些，泪水再也控制不下来，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拥有过这样的朋友。

        明珠紧紧的抓住玉姝的双手问道，“过往我们相处十年的记忆，我都忘记了，你愿不愿意，与我重新认识、相处，再一同制造一些别的记忆？我可能不如从前好了，很多东西都不会了，但是，我会对你好，永远对你好。”

        “傻瓜，你这个傻瓜。”玉姝教训道，“你是真的不如从前聪明了。”说着紧紧的将明珠拥抱住，“你怎么可以问我这样的问题，你知不知道，我以为你与我离心的时候，有多伤心？”

        玉姝轻轻的放开明珠，抬手帮她擦眼泪说，“你不要哭。”

        明珠也同样帮玉姝差眼泪，同样说：“你也不要哭。”

        “我们曾经说过，这辈子都要在一起，永不分离，既然，你忘记了，那么，我们当着老太太的灵位，再说一遍。”

        玉姝端正跪好，双手合一，虔诚的说：“祖母大人作证，我林玉姝与明珠，名为主仆，情同姐妹，自今日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今后因婚嫁相离，也绝不分心，无论身在何方，亦如比邻，书信往来，终身交好。”

        “我”明珠真是太感动了，在这个信息通讯还十分鼻塞的年代，情感变得更为真挚，生离比起死别，似乎更加痛苦。

        明珠一把抱住了玉姝，“你放心，假设我想要嫁人了，我会找个与你很近的人家，比如元世子身边的人，我拒绝你的好意，不是要与你分开，而是”

        明珠又哭又笑的瞧着玉姝，“而是我认为，好的爱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是元世子之妻，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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